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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外头有什么。麦克柯尔说。
你爱你的家人吗?伊森问。
我要知道。非知道不可。你们那些人——
你爱你的家人吗?
他终于听见了伊森的问题。
我以前爱。在我们还是真正的人的时候爱。在我们还能够谈心的时候爱。你知道这是我好几年来头一次对人说真话吗?
伊森说:彼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镇上?
我最后的机会,是吗?
是。
不然呢?所有的电话会开始响吗?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外头真的没什么你会想要的东西。伊森说。
至少,有我想要的答案。
可是你获得答案的代价是什么?你的生活?你的自由?
麦克柯尔苦涩地笑了。你怎么能称呼那个为……他将手往身后小镇的方向一挥,『自由』?
你没有别的选择,彼得。
他瞪着地面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你错了。
为什么?
告诉我的太太和女儿,我爱她们。
为什么我错了?彼得?
选择从来不会只有一个。
他的表情严肃。
突然下定决心行动。
他像短跑选手射出起跑器似的冲过伊森的身边,加速撞上通电围墙。
火花四溅。
网上传出的电光像蓝色的匕首刺进麦克柯尔的身体。
强大的电流将彼得弹飞,身体往后撞上十英尺外的树。
彼得!
伊森在他身旁跪下,可是彼得已经死了。
身上满是被高压电灼伤的痕迹。
皱巴巴的。
动也不动。
还在发烫。
冒烟。
空气中飘着头发和皮肤烧焦的味道,衣服上全是闷烧过、带着黑边的小圆点。
其实这样最好。
伊森转身。
潘蜜拉靠在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在黑暗中露出微笑。
她的黑衣和松树下的阴影融成一体,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和牙齿。
还有照在她漂亮脸蛋上的月光。
碧尔雀豢养的美丽斗牛犬。
她双手往后一推,离开树干,以天生斗士的姿态走向伊森,优雅无声,像一只神秘的猫,对身体有全然的控制,总能精准动作,不浪费任何体力。他不想承认,不过她确实让他心生畏惧。
特勤局的探员生涯中,他只遇过三个真正的疯子,他很确信潘蜜拉是其中之一。
她在他身旁蹲下。
看起来很恶心,不过我闻了之后,还真有点想要吃烧烤呢!很奇怪,是吧?不用担心,你用不着清理现场,他们会派人来处理,
我一点都不担心这种事。
噢?
我只是想到他可怜的家人。
嗯,至少她们不用亲眼看着他在大街上被打死。你不得不同意,事情发展下去,结果就是那样。
我以为我可以说服他。
如果他是新来的,也许可以。但彼得?你没机会的。八年的模范镇民,在这星期之前没有任何异状的监视报告。接着却突然带着装备在半夜出走?显然他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一阵子了。
我可以放他走,我可以告诉他他想知道的答案。
潘蜜拉嗤之以鼻。不过你没那么蠢,伊森。你刚才做的就是很好的证明。
你相信我们有权违反人们的意愿,硬把他们留在镇上?
现在,再也没有所谓的人权。也没有法律。只剩下强制力和恐惧。
你不相信『天赋人权』的说法吗?
她笑了。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潘蜜拉站起来,开始走向树林。
伊森在她身后大叫:谁去通知他的家人?
不是你的问题,碧尔雀会处理。
他会说什么?
潘蜜拉停步,转身。
她离他差不多二十英尺远,隐身在树木间,几乎看不见。
我猜是任何他妈的他想说的话。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伊森的视线瞄向他靠在树上的散弹枪。
脑子里冒出了个疯狂的想法。
当他再抬头望向潘蜜拉时,她早巳不见人影。
伊森在彼得身旁坐了好久。直到他突然想到碧尔雀的手下前来收尸时,他并不想在场。于是,他挣扎起身。
离开通电围墙的感觉好极了。离得愈远,它的嗡鸣声也就愈小。
很快的,他在一片寂静中穿越森林和迷雾。
心里想着:这件事实在太糟了,可是你又不能对任何人倾诉,不能告诉你的太太,也没有真正的朋友可以分担。唯一能和你讨论这件事的人,只剩一个超级大疯子,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而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
走了半英里后,他爬上一个小缓坡,蹒跚走回柏油路。他没有从他原本计划的路线走回来,不过还好离越野车的停放点也不过几百英尺。他累极了,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可是他过了一个难熬的白天,还有一个难熬的黑夜;而新的一天已经迫不及待地在东方的地平线露出鱼肚白。
他拉开越野车的门,将散弹枪的子弹清空,放回枪架。
他实在好累,累到想直接趴在仪表板上睡一觉。
电击至死散发出的浓重恶臭味,可能要好几天才会散去。
明天某个时间点,泰瑞莎一定会问他,一切都好吗?而他会面带笑容地说:是的,亲爱的。我很好。你呢?
她则会睁着和她的回答完全不搭的紧张大眼,说:我也很好!
他发动引擎。
突然间,他的胸中燃起满腔怒火。
他用力将油门踩到底。
轮胎吱吱叫地咬着柏油路面,将越野车弹射出去。
他转过大弯,驶上环绕小镇外围回圈的下坡路段。
巨大的广告看板上仿佛从一九五〇年代电视影集走出来的一家人对他露出洁白牙齿,微笑挥手。每经过一次,他对它的厌恶程度就愈高。
欢迎光临松林镇
在这里,天堂就是你家
伊森的车很快驶过一大段和马路平行的木头栅栏。
透过副驾驶座的玻璃窗,他看到一群牛在吃草。
一长排白色的谷仓在靠近树林的远方反射着星光。
他将视线转回挡风玻璃。
越野车突然间辗过什么很大的东西,大到让方向盘暂时脱离他的手往右打滑,
车子冲向路肩,以六十五英里的时速撞向栅栏。
他抓住方向盘,使尽全力拉回,感觉到悬挂系统几乎让两个轮胎都离了地。橡胶在柏油路上尖叫,他的右半身被安全带紧紧钳住。
他的胸、他的脸都强烈感受到高速移动时突然踩煞车的反作用力。
他望向挡风玻璃,却还是眼冒金星。
他的脚放开油门,听不到引擎声。在三秒钟的寂静之后,他在越野车翻覆的同时,听到了风刮过挡风玻璃的声音。
车顶撞击柏油路面,制造出的巨响足以让人耳聋。
金属板凹陷。
玻璃粉碎。
轮胎爆裂。
金属在地面拖行,火花四溅。
然后,他的越野车动也不动,四轮朝天躺在地上。两个轮胎还有气,蒸气不断从引擎盖的裂缝冒出来。
伊森闻到汽油味,橡胶烧焦的味道,冷却剂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他如此用力地抓住方向盘,让他花了好几秒钟才有办法松开双手。
他还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衣服上全是安全玻璃的粉末,他伸手往下采,解开安全带。感觉到两只手都没受伤,他松了一大口气。他动了动脚,似乎也没事。他的门卡住了,不过窗玻璃已经全破,他跪着用膝盖从空空的窗框里爬出来,摔到马路上。现在他开始感觉到痛了,不是被什么东西刺到的那种剧痛,而是一种累积性的痛,仿佛正慢慢地从他的头往下流,逐渐输送到身体的其他部位。
他挣扎着,站起身。
摇摇晃晃。
脚步蹒跚。
他弯下腰,以为自己快吐了。不过,一会之后,恶心感渐渐平息。
伊森拂去脸上的碎玻璃,左边下巴割伤了,很痛。鲜血不停地从很深的伤口涌出,顺着下巴,沿着脖子,流进衬衫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越野车,它和双黄线垂直地躺在马路上,右边的两个轮胎爆了,看起来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大多数的玻璃都碎了,车体的烤漆上有许多道长长的刮痕,仿佛才刚被暴龙用爪子袭击过。
伊森踉舱地离开越野车,看着马路上汽油、机油和其他液体的混合物,以侦探追踪血迹的姿态低头往回走。
跨过从车顶脱落的警示灯。
一个后照镜孤零零地躺在路肩,管线还连在外壳上,像被强行挖出的眼睛。
牛群在远处哞哞叫,抬起头,看向噪音的出处。
他在离广告看板不远处停下脚步,瞪着躺在前方马路上,那个差点就害死他的物体。
它看起来像一只鬼,苍白,动也不动。
他继续跛行,走到她的前面,停下。他没办法马上想起她的名字,不过他很确定他在镇上见过她,记得她好像是社区农场的小组长之类的。他猜她大约才二十五、六岁,有浏海的齐肩黑发,全身赤裸,皮肤是一种沉静、如海上浮冰的深蓝色,在黑暗中仿佛还散发着微微亮光。她身上有许多小小的洞,排列的方式看起来像精密医疗后的痕迹,并不会致命。他开始数,可是很快停了下来,他不想要以后一直想着那个数字。只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洞口,她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而胸口上一道又长又深的切口像一张小小、黑色的嘴,因为太过吃惊而忘了阖上,也许那才是让她丧命的主因。不过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口,也都可能致命。她身体里的血几乎全被抽干了。事实上,她皮肤上唯一的其他痕迹,只有他的越野车辗过腹部时留下的明显轮胎印。
第一个跳进他脑袋的念头是必须赶紧通知警察。
然后,他立刻想到:你就是这个小镇唯一的警察。
他们讨论过是不是该请一、两个副手,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的开始找人。
伊森在马路上坐下。
车祸带来的惊吓开始褪去,他觉得好冷。
坐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来。不能就这样把她放在这儿,就算只有几个小时都不行。于是,他抱着那女人,将她从马路上移进树林里。她没他想像中那么冰,事实上,她的身体还带着温度。没有血了,却还很温暖,真是个怪异的组合。走进树林二十英尺后,他看到一个长满矮橡树的小山丘。他在树枝下蹲低,轻轻将她放在一床落叶上。现在他无法将她移到别的地方,可是如果把她留在马路上,他又于心不忍。他将她的双手交叉相叠在腹部。当他的手触及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时,他发现自己还在抖个不停,他一把撕开衬衫,脱下,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说:我会回来帮你的,我保证。
伊森走回马路上。他想了好一会儿,考虑他是不是该将越野车推到路肩。不过接下来几个小时,应该也不会有人开车经过这里才对。酪农要到明天下午才会再出来送牛奶。在那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车祸现场清干净。
伊森开始往镇上走,山谷里松林镇上房子的灯光在前方闪烁。
是那么的平静。
完美而虚假的平静。
伊森踏进家门时,已经快天亮了。
他在一楼浴室的四足古典浴缸里洗了个他能忍受最烫的热水澡,把脸洗干净,将血迹清掉。热气减轻他身体的疼痛,也舒缓了双眼后的抽痛。
当伊森终于爬回床上时,天色已经亮了。
被单很冷,但他的太太很暖。
他应该赶快打电话给碧尔雀,应该在他回到家的那一秒就打电话给他的。可是他太累了,根本不能思考。他需要睡眠,即使只有几个小时也好。
你回来了。泰瑞莎轻声说。
他伸出一只手抱住她,将她拉近自己。
当他深呼吸时,左边的肋骨不时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