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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送了折子进去,一般来说慈禧太后都是午睡醒看折子的,如果是说脸色不好,只能是说明送进来的折子上,出现问题了。
董元醇、庆海、孙毓汶特意留了心神,和郭嵩焘、荣禄、阎敬铭一起进了豫园,在得月楼前等候,两面临水,建于清乾隆二十五年,取“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而名。得月楼为二层楼房,建筑精致。绮藻堂位于得月楼下,以“水波如绮,藻彩纷披”而名,堂檐下有一百个不同字体的木雕“寿”字,称为“百寿图”,富有民族特色。堂前一天井,内有匾额:“人境壶天”,左侧围墙上有清代“广寒宫”砖刻。
边上有一处水榭,跨于溪流之上,傍山临水,溪上筑一垛隔水花墙,墙上有漏窗,墙下处有半洞门,水从洞门流去。游人至此,有不知何处是尽头之意,甚是奇妙。
不多会,慈禧太后就叫起了,几个人进了得月楼,见到慈禧太后坐在一处插天玲珑书架前,脸上淡淡的,见到众人鞠躬行礼,也只是点头,伸手拿了一本折子出来,对着几个大臣说道,“今个原本是好时候,没想到又被人坏了心情,董元醇,我要你管着都察院詹事科道,你就这么给我管的嘛?不要动不动就要跪,你们几个一起看看,读一读这位田学名的折子。”
田学名是兵科给事中,这又是上什么折子惹的慈禧太后不高兴了?几个军机看完,各自的脸上都有不同的颜色,“荣禄你是兵部尚书,也瞧一瞧吧。”
荣禄看了折子默不作声,慈禧太后见到军机大臣都不说话,不由得更是来气,“怎么都不说话,哑巴了?田学名上折子要求让北洋水师南下越南作战,以肃中华天威,怎么,他是瞧不起南洋水师呢,还是瞧不起左宗棠啊?”
在到达上海的当日,兵科给事中田学名折子到了御前,请北洋水师南下会同南洋水师一起来对法作战,不料,慈禧太后震怒,在御前呵斥道:“北洋水师乃国之重器,历年来花费甚多,岂能为一越南而陷北洋水师之危险中?再者我南巡上海,航道自然需要安全无虞才是,岂能南下,陷君上于危险之地!田学名其心可诛!”随即处置田学名,罢官去职,董元醇管理不善,也命解除左都御史的职位。
按理来说,董元醇受到如此大的申饬,只怕是颜面扫地,说不定即刻就要请辞军机大臣的位置,可他倒是安之若素,不急不慢的继续理事,庆海和董元醇算是铁党,虽然是一个在旗一个在民,旧年及早就依附慈禧太后,来往颇深,几个人都出了得月楼,只留下了荣禄一个人独对,庆海奇怪的看着董元醇平静的表情,“董翁,您如今的养气功夫见涨啊,宠辱不惊,我倒是要好好学一学。”
两个人关系甚好,也不虞说这样似乎会得罪人的话,董元醇摇摇手,示意庆海别说话,在前头宽敞的花厅分拣了折子,几个人分头处理政事,阎敬铭是最没空的,到了南边,一应的后勤粮草,军火设备都要他来运送沟通,御前出来就去了漕运衙门,郭嵩焘去巴黎银行联系法国人,孙毓汶管理吏部,有些人事任免的事情,也要速速发下去,说起来,倒是庆海和董元醇最空,庆海还没有到越南,不需要管理越南藩属的事情,毕竟也没什么可说的,两方在北圻都要打仗打出狗脑子了,顺化那里平安的很,一丝动静都没有,对法国在越南的侵略行为,理藩院也只是通过郭嵩焘抗议抗议再抗议,甚至不用自己出面,所以这会子闲的很,董元醇拿了折子回来,到了厢房,这才洒脱一笑,“都察院这个位置,慈圣已经定下来要给别人了,我何必不识趣,现在借着这个田学名的事情脱身,也是好事儿。”
“我记得田学名是你的门生……”庆海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学生不学生的,也就是那样,他自己个的事儿我管不了。”这时候伺候的苏拉走了进啦,董元醇的声调顿时高了起来,“哼,还害的连累了我,真真是糊涂之极!”
总理衙门已经传出来要和法国人商谈有关越南的问题,于是也没必要在暗地里进行了,只是上海的法国领事馆在现在中法断交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了一个非法的机构,虽然法国领事厚着脸皮继续赖在上海,上海方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看不见,但是郭嵩焘前往这样的非法机构是不合适的,这样岂不是承认了领事还具有外交的职能?在外交惯例之中,有时候做成什么事儿不重要,站什么立场,去哪里,谁先鞠躬,谁先伸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选了巴黎银行作为第三方的地点来进行接触,今日的外滩实在是热闹,刚走了慈禧太后的御驾,下午又来了郭嵩焘这位总理衙门大臣一行,法国驻上海领事已经早早的就到了此处准备迎接郭嵩焘一行,他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边上的随从连忙上前,凑在了领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领事微微挑眉,“你确定?”
“非常确定,中国太后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了,这个时候大概北京城也知道了。”
领事点点头,对着有些摸不著头脑的巴黎银行上海分行行长里昂说道,“有一个中国官员请求把中国的北洋水师派到越南去协同作战,对付法兰西。”
“什么?”里昂那原本挺得极大的肚子顿时一缩,大惊说道,“这是一件大事!”鬼才会以为这个时候在远东的商人会是纯粹的商人,“我们必须要迅速的和西贡方面汇报!”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我们的援军还没有到!”
“是要及时汇报,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发生了变化,我们不用担心了。”法国领事傲慢的微微抬起头,“中国的统治者,现在正在上海看风景的太后,担心北洋水师会在实战之中发生什么问题影响到北洋水师的规模和建设,已经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且开除了这个官员。”他压低了声音,把鄙夷的态度就悄然说给了里昂和另外站在一边的丝绸协会副会长埃尔斯潘听,“因为畏惧失败所以不敢把最好的水师力量放到越南去,只靠南洋水师的那些木质船,肯定是打不过法兰西的,副会长先生。”他安抚埃尔斯潘,“请不要在意蚕丝生意的小挫折,只要我们打败了中国人,全中国的蚕丝都会成为我们骄傲的战利品。”
“那么我们不需要对郭嵩焘这样的尊敬了吧,领事先生。”里昂说道,“谈判没有任何必要。”
“当然必要,怎么会不必要呢?”领事慢悠悠地说道,他戴上了白手套,“我们在这里要尊敬中国的外交大臣,更要态度谦和一些,当然我们没必要谦和,但是为了让中国人不要看出来我们稳操胜券,所以我们需要安抚他们,让他们迷醉在我们谦卑的态度里面,让他们以为。”领事看着不远处行驶来的郭嵩焘车驾,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我们真的是来准备议和谈判了。”
领事的态度极好,但是商谈的内容提出的条件却是毫不让步:中国必须同意法国与越南之间“所有已定与未定各条约”一概不加过问,亦即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法国约明“应保全助护”中国与越南毗连的边界,中国须约明“将所驻北圻各防营即行调回边界”;中国须同意中越边界开放通商,并约明将来与法国议定有关的商约税则时,应使之“于法国商务极为有利”。
反正第一次商谈,从来都是各说各话,但是郭嵩焘听到了这样的条件,不免得哑然失笑,“对不起,我忍不住笑出来了,要知道现在战争的阶段性胜利是由我们控制的,您这样的要求,是不是类似在开玩笑,我会这样认为,贵国早就准备好。”他的金丝眼镜后面透出敏锐尖利的眼神,“没有打算和我们谈判,只是想拖延时间继续在越南展开战事?”
上海领事微微一凛,连忙说道,“绝无此事,只是贵国如果不认可,那么我想听听贵国的意见。”
“第一次顺化条约,我们可以认可,但是法国人必须退出北圻中圻,越南国。”郭嵩焘说道,“为两国藩属。”
第737章 升龙大火(一)
郭嵩焘的这个提议,一看就是比较实在的内容,而不是像法国人那样的漫天要价,越南同为两国藩属,平分越南,看上去的确是中国人占据了很大的便宜,毕竟北圻已经泰半陷落,单单如果是红河以北疆土留给越南,这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但是,法国人在北圻战线上遭遇了中国人强烈的袭击,被迫采取守势,所以郭嵩焘的方案也只是稍微要求对一点,但绝不过分。
所以从方案来说,中国人的确想要在外交层面解决这次事情的,上海领事嘴角抹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消弭无踪,两方进行了又一番看上去十分有新意,但实际上却是毫无营养也毫无进展的洽谈,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郭嵩焘坐上了马车,脸上的凝重之色卸了下来,法国股章京自然是要全程参与的,他见到郭嵩焘脸上似乎没有什么急切之色,“大人,法国人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但是看他们的态度,较之以往,却似乎少了素日里的傲慢,似乎可以有这个进一步砍价的可能。”
郭嵩焘摇摇头,“咱们这里尽人事即刻,如果这时候你说北圻哪里尽数歼灭法军,还需要和法国人平分越南?”郭嵩焘微微冷笑,“所谓平分越南也是法人占便宜,到了真正议和签订条约之后,难道咱们还在越南驻军不成。而他们在西贡已经驻军超过了五十年,就这样的条件,法国人还不答应,可见,他们并不是想真正议和。”
“诸国里面,德国人严谨,办事情一丝不苟;奥匈国人文艺,民族甚多,所以看上去性格也很是复杂;俄罗斯人粗鲁却没什么心眼,如果合得来,也够热情;英国乃是天下第一强国,号称日不落帝国,他们的文化教育普及的最高,所以一个个十分彬彬有礼,但是当然了,他们的傲气自然也是最多,国大民骄,只是都掩藏在有礼貌的外表之下了,寻常人不易察觉;而这法国人,天生的浪漫天真,说起来是天真,其实也是蠢,之前普法战争失败,他们倒是受了一会打击,随即就想着奋发图强,但是在欧洲,他没地方发泄,德国人打不过,英国人自然更是打不过,那么自然就要在别的地方来弥补,增强一下自己的自信,所以自然就看中了越南,看中了咱们大清,以为是块肉,没想到险些嗑断了牙齿,法国人是看上去最傲慢的,他们的傲气大约是因为一直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强国,虽然如此没落了一些,他们的傲气从来不屑掩饰,可今日为何如此谦和啊?嘿嘿,如果说其中没有另外的勾当在,我是不信的。”
“难道是法国人等着援军前来,借用谈判拖延咱们新军进攻的节奏吗?”
“八九不离十。”郭嵩焘合上了眼睛,“所以我这里的谈判根本不需要和西圣汇报,咱们自己自作主张就成,西圣爷不会在意这里的谈判。新军两镇已经到达广西,整装待发,谁也不是傻子,就等着前线的战局吧。”
法国股章京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北洋水师击沉银河丸号的处理报告拿出来了。”
“不是击沉,而是误射。”郭嵩焘悠悠说道,“这可是关键的字眼,不能有用错的地方,兵部那边是怎么处置的?”
“荣尚书那边给出的答复。”法国股章京面带微笑,“管带罚俸一个月,误射火炮的官兵关禁闭十天。”
郭嵩焘哈哈一笑,“这倒像是西圣的脾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