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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钦奉慈禧端佑皇太后懿旨:‘顾念统绪至重,亟宜传付得人。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着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特谕!’嗣皇帝仁孝聪明,必能钦承付托。‘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惟日矢忧勤惕励,于以知人安民,永保我不基;并孝养皇太后,仰慰慈怀。兼愿中外文武臣僚,共矢公忠,各勤厥职;思辅嗣皇帝郅隆之治,则我怀藉慰矣!”
懿旨一定,李鸿藻尤嫌不足,还准备说什么,要把这法统的事儿定下来,胡林翼对着李鸿藻说道,“保定公,您别担心,皇太后是英宗皇帝的生母,绝不会就看着这事儿没头绪的,如今要先把嗣皇帝接进来,昭告天下,这才是正理。”
李鸿藻于是也不再坚持,军机大臣一同去了九州清晏圆明园殿,把准备好的事情一一汇报,太后都无不可,特别是那句嗣皇帝过继为文宗皇帝的第二子,继承大行英宗皇帝的皇位,英宗皇帝无子,将来嗣皇帝有了儿子,再过继给英宗皇帝为子,继承大统最为中意,“如此以来,英宗皇帝万年之后还有子孙祭拜,实在是好事。”慈禧太后用帕子抹了抹泪,“就如此下发吧,垂帘的事宜我瞧着也不用改,用同治初年的就是。”
太后又问,“派谁去接?”
“定下了孚郡王带着御前大臣一起去接。”
醇郡王也是御前大臣,太后哦了一声,不再言语问别的话儿,“既然是定下人选,就先把嗣皇帝送进园子里吧,天色晚了,早点接进来安置才是。”
军机们依次退下,只有慈禧太后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太监们进来,把灯点上,小夏子进来,看到了慈禧太后雪白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分外慑人,不敢多看,只是低头回道:“主子,瑨贵人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约是那一夜。”小夏子回道,“园子各处门都被打开了,有几个太监宫女趁着乱逃了出去,伺候瑨贵人的宫女太监们说,那一日她原本是要去拜见瑛贵妃的,没曾想就没再回来。”
“走了也好。”太后漠然说道,“她在宫里头,心里怕是也不痛快的,走了一了百了,什么事儿都不会再有了。”
“奴才已经让宣礼处去寻找了。”小夏子说道,“有了消息他们就会把她控制起来。”
慈禧太后点点头,“这样就够了,也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找,宣礼处要做的不是这样的事儿,接下去,我会给宣礼处一个活动的范围和内容,第一个首先,不能再允许出现叛变这样的事情,还有一个,就是要准备好西洋诸国的消息刺探之事。”
“嗻。”太后说了一会子话,看上去有些疲倦,小夏子结束了这个话题,把太后从宝座上迎了下来,“娘娘还是歇一会吧。”
太后盘膝坐在了炕上,盯着放在炕桌上的白玉莲花瓷盏灯笼,摇摇头,“心里乱的很,睡不着。”
小夏子只是垂着手不再说话了,一会儿云贵太妃从外头走了进来,“娘娘,瑛贵妃,哦,瑛皇贵妃那里已经料理妥当了。”
“那就好,总之要安排妥当,英宗皇帝就留下了这个一个公主。”太后意气萧索,低着头摆了摆胸前的彩悦,“咱们应该好好照顾她。”
“瑛皇贵妃,哎。”云贵太妃叹了口气,“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可是失望的紧。”
“谁说不是呢。”慈禧太后靠在窗边,歪着头,“我是真想她诞下一位皇子,只要是平安诞下,我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敢抱着他登基,可惜,为什么是位公主呢,在中国,公主能顶什么用。”慈禧太后木着脸说道,“也只好是册立他人为君了。”
“娘娘。”云贵太妃见到慈禧太后有些懒散的样子,“咱们可都是靠着你啊,您一定要振作,不然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恩。”慈禧点点头,“我也知道,只是这些日子,死了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应罢了,过上几日就会好的。”她打起了精神,“皇后也过世了,宫里头没有别人,有些事情你们几个要帮衬着,不要让大行皇帝的嫔妃们受了委屈,这几日又有的忙了。”
“东边的,娘娘准备怎么处置?”云贵太妃问道。
“我已经在外头说过了,是豫亲王和睿亲王挟持慈安太后行叛乱之事,把她摘了出来,这几天太监来报,传出消息想要见我,我还没空见她,等到新帝登基了再说吧,我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奉迎新君的仪仗,是掌灯时分出圆明园的,由孚王率领,直往太平湖的醇王府。这座曾为八旗女词人西林太清春吟咏之地的园林,人杰地灵,龙“潜”于此,如今得改称“潜邸”了,钦使到门,只见大门洞开,灯火辉煌,孚王捧诏直入,先宣懿旨,后叙亲情。
醇郡王伏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喜是悲,边上的醇王福晋叶赫那拉氏也一同跪着,等到懿旨宣好,孚郡王对着醇王福晋请安道,“七嫂,大喜了!”
婉贞的脸上流出了清泪,却又不敢哭泣,只是点头忍着悲声说道,“谢谢王爷。”她不知道如何说话,一时间悲欣交集,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夫妻两个只是无言陪着几个传旨的御前大臣,“皇上呢?”孚郡王坐了一会喝了口茶,随即起身,“起驾吧?时候可不早了。”
醇王福晋点点头,进了内室,过了许久,都没出来,醇郡王有些焦急,说道,“六姐夫,伯王,老九,请坐一会,我进去瞧瞧。”
到了内间,只见到醇王福晋坐在床前垂泪,载湉还躺在床上睡着,边上已经有了一套朝服,载湉虽然行二,实同长子。他生下地不久,就被赏了头品顶戴,旧年前又以大行皇帝的“天花之喜”,加恩亲贵近臣,赏食辅国公俸。公爵是宝石顶,醇王福晋特为替他做了一顶小朝冠,全套的小蟒袍、小补褂,预备进宫贺节之用,这时却先派上了用场,这根本就还没伺候穿衣,醇郡王顿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穿衣服?”
醇王福晋是慈禧太后的胞妹,素来温柔可人,和其姐的性子完全不同,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这时候却是忍不住放声哭泣了起来,“凭什么轮到咱们家,凭什么要把二哥儿送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第552章 似曾相识(一)
醇郡王呆了呆,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叹了一声气,挥挥手,把保姆、嬷嬷、和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你这会子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西边的那位,看上去是和和气气的人,但是认定了的事儿,是一条路走到底,绝不会更改了。我自然也是舍不得,但是不管如何,能进宫,是咱们皇上的造化,比在醇王府里头要强,不然就在醇王府,将来他只能是个贝勒,进了宫,就不一样,将来就是皇上,我是他的亲生父亲,将来能有多少权,是不能够了,若是他有造化,我就算这时候即刻死了也是甘心!梅儿。”醇郡王喊着婉贞的小名,“想开些吧。”
醇王福晋摇摇头,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我不愿意!他才五岁,就要到宫里头去,姐姐她怎么这么狠心,她自己没有了孩子,就要来夺我的孩子……”
“梅儿!”醇郡王低声喝了一下,醇王福晋止住了话语,“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是咱们天大的福分。”醇郡王眼圈红红的,“不许胡说。”这时候他大约有些后悔自己娶了太后的亲妹,若不是有这样内侄子和外侄子双重的身份,西太后大约不会看上自己的嫡子,他忍住了眼泪,“今日杀了多少人,夺了多少人的爵位,你在家里头也能听到,这都是为了帝位,接下去还有人要死的,我也不知道皇上进宫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但是我们不能逆着太后的懿旨来!若是太后悄悄得问我什么意思,我当然是推辞的,只是如今诏书明发天下,再也无更改了,我也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万一有什么不妥的,死无葬身之地的,不仅仅是咱们!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不过也别担心,太后不是绝情的人,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快把皇上送出去吧。”
醇王福晋强忍着悲痛,亲自给载湉,如今大清朝的嗣皇帝穿衣服,嗣皇帝睡得迷迷糊糊的,任由醇王福晋摆布,穿上了朝服,交给了进来的保姆,一同出了来。
孚郡王见到醇王福晋眼圈红红的,知道内情,也就没多问,“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起驾进园子吧?”
“孩子还小,保姆怕是要跟着吧?”醇王福晋说道。
“什么孩子?”醇郡王大声喝道,“是皇上!”
“是是,是皇上。”醇王福晋连忙改口,“皇上年纪小,离不得保姆,要不就带进园子吧。”
孚郡王微微沉吟看了一眼醇王,醇王摇摇头,“且看宫里头的懿旨吧,横竖宫里头宫人多,伺候的人不会短了,老九,你快出发吧。”
嗣皇帝睡得很熟,不能一个人坐轿子,于是孚郡王抱着嗣皇帝进了暖轿,几个御前大臣骑着马簇拥着暖轿朝着西边行去,景寿别过了头,看到了灯火辉煌的醇王府门口,醇王福晋拿着帕子拭泪,身子已经撑不住被丫鬟牢牢扶住,醇王双手缩在袖子里,弯着腰,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一行人,虽然夏天的夜间也不甚凉,也就才六月初的样子,但是似乎醇郡王府已经有了秋风习习,落叶萧萧的样子了。
到了圆明园,已经是午夜时分,云贵太妃还是陪着慈禧太后一同等着,慈禧太后从未认真瞧过醇郡王的嫡子,如今趁着烛光,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小小朝服之中的载湉,只见他睡得很熟,就算放在了陌生的床上也毫不在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他的长相更像是自己妹妹,那也就是说,长得有些像自己这个姨妈,太后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把床上的帷幔放了下来,让新皇帝好好睡一觉,她转过身,告诉云贵太妃等人,“孩子还这么小,到底是离不开他亲额娘的,过几日,就把醇王福晋接进来帮忙照顾吧。”
“娘娘。”云贵太妃却是知道规矩,“既然要入继文宗皇帝的大统,那以前的身份就要割除了,不然到时候,到底是认你这个嫡母,还是认生母?您是吃过亏的,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慈禧太后一惊,看着云贵太妃,云贵太妃严肃望着自己,“那?未免太?”慈禧太后摇摇头,“罢了,就先这么着吧,明日把皇帝的保姆叫进来吧。”
“嗻。”
慈禧太后抬头看看天,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今天的月色真好啊。”
“是啊,又快到七夕了。”
“七夕。”慈禧太后点点头,“那是文宗皇帝最喜欢的节日,明日是登基大典了,今日横竖是睡不着,不如去见一见故人吧。”慈禧太后说道,“既然是新朝新气象,有些旧事,不如就先一次性了结才好。”
云贵太妃知道她要去见谁,就说要自己陪着去,慈禧太后摇摇头,“你在这里看着嗣皇帝,我一会子就回来,明日登基大典,我不能缺席,不耽误时候儿。”
长春仙馆冷月冥冥,微风习习,寂静少人,宫殿的气势往往和主人的气势有关,主人若是得势,宫殿就会分外金碧辉煌,气象万千,但是主人若是失势,宫殿就露出了一副惨淡的模样出来,这时候的长春仙馆在夜色之中分外惨淡窘迫。
小夏子提着灯笼陪着慈禧太后进了含翠堂,慈安未起身相迎,只是跪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低头在称颂不已,佛龛之中,供奉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