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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偶然抬眼一看,一处亭阁凝立江边。亭阁旁乃是一块斑驳的石碑,石碑上隐隐约约刻着两行似刀琢斧雕的魏碑体大字:“望江亭”。
大字底部,数排行草小字已是模模糊糊,经年风霜侵蚀风化。碑面上坑坑洼洼,依稀可见部分字迹,大意是三国时蜀国军师诸葛孔明在此指挥观望赤壁之战的所在。
楚天面对滚滚东去的长江,好似又见到火烧战船,旌旗招展,灰飞烟灭的古战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掏尽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楚天一时感怀,昔日叱咤风云,运筹帷幄,谈笑间,羽扇轻摇,挥动三军之英雄今又何在!王侯将相、五帝三皇,唐宗宋祖何处可寻。
自己出道,受天下群豪追杀不休,几曾安稳过;杀人盈野,血腥漫天,又曾欢乐几何。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荡得清明,把酒欢歌,待得他日平静,再好生拜祭天地,操度亡魂。
三人临江而坐,相互依偎,思绪万千,沉浸在无限遐想之中。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蓦然,
轻盈飘渺的吟诵声,自身后远处悠悠传来。楚天三人转头回望,一窈窕的身影飘然而至。
“司徒姑娘当真是才高八斗,苏东坡之前赤壁赋与今夜景色莫不丝丝相扣,暗合赋中深意。”
“未曾想到令天下丧胆的杀神楚天亦如此不俗。未见其形,便知其人,本姑娘佩服。”
“呵呵,楚天也佩服司徒姑娘的眼力,早早便看出我等真面目!”
“如你所说,本姑娘尚未练就听风辩位之能,但你身形却无法尽数隐藏。”
“司徒姑娘说得是,楚天尚未练就缩骨功,除非再用十数年学那易筋经,方能有所成就。”
未等楚天话落,如雪道:“司徒姑娘,你来此做甚!”
“如雪,不得无礼,司徒姑娘有此雅兴,不妨一同观望夜色中的江水!”楚天语气异常平静。
“没想到杀人如麻、神鬼皆愁的杀神楚天,竟有如此心境!”司徒艳微感惊讶,语中却是不无揶揄地称赞。
“呵呵,楚天一介武夫,怎敢与天下闻名的天幻宫特使司徒姑娘相比,临江而坐,绝非附庸风雅,只是感叹世事无常而已!”
司徒艳稍展美颜,眼望江水,似是自言自语道:“长江东去,千河归海,一去不返,当如人生短暂,一世辉煌,却终将归于尘土,不知无常为何?”
楚天笑笑,沉静道:“芸芸众生,为名来,为利往,皆是生存之道。如何能及这滚滚江水长流不息,千万条江河汇集,而最终归于大海,长存于天地!”
司徒艳幽幽道:“自盘古开天,天地自古如此,怎能与人相比?”
第58章
“呵呵,肉体凡胎终将老去,万物皆有生息。生生灭灭,此消彼长,莫不是变幻万方,却又死之又生,生生死死永世生息不止。人生百态,生老病死,荣华富贵,几曾落于一家、一人!自上古始,哪有一脉存留至今。”
稍顿,楚天又道:“万物生灭有常而无常,瞬息万变,变中有数。人之生灭,常中而又存无常,或许须臾之间便魂归地府,往生极乐,焉有常态,俱是无常。万物无常,人生无常!”
司徒艳听罢,不由哑然,细看楚天,却见楚天平静如水,浑朴自然,点尘不惊,不由道:“如非亲耳闻听,本姑娘真难以相信,此种话语能出自杀神口中!”
楚天又笑:“楚天经年与山林为伍,身心早与山川融化为一体。一岁枯荣,春风又生。楚天虽是愚钝,却也在山林中悟出些许道理,不知对与不对,真让司徒姑娘笑话了!”
司徒艳一时无语,静静地沉思。暗忖:这惊震天下,凶残狠辣,杀人如麻,闻之便骇然失色的楚天,何以会有如此超脱的见识与体悟。此刻再看楚天浑朴的眼神,毫无半分做作,清澈得让人哪怕是存有一丝的尘俗之念都感到汗颜。
司徒艳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脑海中反复对比思量,哪一个楚天才是真实的。看着如雪与慕容馥娇柔甜美,毫无顾忌地依偎在楚天身旁,那种淳朴自然惬意令司徒艳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羡慕。自然、随意、洒脱,了却了尘俗,直如神仙一般。
愈看楚天愈觉得难以容身尘俗。凡俗之事已将年轻的心压迫成琐碎的寒冰,纷乱嘈杂。茫然混沌地重复、遵循着祖先的训令,将心灵禁锢得已成顽石。万千规矩纵横交错,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心灵随网而动,是与非,对与错,恩恩怨怨俱都束缚在网内。
司徒艳思虑甫毕,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为何今日有如此可怕的想法,并且被此种想法牵引,而向往破除禁锢心灵的巨网。
整个江湖究竟是为了什么,谁对谁错,不由渐渐模糊起来。
“相公,如雪又有些饿了!”如雪现实的言语将司徒艳拉回到眼前。
“你吃了那么多,怎地只几个时辰便又饿了?”
“如雪见不到酒肉便罢,如此繁华的所在,酒肉飘香,闻之便心驰神往,又怎能不饿!”
楚天转头道:“馥丫头,你呢,不会也一同要用饭吧?”
“老爷,姐姐不说,我真未觉得饥饿,经她一说,我亦感觉饿了!”慕容馥不知是配合如雪,还是真的饿了。
楚天面上略显愁闷,幽幽道:“有你二个,不将老爷我吃穷,就算烧高香!”说罢,各自拍了一下二女,转而呵呵而笑。
司徒艳见楚天三人浑然忘我、水乳交融,无拘无束的情形,倍感亲切与羡慕,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顾说用饭,倒忘了司徒姑娘,请恕楚天不敬,万望原宥!”
“哪里哪里,本姑娘随遇而安,走到哪里算哪里,你们不必客套!”
楚天见司徒艳思虑的样子,不由捉狎道:“楚天虽杀人盈野,但亦是血肉之躯。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有日月,人有三急,内中饥饿却是马虎不得。见司徒姑娘飘然若仙,怕早已脱离凡尘,不食人间烟火了!”
司徒艳忽然笑了,笑得那么美,百媚丛生,看得如雪二女亦是心下暗自赞美惊叹。但听司徒艳道:“楚公子说笑,本姑娘何时不食人间烟火,如不用饭用酒,现今岂能站在此处与你等相谈!”
如雪暗忖:当日在西柳镇见司徒艳之时,面寒如冰,看似从未将一般人放在眼中。被楚天打伤亦未有过多怨恨。此际,面上神情隐然有一丝凄婉柔弱,看楚天的眼神亦是惊震与怜惜并存,莫非……
转望楚天时,楚天仍是脸上挂着笑意。如雪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预感,乍一想,颇觉不适,随之便又释然。想起如烟姐姐的话语:楚天龙精虎猛,非是你我二人所能满足。
心中想着,轻笑一声,几乎不假思索,开口便道:“如司徒姑娘不弃,可否一同用饭,也好再行畅谈有常无常等玄幻话题。如雪尚未听够,就当做个徒弟如何?”说罢,扯着慕容馥的衣襟轻轻摇晃。
慕容馥何等机灵,焉有不知之理,忙道:“姐姐说得极是,妹妹亦做如此之想,不知司徒姑娘意下如何?”
司徒艳做梦也未想到二女会如此说,听话音绝非虚套之语,不由面上微微泛起红晕。看一眼楚天,见楚天未言语,平静道:“你等一起用饭,说笑随意,本姑娘不便参与!万一语不达意,言语冲撞起来,扫了大家的兴,岂不是罪过!”
“哈哈哈。”楚天大笑起来,看看如雪二女,笑道:“你二人真是多嘴,好心不得好报。你等也不权衡一下,司徒姑娘乃是大家闺秀,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世上还有何种美味未吃过,岂不嫌弃粗茶淡饭,怎会与我等一起用饭!”
楚天言罢,司徒艳俏脸一红,忙道:“本姑娘并未将自身视作大家闺秀,何来嫌弃一说。”
如雪见缝插针,笑道:“司徒姑娘如此说法便是了,如不嫌弃粗茶淡饭,便与我等一同用饭吧!”
司徒艳此时才反映过来,自己已被楚天三人用言语框住。话已出口,却又不便去,天幻宫与楚天已是势不两立,如何能与楚天一同用饭。心中矛盾之极,如不去,却又落下话柄,如何是好?
此时,却听楚天道:“非是我等非要你一同用饭。楚天知你心中所虑,人生在世,顶天立地。两国交战,水火不容,亦有歇战调停,同桌共饮之时。何况你我一介草民,何来如此顾虑及繁文缛节,吃便吃了,杀便杀了,何患之有!”
楚天之豪迈,绝非做作。司徒艳听罢,身心巨震,如非楚天杀人如麻,如此豪迈之人当真是天下不二的真豪杰,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仍是“江水楼”。
小二见楚天四人又来,高兴得更加热情,只因楚天三人晌午时分花了不少银子,并给其二两银子做赏赐,已相当小二一月的薪水,怎能不乐,怎能不殷勤。
酒菜不一会便摆满桌面,快得出奇,让其他客人看得颇有微词。但见楚天三人异常奇怪,便忍住不发。众人怎么奇怪,盖因楚天与如雪及慕容馥一身粗俗打扮,却带个貌若天仙的美女,绝美的姿容将酒楼映衬得黯淡无光。
相邻的酒桌,跟着司徒艳手下,眼神颇为惊异,如何也想不出,这三个看起来异常粗鄙的中年男女与自家小姐有何瓜葛。但见司徒小姐自然平静,像是与三个男女熟悉,便自顾吃将起来,但仍不时地警惕看着左右。看着看着,目光顿时凝结,惊愕不已。
只见小姐与两人有一句搭一句的闲聊,而大眼睛黄脸婆不但腰间挂个酒葫芦,吃相更是狼吞虎咽,咕咚咚喝着美酒,双手齐动。片刻,一只熏鸡便已下肚。
楚天见司徒艳惊愕的神情,不由一笑,道:“让司徒姑娘见笑,我这婆娘煞是能吃,不但食量惊人,酒量更是无人能及。自过门始,便是如此,本性难移。”
司徒艳听罢,再看如雪吃相,不由笑出声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此吃相,本姑娘倒是头回见到!”说罢,邻桌手下亦有人笑起来。
此际,便听楚天道:“见她独自饮酒用饭,岂不寂寞,我等不如也喝上几杯如何?”
“本姑娘不善饮酒,你自便,本姑娘用些饭菜即可。”司徒艳婉拒道。
“呵呵,那我便不客气了!”话落,一大碗酒毫无声息地吃进肚去。伸手一抓,整只熏鸡须臾之间,便只剩下根根鸡骨,散落一桌。如雪见楚天喝酒,立时来了精神,端起酒碗,娇喝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干!”一大碗酒瞬间下肚,看得司徒艳目瞪口呆。
慕容馥亦强自喝了一大碗,耳际立时泛起红晕,便不再喝酒,慢慢用起美味,眯缝着眼,看着楚天与如雪大吃大喝起来。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喝!”楚天又是一大碗。此际,众人但闻酒香四溢,充斥整个酒楼,不由四顾,寻找酒香来处。
楚天与如雪四目相对,狡黠地一笑,又是连连干了三大碗。如雪意犹未尽,见三坛美酒空空如也,娇声喊道:“店家,再取五坛美酒来!”
如雪话音刚刚出口,便听邻桌扑哧一声,司徒艳一个手下只惊得刚将吃下的饭菜吐了出来。楚天见此,转头对众人道:“人生短暂,把酒尽欢,当为大丈夫也!”
说完,拍开两坛酒,也未将酒坛里的酒倒入大碗,而是各自提起酒坛,二人口对口地喝将起来。酒楼内的酒香更加浓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