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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土魁信现出个心力交瘁的神态,道:“我从没有想过,在大汗倾尽全力下,又出动像参师禅、戈征般的高手,由最出色的大将丹罗度领军,加上薛延陀人助阵,仍碰得焦头烂额。拿去吧!这个假卷于我再没有用处。”
龙鹰讶道:“军上兄的消息很灵通。”
军上魁信的目光投往亡命河,道:“我只是晓得突厥的部分,因为突厥族内其他的大酋头里,不乏同情我的人,其余是猜出来的。只看龙兄完好无恙的从斜道入城,便知丹罗度未能占得便宜。”
接着续道:“龙兄是任我千猜万想,绝想不到会在这里现身的人,究竟所为何事呢?”
龙鹰将事情扼要道出,然后道:“所有谣言,都是由军上兄一手炮制出来的,对吗?”
军上魁信坦言道:“谣言由我散居各地的本族人传播,我则负责干掉韩颜和他的手下,再移尸到往不管城的路上,故布疑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颉戛斯和回纥忽然在边境屯军,匐俱和他的金狼军匆匆撤走,令我刺杀匐俱的行动功亏一篑。”
又道:“韩颜是死不足惜,早被匐俱收买,暗里做尽坏事。”
龙鹰道:“匐俱并没有真的撤退,只是由明转暗。”
遥指对岸的神庙,续道:“匐俱一方的高手肯定来了,且是顶尖儿的人物,因为我的一个伙伴忽然失踪,该是遇上他们,被设陷围攻,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对方可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呢?”
军上魁信惨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行动将变成自寻死路。人总是要死的,轰烈战死,怎都好过苟且偷生。”
接着勉强集中精神,思索道:“大汗为鼓励武风,曾亲手拟定一个高手的排行榜,入选者当然须是本族的人。大汗亦因此榜征询其他人的意见,故这个罗列二十人的高手榜,颇得族人认可。”
又再朝他望来,双目回复了点生机,道:“我排在第三,龙兄交过手的戈征排在第六位,匐俱高他一级,排在第五位。”
龙鹰骇然道:“竟还有胜过军上兄的高手?不会是丹罗度吧?”
军上魁信答道:“丹罗度排第四位,排次席的是大汗金狼军的统帅莫哥,善用长兵器,使起来有鬼神莫测之机。但据凝艳说,他真正的拿手兵器是长柄单面刃的陌刀,你们汉人称之为偃月刀,刃长三尺,但柄比刃还要长多一尺,只因他深藏不露,突厥第一刀手之名,方会落在戈征身上。”
龙鹰道:“难怪我的伙伴吃不消,这次极可能是他来了。”
黑夜终降临山原,野火宴的三十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格外夺目,过半人已聚集在野火宴的范围内,隐隐传来烤肉的浓重气味。
军上魁信讶道:“龙兄又说敌人会在野火宴举行期间来袭,为何仍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说话呢?”
龙鹰好整以暇地道:“未见到我,敌人怎会动手呢?”
又道:“最佳的偷袭时刻,是众人饮醉食饱之时。”
军上魁信道:“匐俱是个卑鄙的人,我怕他会下毒。”
龙鹰道:“有我龙鹰在,谅乐载文不至于这般愚蠢,下面的全是老江湖了,对风归一等又有戒心,会事事小心。军上兄仍未说出高踞首席者是何方神圣。”
军土魁信深吸一口气,好像借此壮胆方敢说出来,道:“他的名字叫拓跋斛罗,大汗恭称他为‘无上师’,地位有点像百年前的毕玄,匐俱和戈征同为他教出来的出色弟子。我从未见过他与人动手,可是不用动手我自知远及不上他,即使他活勾勾站在你前面,你也掌握不到他,就像他只是个幻影,如此武功,我未曾从别的人处感受过。”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他呢?”
军上魁信道:“大汗有令,晓得他者均须守口如瓶,不准泄露,龙兄要我说出来,我仍免不了心内犹豫。”
龙鹰压下波动的情绪,道:“我单独一人很难成事,军上兄必须振作起来,化悲愤为力量,我们汉人有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军上兄如肯全力助我,下面的人都会很感激你。”
军上魁信沉声道:“我实在没法出卖自己的族人,但这些人因我而来,故在此事上,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做。”
龙鹰大喜道:“这就有希望了。”接着说出自己的计划。
第五章野火凶宴
龙鹰大摇大摆的踏上坡道,朝下方的河原走去,未到一半,忽然记起在鹿望野北峡道伏击鸟妖前,猎鹰在头顶飞过的情景。
的确想漏了一招,忘掉了鸟妖因猎鹰而来变得神通广大的远距报讯能力。不用说此鹰追上了鸟妖,鸟妖则凭它知会己方人马,布局设陷,而他则引追兵到指定的地点去,致有眼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论猎鹰如何通灵,仍不懂飞去向匐俱报讯,但肯定可飞往无瑕、无弥两女在处,再由两女因应情况向有关人等通风报信,并接应鸟妖,这解释了乐载文和连绮等人的及时赶至。
照他猜想,乐载文该为香家在西域的代表,负责打理照拂他们香家庞大的人口买卖,据点就在阴山附近,故能于闻报后迅速来援。
军上魁信已成为了他珍贵的情报来源,想问他的事不胜枚举,例如他因何能对“大汗宝墓”的事如斯清楚,当然是以前从凝艳处听来的,这至少证实了宝藏是千真万确的一回事,只希望宝藏并非在厉鬼城里。
刚走上岸西衢,便给人截着,以汉语道:“兄台到哪里去了?”
拦路者作回纥人打扮,带着很重的回纥口音,龙鹰需花点神再加想象力,才弄得懂这句话,可知他是故意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来试探他。
事实上不论外相和言语,龙鹰已与初来甫到时有很大分别,至乎举止也肖似西域的草原民族,有心掩饰下更能鱼目混珠。他不相信眼前矮小粗壮、皮肤黝黑、样貌凶悍的回纥汉有高明至可看穿他是汉人的眼力,这情报大有可能由乐载文一方供应,好令人怀疑他隐瞒身份的企图。
幸好龙鹰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立着十多个回纥战士,为头儿压阵。
龙鹰探手入外袍内。
回纥汉退后一步,警觉的以回纥语道:“干什么?”
今次轮到龙鹰以他不咸不淡的急就章回纥语轻松地答道:“想拿出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保证老兄看后,晓得大家是自家兄弟,说我坏话的方为敌人。”
回纥汉惊异不定地道:“慢慢来。”
乐载文的笑声传来,龙鹰心中暗叹,这家伙是不让自己有表明身份的机会。收手,向回纥汉低声道:“勿要告诉任何人,我是山南驿方雄廷的老朋友。”
回纥汉微一错愕,看他的表情,该不认识方雄廷,间接证明他非是来自回纥军方的人,他或许属于地方上的铁勒部族,现在只能期望他晓得山南驿是何东西。
乐载文洒然来到两人旁,就在回纥汉似欲追问之际,龙鹰人急智生,扯着乐载文走开去,道:“乐老大可否借一步说话?”用的当然是突厥语而非汉语,以免被乐载文知道他龙鹰晓得遭对方识破身份。
乐载文装出老朋友状,欣然随他往旁走了十多步,远离其他人。讶道:“狄兄有何话需只对乐某一个人说的呢?”
龙鹰心忖老子哪有闲情和你说密话,随口乱扯地道:“老大和那群自称为歌克部的人说过话吗?”
乐老大早有准备地答道:“刚才过桥和狄兄打了个招呼后,乐某径自到那座圆顶怪屋登门造访。实不相瞒,我是个生意人,和各族经常有交易,否则怎能这么快得到‘大汗宝墓’的消息,几句说话便弄清楚了他们是千真万确的歌克部族人,我还认识莫虞的两个兄长,以前只知他们是沙陀人,不知是属于歌克部的,现在大家再不用疑神疑鬼了。”
龙鹰心叫厉害,他在试探乐载文,这家伙亦反过来试探自己,假设他装作信乐老大的话而不疑,乐载文不晓得龙鹰已看破他才怪。
龙鹰心中好笑,故意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老大给他们骗过了,我敢保证他们是冒充的歌克部族人,真正的身份是突厥人派来的走狗。”
乐老大双目闪过嘲弄的神色,故作惊讶地道:“狄兄凭什么这般肯定呢?”
龙鹰心想如果他清楚自己的另一个“范轻舟”身份,因着对香家和玉女宗的深刻认识,故能凭微妙的感觉,瞧穿他们是何方神圣,必会为现在自以为得计的愚蠢而后悔,正容道:“我也要坦诚相告,我们本有四人,其中一人到了怪屋去探察,岂知竟一去不返,问题该是出在风归一等人身上。”
乐载文装出思索的神色,道:“竟有此事,其中怕有点误会。”接着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问个水落石出。来!各兄弟都在等着,大家碰个头打个招呼,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没有难题是解决不了的。”
※※※
山中古城的西岸缘充盈节日的气氛,在美丽的星空下,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烈烧,烤肉的气味弥漫整个河原区,部分野味由乐老大一方捐献,部分则是刚从附近猎捕回来。
数百人就聚拢在篝火旁,更有人唱歌跳舞,虽然只是摆臂、晃肩等简单的舞蹈动作,但当两个回纥族的姑娘加入,登时惹得众人围睹,起哄喝好。
龙鹰随乐载文往野火宴举步之际,姑娘们舞罢退出来,而热烈的情况方兴未艾,两个不知所属何族的男儿汉,以充满阳刚气的滑稽动作和嬉笑逗趣的动作对舞。
龙鹰也曾在扮丑神医伴奚人返国的船程上,与奚人集体狂歌对舞,但此刻的两人对舞,却是别开生面,对舞者一手叉腰,一手“攻”往对方,左右手交替动作,当然是不含内劲,形成双方“对打”、“对挡”等的“过招”动作,变化多端,精彩纷呈,充满节奏感,每逢“战况”加速,围观者立即爆起震撼古城的喝彩打气声,气氛攀上高峰。
龙鹰分心二用,一边感受着野火宴愈趋炽热的气氛,另一方面将河原区的波动,尽收于寸心之间。
各自成群的寻宝团间的疑忌和隔阂消失了,一片融洽,当然要归功于乐老大和连绮本身的魅力,及其串连所有人的超卓手腕,如此利用别人的善意以达致其阴谋诡计,正是骗子惯用的手段,也是龙鹰最深恶痛绝。
此刻他的危机意识并不强烈,皆因未到时候。最佳的攻击时刻会在黎明前出现,当人人饮醉食饱,不论精神、体力和警觉性均降至低点的时刻。
风归一等人仍未过桥来加入野火宴,他们会有意无意地扼守索桥的西端,好让己方伏兵通行无阻的越桥来攻。不过索桥本身的局限,会令敌人难以迅快渡河,且会惹起众人的警觉,如只靠对岸伏兵,实为下策。
对方不发难则已,攻击的主力必是从南面山道下斜坡而来,如骑的是快马,可在十数息内潮水般将不管城的西岸淹没。
突厥人乃战阵经验丰富的战士,知道若要尽屠所有人,血洗廷哈撒,在发动前必须先封锁峡道,再来个瓮中捉鳖,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对此龙鹰早有应对之策。
奇怪的是乐载文在这方面一字不提,没半句询问荒原舞和博真的去向,例如何时回来?是否会直接到厉鬼城去?可知敌人已派出高手,在对岸北面看不见处,渡河去对付两人。
他感应不到入城山路的敌人,但并不表示没有敌人经山路潜至,因为如敌人暂无攻击之意,距离又在数里之外,他会一无所觉,只有当敌人杀气腾腾的奔杀而至,形成的强烈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