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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他犹豫的,是张柬之始终不像狄仁杰般明白自己,又不知道龙鹰曾为李显回朝的事出过力,自己扮“范轻舟”的事从没和他商量,到此刻仍在瞒他,行为本身足令他怀疑,一旦他像其他人那么认定龙鹰为女帝的人,觊觎帝座,那就是弄巧反拙。
人心难测,特别当牵涉到政治,不可以常理推之。
龙鹰虽然心急,但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此事须从头说起。”
迎上张柬之锐利的眼神,龙鹰肯定有力地道:“我范轻舟虽未至沦落为凶徒恶贼,但大概没人视我为善类,吃的是江湖饭,直至坐上乌江帮到成都的客运船,当时的情况,张相该清楚。唯一不为人知者,是结交到王昱,并被他说动,合谋对付采花盗,于我来说,看上眼的是巨额悬赏,岂知事情开始了,竟没法停下来。”
张柬之皱眉道:“王昱?”
龙鹰道:“这么看,张相应不知王昱为上官大家的表兄弟,且是清剿魔门的谋臣之一。”
张柬之现出原来如此的神情,颔首不语,待他继续说下去,龙鹰叹道:“长话短说,原来做好事不但停也停不了,回报更大,受尊敬重视。就在同一艘船上,我结识了丹清子,受她之托送两徒到慈航静斋。唉!当时糊里糊涂的答应了,只可以缘份或丹清子法力无边来解释,她看见我看不到的东西。竹花帮的桂有为桂帮主,因慈航静斋的请求,安排她们师徒三人坐上这艘船,亦因鄙人义助她们,与鄙人建起交情。”
张柬之道:“先生说的,我听过,没有这么详细清楚。”
龙鹰道:“收拾采花盗,送丹清子前辈两位高徒到静斋后,我的思想改变了,对江湖强买强卖的勾当兴致全消,想改行做正当生意,没想过沾手官府的事,可是一件事将我改变过来。比起大江联的歹人,以前的范轻舟可算是大善人。”
遂将池上楼焚船杀害无辜女子的事说出来,直言石鼓镇指挥官程展招揽他为军方暗里办事,后更得黑齿常之认可,由王昱通过上官婉儿报上圣上去,自此“范轻舟”成为了军方对付大江联的矛尖。
说毕“来龙去脉”后,龙鹰首次有系统地完善化“范轻舟”投诚的过程,不会给人随便一句话问个哑口无言。
除有关万仞雨请国老出山一事不可说出去,其他均没有顾忌,与台勒虚云一方所知的没有冲突,自此龙鹰可安然享受“范轻舟”的身份。
结论道:“我就是这么骑上虎背,成为大江联的头号敌人,欲罢不能。鹰爷、万爷和风公子到南诏前,与我秘密碰头,自此之后,我透过桂帮主,保持与神都的联系。鹰爷不在时,由胖公公和桂帮主联络。昨天鄙人入宫,公公在与鄙人的密谈里,交代鹰爷和万爷的去向。”
张柬之沉吟道:“胖公公肯对你如此推心置腹,绝不寻常。”
龙鹰岔开道:“鄙人直至刚才,方晓得万爷去请国老出来,竟是秘密。”
张柬之点头道:“范先生很坦白,比之本相所知的,该离事实不远。多问一句,你今次到神都来,为的是何事?”
比起狄仁杰的英明果断、大刀阔斧,张柬之实过于谨慎,不过此正为狄仁杰看上他的优点之一,龙鹰没得怨,答道:“一天大江联仍在,鄙人所有作为,与此有关,不宜透露。敢问张相今次见鄙人,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时间宝贵,龙鹰不愿浪费在其他事上。
张柬之直言道:“本相希望清楚先生在御书房内的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并保证向其他人只道出看法,不涉细节。事关重大,先生万勿有隐瞒。”
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
自踏入书室后,龙鹰一直在分心思量如何措辞,以遂目的。
一般的虚假言词,绝诓不过精明的张柬之,须走险着。
不思索地道:“张相至紧要告诉其他人,圣上抓鄙人去是痛斥一顿,全赖胖公公力保,方能保住小命,但限鄙人在三天内离开,三年内不得踏足神都半步。”
张柬之一怔道:“难道不是这样?”
表面看,武曌唯一见“范轻舟”的理由,在弄清楚球赛的前因后果,谁是谁非,“范轻舟”有否在中间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若然如此,就斩了“范轻舟”为男宠们消气。
大江联一方和张柬之当然不像其他无知者想得如斯简单,因他们掌握的讯息远超其他人,但仍没想过根本不是那回事。
龙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圣上和胖公公关心的,是大江联有否成功渗透神都各个阶层。”
张柬之现出自龙鹰第一次在上阳宫甘汤院见他后,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显然被勾起符太指证河间王为大江联刺客之一的心事。女帝和胖公公的怀疑,自有前因。
龙鹰叹道:“圣上龙颜憔悴,今次的事令她很困扰。”
在这方面不论他说什么,张柬之难辨真伪,因女帝高高在上,群臣又不敢直视她,只有在御书房,方可在较近处瞥得清楚一点。
他顺手为千黛替女帝一事铺路。
张柬之同意道:“圣上早朝时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嘶黯低沉。”
接着沉声道:“圣上和公公怎样看?”
龙鹰道:“他们没有直接说出来,反复问鄙人有关大江联由明转暗的状况,以及他们过往惯用的伎俩和手段。不过,依鄙人从圣上和公公的对答,感到圣上和胖公公均深信大江联已成功打进朝内朝外的不同阶层,至少渗透了正不住招兵买马的张氏昆仲,因圣上和胖公公均熟悉两人,他们今回的行动,该是有人在背后筹谋策动,无风起浪,且必有后着。”
龙鹰这番话聪明之处,是收窄打击的范围,集中于二张。
假如他道出实情,指出太子集团、武氏子弟均为敌渗透,牵连过广,将使张柬之无所适从,至乎没法接受。可是对象是他恨之入骨的张易之和张昌宗,不用龙鹰加盐添醋,张柬之定必全盘受落。
龙鹰不晓得会否因错过点醒他的机会,异日后悔不已。可是逼在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戳破大江联居心叵测的恶毒谣言,破其阴谋于只差一篑的要紧时刻。其他的是后话了。
既然女帝认为二张是被人利用,那废李显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张柬之果然精神大振,心神却飞到别处去,心不在焉地道:“还有较特别的事吗?”
龙鹰道:“圣上问胖公公如何处理此事,公公答她,在国老有可能已出事的情况下,须立即召鹰爷回来,问清楚塞外的情况,因太子接位的事,不容再拖。”
张柬之剧震朝他瞧来,眼神再次凝聚,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道:“圣上和胖公公竟在你面前说此事?”
龙鹰举掌立誓道:“如有一字虚言,教我天劈雷轰而亡,历代祖宗全被打下阿鼻地狱。”
他说的是重至不可重半点儿的严厉誓言,因确有其事,是女帝亲口说的。
他的辟谣大功告成。
张柬之再没兴趣说下去,猛然起立。
龙鹰忙陪他站起来。
张柬之道:“你今天做的事,本相非常感激,请多待一会儿,易帮主会安排你离开。本相须先行一步。”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龙鹰心情忐忑,不知能否抢先台勒虚云一步。不用动脑筋,也晓得张柬之是直接到东宫去见李显,安抚他脆弱的心。
※※※
可以做的事,他都做了,现在唯一可做的,是静观其变。
易天南对他的态度大为改善,亲自送他返日安居,并打算陪他一起吃迟来的午膳,为他婉言拒绝。
在日安舍主厅坐未暖椅,博真三人闻风而至,晓得球赛告吹,叹息几声立即忘掉,叫来酒桌,四人吃喝笑闹,暂别人世的诸般烦恼。
龙鹰道:“在这里玩够了吗?”
虎义道:“不是够,而是厌,不知是不是见回你给勾起往事,打仗虽然千辛万苦,艰难里却见真情真趣,为仍然能活着欣悦莫名。可是昨夜到翠翘楼去,剩是那股青楼独有的气味已令我差些儿掉头走。”
博真大讶道:“我还以为得我一个人有像你说的感觉。他奶奶的!我们逛青楼如别人的饮水吃饭,失诸太过。第一次有娘儿投怀送抱,似登仙域,可是如今近乎没有感觉。”
管轶夫笑道:“问题该出在青楼的情爱,是用钱财买回来的,而任何事都可习以为常,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试别的玩意。”
龙鹰心中一动,道:“小弟有个提议。”
三人大喜。
虎义代表三人问道:“你老哥永远是我们的指路明灯,请赐示。”
龙鹰道:“就是再次聚义,准备打连场硬仗。”
三人齐声欢呼。
龙鹰讶道:“有何值得高兴的呢?”
博真回味无穷地道:“我们三个人不住交换心得,达致同一的结论。”
龙鹰兴致盎然,问道:“究竟是他娘的什么妙论?”
博真道:“是个连你仍没法驳斥的道理,人要肚子饿了,入口的东西才觉得美味。”
虎义接下去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吃得过饱,即使眼前摆满山珍海错,吃东西和受苦毫无分别。明白吗?”
龙鹰一头雾水道:“或许小弟没经历过你们所经历的,想不到与我的提议有何关连之处。”
虎义待要解释,门环扣响。
第六章再组劲旅
虎义向博真道:“你去看是哪个不知情趣的混蛋在敲门,正谈得高兴,竟来坏我们的兴致。”
博真兴奋地跳将起来,道:“管他天王老子,由我博大爷去打发他。”
说罢掠往门外。
管轶夫抢着道:“我们抵中土后,在首个有些规模的城市,光顾第一所青楼。噢!当躺在娘儿的香怀里,热乎乎的巾子敷上脸,左一个,右一个,喝酒、吃东西不用动半个指头,整个青楼的姑娘们全拥来招呼我们,那种飘然欲仙的感觉怎都没法说出来。嗅着她们的浴香、发香,想的却是战争和干旱的荒漠,分不清置身于哪个地方,真的爽透了。”
龙鹰笑道:“确是荒淫无道,用了多少金子?”
虎义道:“是见人就打赏,难得有花钱的机会。我和老管不同,忘掉一切,只懂在娘儿们身上取乐,我开心,她们更开心,事后我们一致公认,第一次逛青楼,乃毕生难忘的经验。第二次到青楼去,感觉总差上点儿。”
管轶夫探手过来抓着龙鹰肩头,叹道:“因为我们再非那么饥不择食哩!”
三人互望两眼,齐齐捧腹狂笑。
博真回来了,摊手道:“打发不了!”
虎义骂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是否出来混的?”
若在塞外之时,实难想象虎义以这种语调向博真说话,现在说的和受的全是一副事该如此的模样,可知同生死共酒肉后,三人兄弟情谊之密切。
龙鹰道:“是何方神圣?”
博真坐回位子去,双目放光道:“是个坐在车内美得可滴出汁液的甜姐儿,如果到青楼,肯定成为最红的姑娘,老子第一个找她。”
龙鹰见他满脑子青楼,没好气道:“叫什么名字?”
博真张口想说,竟说不出来。
管轶夫忍着笑道:“博大爷的独家本领,就是常唤错人家姑娘的名字,弄得娘儿们大发娇嗔。”
博真毫无愧色的反唇相讥,道:“这个叫春香,那个叫秋兰,怎记得那么多名字?有时连样子都弄错。哈哈!”
接着拍额道:“好像是姓陈,噢!是姓沈。对!是沈美人儿。”
龙鹰心中大奇,竟是沈香雪。
虎义道:“她有什么话说?”
博真洒然道:“人长得美总占多些便宜,我本着不理对方是谁的宗旨,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