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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心忖要说服眼前精明的老江湖难度极高,幸好万仞雨回来后,当易天南问及时,可进一步证实“范轻舟”所言不虚。
想到万仞雨,心情立变沉重,怎会没半点消息的?
龙鹰实话实说,道:“暂时看不到两者间有任何关系,小弟和田上渊是互相利用,个中情况异常复杂,但终有一天龙头会明白轻舟的苦衷。”
易天南淡淡道:“轻舟这样说,是教老夫勿追问下去,对吗?”
龙鹰倏地发觉自己整套说法,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难怪当日在牧场没法说服宇文朔,现在也不能达稳住易天南之功,连忙补救,压低声音道:“小弟虽然是行动的执行者,出面和大江联周旋的人,可是背后真正策划的是鹰爷,亦因此桂帮主和军方对我这个大江联的头号仇家,支持上不遗余力,轻舟更是没得选择,走上一条没法掉头的路。”
易天南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平静地道:“轻舟可知老夫和鹰爷的关系?”
龙鹰道:“当然清楚,否则不会陈述情况,免致打草惊蛇,万爷亦晓得我这个人,龙头可向他印证我刚说出来的话。”
易天南容色转缓,略一颔首,有点自言自语地道:“仞雨到哪里去了?”
龙鹰道:“万爷到了阳曲找国老出山。”
易天南一震朝他瞧来,大为错愕。
龙鹰道:“此事得圣上同意,是绝不可泄露的秘密,包括陶宏在内。”
易天南再瞪他好一阵子,方找回声音说话,沉声道:“老夫开始感到轻舟非是一派胡言。老夫有个请求,轻舟勿要拒绝。”
龙鹰确有心摆平黄河帮和洛阳帮,以免横生枝节,避免冲突,更不愿见他们因自己而受打击损害。
返回神都不过三天,可是他已感受到神都与前有异,各大势力蠢蠢欲动,暗斗愈趋表面化,最明显的是宇文破初遇他时的态度,明显加入了“宇文朔”的因素,充满敌意。
黄河帮和洛阳帮更像扯满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诚恳地道:“龙头赐示。”
易天南道:“老夫想安排轻舟和陶宏见个面,由你亲自解释对柳宛真的怀疑,届时只我在场,没有第四个人,会做足保密工夫。”
龙鹰道:“龙头的要求合情合理,如轻舟连这个都办不到,怎向万爷交代?”
接着沉声道:“依轻舟和大江联交手的经验,且有池上楼的前车之鉴,如柳宛真确是大江联施的美人计,那陶老帮主将是大江联行刺的头号目标,老帮主有何不测,等若有半个黄河帮落入了大江联的袋子里去。”
易天南霍地立起,道:“轻舟说得对,老夫现在立即去警告老陶。”
龙鹰放下心内其中一个重担,知至少暂时舒缓了和易天南的紧张关系。
刚送易天南出门,店伙来报,都凤的马车在门外恭候。
龙鹰有什么可以说的,乖乖上车,坐到霜荞身旁去。
马车驶离日安居。
嗅着她熟悉的气味,竟生出亲切感,龙鹰心中警惕,提醒自己她是敌人,昨天还以阴招害他,纵然奸计不是出自她,她却为出手的人。挨过去挤挤她香肩,笑道:“为何不说话?”
霜荞大概习惯了给他讨便宜,仍目注窗外街景,无动于衷似的,香唇轻吐道:“昨天累我等足一个时辰,然后有人告诉我范爷你到了内苑和太子、梁王风流快活,该说话的是欠我一个解释的范爷,对吧!”
龙鹰老怀暗快,笑嘻嘻道:“当然!当然!昨天是一入宫门深如海,身不由己。说起来真要感谢都大家,原来太子对天竺的瑜伽很感兴趣,问小弟天竺神僧有否传我这方面的异术,于是小弟来个即场示范,大得太子欢心,怎都不肯放小弟去与都大家相会。不过小弟人虽在宫内,心却是向着都大家的。”
霜荞满脸娇嗔的朝他狠瞪,骂道:“这个时候仍要插科打诨,满嘴谎言。示范要从早示范到入黑吗?今早我给郡主抓了去,她说太子安排你到内苑倒头大睡,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龙鹰拍额道:“示范当然不需三天三夜那么长的时间,可是示范乃费力的苦差,事后休息足够方可重新做人。哈!真古怪!都大家理该因太子和小弟相处得融洽而高兴,现在竟一副大兴问罪之师的俏样儿。哈!都大家生气时特别有韵味风情,瞧得小弟食指大动。”
霜荞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也有点语塞,再没法发作下去。
龙鹰大嘴凑到离她粉红嫩滑的脸蛋两寸的距离,嬉皮笑脸地道:“亲个嘴,当为致歉。”
马车又开始左转掉头。
吓得龙鹰坐直身躯,骇然道:“不是又要到东宫去吧!”
霜荞回嗔作喜,发出银铃般的娇笑。
第十五章公然挑战
过桥后,马车右转东行,没猜错,目的地该是郡主的华宅。
上一次到郡主府,是丑神医的身份,伴他者妲玛夫人,差些儿惹来一身烦恼,先给李裹儿色诱,后被韦妃以绝色宫娥贿赂,应付得非常辛苦。
今次妲玛换上霜荞,纯以外相论,霜荞不在妲玛之下,但总感到她至少逊妲玛一筹,或许是妲玛眸神里那点攫人心神的火热,使她的美丽异乎寻常,可与柔夫人平分秋色。不过对他诱惑力最大的仍首推无瑕,至于是因她令人难以抗拒的清丽,还是她的媚法心功,龙鹰再分不开来。
因郡主府又想起宁采霜。伊人现在身处何地?仍在念着他吗?或早将他忘怀?
左思右想下,马车驶进郡主府。
府卫头子夏青亲自拉开车门,迎两人下车,领路往主堂去,态度客气有礼,不用说收到风声,知他成了李显重视的贵客,岂敢怠慢?
龙鹰见都凤随行,非是像上次见李显般安排到别处等待,心中大定,不论安乐如何淫荡,仍不致在“都凤”眼前公然投怀送抱,所以今次是礼节性的会晤。
今早见李显和韦妃时,安乐并不在场,李显见他如见丑神医,不视他为外人,韦妃亲切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她冷狠的性格而言,算是对他另眼相看。此为必然的事,人无财不行,贵为皇帝,亦须恪守祖宗定下来的制度,想花国库内的一子儿,要经过一定的程序。胡乱挥霍吗?先要应付正直大臣雪花般飞来的谏言,所以即使九五之尊,须将忠臣撤换,改而安插谄媚之辈,方可顺风顺水当其败国的昏君。
房州时期的韦妃无权无势,只能靠馈赠。今时不同往日,挟未来皇后的身份,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赚钱,点头便成,自有武三思这个奸鬼做牛做马,“范轻舟”正是令她财源广进的马前卒。韦武集团、北帮,与此有关的大臣如宗楚客等,岭南越家,最后加上“范轻舟”,大家互相勾结成一庞大的利益集团,同流合污。
就此方向看,韦妃和武三思首肯了“范轻舟”的加入,北帮的田上渊负责实施合作的细节。
想不到抵神都不到三天,几个令他头痛的问题全告迎刃而解,过得李显一关,等于打开神都的大门,其他的是小障碍。
是否过分乐观呢?
龙鹰总感到想漏了些东西,却没法具体说出来。
“大江范轻舟范先生、都凤都小姐到!”
出乎料外,迎接他的是一向对“范轻舟”妒火如焚的武延秀,这个因老爹过世倒霉落难的家伙,换上一脸友善笑容,客气有礼的迎接他们朝内堂方向走去。
不知就里者,不以为意,知情者则晓得由武延秀代替郡主名义上的夫婿武祟训是如何荒谬,反映出武崇训的老爹武三思,表面风光,事实上全赖依附李显存活,不得不教儿子忍气吞声。
诸武中,说得上有实权者剩只建安王武攸宜和武懿宗,分掌左羽林军和城卫的兵权。弄清楚武三思和两人的关系,可进一步了解武三思的影响力。
龙鹰比张柬之等朝臣更明白李显、韦妃和武三思的关系。能否在李显登帝位前杀武三思,关系到未来政局的发展,张柬之肯定清楚此点,但有一方面是连张柬之亦想不及的,乃最想杀武三思者,是二张而非任何其他人。
当日由上官婉儿提议,他龙鹰点头首肯,通过太平公主去向二张许以李显的保证,打动两人去向女帝说项,两人确为李显的回朝立下汗马功劳。岂知两昆仲如龙鹰般遭武三思诬陷,白变成黑,反成为大力反对李显重登太子之位的奸徒,两张怎不恨武三思入骨。
自己因何忽然想起张易之和张昌宗?
武延秀压低声音道:“郡主昨天遇上很不开心的事,使她大发雷霆,到今天仍未平复过来,范兄和都大家心中须有个准备。”
霜荞讶道:“有谁敢令她生气,难道太子妃责怪她?”
龙鹰心忖若然如此,该与自己有关系。
武延秀苦笑道:“除二张兄弟外,谁敢触怒她?”
龙鹰涌起奇异感觉,原来是魔种深层的意识,接收到武延秀的某种波动讯息,因而被引发对二张的思量。
霜荞一怔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早郡主召见妾身时,不觉得她有何异样之处。”
武延秀此时领他们到了安乐色诱丑神医的幽静园林,不像上次般朝前直走,而是改往左转,过小桥,穿园过林,前方出现大小规模与韦妃见他的赏花厅类近的轩堂。
武延秀苦恼地道:“让郡主亲口告诉两位比较妥当,这口气郡主很难硬咽下去,没法善罢,又或不了了之。问题是二张现时气焰触天,太子不愿与他们起冲突。”
霜荞失声道:“这么严重。”
龙鹰差些抓头,想不到二张在宫廷内有如此威势。不论是“龙鹰”或是“丑神医”,因他不惧女帝,又没有参与日常政事,故没将权势全来自武曌的张氏昆仲放在心上,只知他们不住扩张势力,将法明的三个徒儿招揽。现在听武延秀的语气,连他们武氏子弟亦对二张非常避忌,因而没法为安乐出头,争回这口气。
武延秀不愿多言地道:“两位很快清楚。”
※※※
情况比龙鹰想象的更严重,美丽的荡女郡主不单心情欠佳,且两眼红肿,曾哭过一场,证诸霜荞今早见她时不觉异样的话,该是在见霜荞后发生。
分宾主坐下后,安乐见到“范轻舟”,如见亲人般两眼又红起来,以沙哑的声音道:“范轻舟,今趟你定要为本郡主出这口恶气,个个都是没胆鬼。”
霜荞道:“郡主放心,郡主的事,范先生必全力以赴。”
龙鹰心中大骂,霜荞明捧暗害,安乐一句“个个都是没胆鬼”,骂尽包括李显、韦妃、武三思在内的所有人,显示在目下的形势,没人敢开罪二张,她却推“范轻舟”去当先锋卒,是要“范轻舟”去送死。
不过整个神都,确只“范轻舟”有恃无恐,敢和二张正面硬撼。别人怕他们背后的女帝,“范轻舟”怕他的娘。
忙道:“郡主赐示!”
安乐朝坐在左下首,与龙鹰和霜荞对坐的武延秀看去。
武延秀忙道:“我只提及与二张有关,未说详情。”
郡主急促地喘两口气,该因想起当时的情况,接着朝龙鹰瞧来,道:“昨天黄昏,本郡主离开东宫,给张昌宗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截着,不但目光大胆无礼,出言调戏,还向本郡发下挑战书,要在马球场上与东宫决胜负。气死本郡主哩!”
武延秀解释道:“张昌宗对未被邀请参加飞马节,含恨在心,他本身是神都数一数二的马球高手,但现今在这方面的声势,已被河间王和宇文朔抢过了头,范兄更不用说,张昌宗自然心生怨愤,故藉范兄抵神都的时机,向郡主发难。”
龙鹰如梦初醒,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