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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下愈大。
天地收窄在竹笠小小的范围内,此之外是水的世界,竹笠成了挡着雨箭的盾牌,淅沥作响,水沿着边缘淌下来,形成水帘,河道被水的波纹统一。
龙鹰差些儿掀起竹笠,任由大雨淋身,一尝那种莫名的痛快,与天地融浑的滋味,此正是他当年在荒山小谷爱做的事。
他确喜欢卖关子,不是要吊别人的瘾儿,而是享受说话间疑无路处、另有洞天的感觉,大添交谈的趣味。
像现在惹得符太格外重视他即将说出来的想法,因他曾苦思而不得也。
道:“尚有个问题,有资格将《智经》由头看到尾的,莫不是顶尖儿的高手,如果纸质厚薄有异,怎会不察觉?”
符太道:“我要的部分,是《智经》关于武技的《万法卷》,当年不知如何竟落入杨虚彦之手,最后当然由白清儿得到,其中的曲折恐怕她的徒儿们才清楚,此卷最后三页本为‘横念’的口诀,被人以秘法隐去,再于其上来个狗尾续貂,写下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什么由明转暗,从暗至明诸如此类。不过只要我制成特别的水剂,涂抹其上,可使废话消失,现出原文,就是这般简单。”
龙鹰讶道:“厉害!天下无奇不有,如果将这种方法用于传递军情,岂非不怕被敌人截取?”
符太道:“可惜我只懂显示之法,不懂隐掉之术。”
龙鹰大叫可惜,道:“如此只要我们将最后三页取去,等于得经。”
符太骂道:“再不说出来,休怪我辣手无情,将你轰落水去。”
龙鹰笑道:“徒儿息怒,再问一句。哈!”
符太没好气道:“最后一个问题。”
龙鹰道:“在神都,是我们势大还是他们?”
符太一怔道:“我从未想过这么的问题,或许惯了独来独往,你又有不能泄露身份的难处,没法直接帮忙。你想怎样?是否请圣上派出羽林军,将翠翘楼来个重重包围,逐尺逐寸的去搜,又或将香霸收押天牢,严刑逼供。哈!想想都觉得爽。”
龙鹰道:“你说的是杀鸡用牛刀,我则取其中道,凭江湖手法、政治策略和压倒性的实力,以香霸为针对的目标大玩一场。他奶奶的,竟敢不守诺言,实欺人太甚。”
符太双目放光道:“其他的我全听不懂,只听得懂‘大玩一场’四个字,令徒儿嫩怀大慰。警告师父,勿要再言不及义。”
龙鹰道:“掉头!”
符太愕然道:“到哪里去?”左桨急拨两下,小舟掉转方向。
龙鹰道:“我们回上阳宫去,先找胖公公,再安排和你一起去见圣上。你该尚未见过她吧?”
符太难以相信地道:“真的出动羽林军?”
龙鹰道:“是十八铁卫。哈!今次精彩了!”
符太一头雾水道:“十八铁卫?”
龙鹰道:“即是圣上的亲卫队,全为一等一的高手,精于合击战术,常处于巅峰状态里,若忽然被他们狙击,小弟须死多一次。明白吗?”
接着道:“第一步叫‘造势’,就是针对杨清仁的恶谣,来个连消带打。由圣上发下批谕,一次过澄清太少的来龙去脉,明言太少是大明尊教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从未出来作恶,第二次离家出走遇上鹰爷,于是洗心革面做人,还以功赎大明尊教之罪,诸如此类,总言之要杨清仁以后不敢拿你的身份造文章,断去他们攻击你的唯一粮路。”
符太呆瞪着他,好半晌才道:“于这样的时间,如此情况下,忽然颁下这般的一道圣谕,不嫌古怪吗?”
龙鹰道:“若你是香霸,会怎么想?当然大感威胁,因显示圣上是站在你的一方。假如太少向圣上揭穿香霸乃香玉山的后人,有何后果?这是不用成本的反击,一道圣谕立即打乱敌人所有部署。”
又得意洋洋地道:“政治手段,此之谓也。”
符太承认道:“师父好计。不过在圣谕里最好指出我在一千年前早脱离大明尊教,从不认同这个身份,换言之根本不是大明尊教的门徒。”
龙鹰耸肩道:“你爱怎么写怎么写。哈!千年百年,过去了在感觉上便没有分别,就像在昨天发生。”
小舟驶进洛水去。
大雨仍没有歇下来的意思。
符太问道:“江湖手法又如何?”
龙鹰道:“江湖手法就是偷鸡摸狗,去偷去抢,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将《智经》最后三页拆下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智经》放返原处,便他奶奶的大功告成,可继续接踵而来的雷霆手段。”
符太道:“你晓得《智经》藏在哪里了吗?”
龙鹰慢条斯理地道:“大概知道。”又于符太不耐烦前知机地说下去,道:“事情是这样子的。”
符太牙痒痒地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龙鹰先解释了弓谋和宋言志为他在大江联的卧底,道出昨夜如何遇上宋言志,然后道:“在最近宋言志与弓谋一次秘密接触中,弓谋告诉宋言志一件事,还以为宋言志有答案,岂知宋言志像他般不清楚。嘿!事情是这样子的。”
“半个月前,弓谋忽接命令,须将所有人撤离前院的某个范围,那是午后时分,翠翘楼尚未营业。此范围将我们曾到过梅、兰、菊、竹四个水榭包括在内。不久后香霸现身,进入被封锁的范围内,徒儿有何联想?”
符太叹道:“这招真绝,肯定收藏在水底,还埋在湖床内。幸好对方有你的人,否则任我们想破脑袋,仍猜不到藏经处。”
接着头痛地道:“知道又如何?范围这么大,想搜遍一次,没几天的工夫怎办得到”
龙鹰笑道:“是师父不好,只教你做人的工夫,没教你动脑筋。要长时间泡在湿泥里,载经的盒子不得不讲究,可防水,不怕侵蚀,不起锈,有哪种物料全备以上所说的诸般功能?”
符太道:“该是用陶泥烧成的盛器。”
龙鹰道:“没想过铜器吗?”
符太道:“当然更理想,且不会破碎,可是制作需时,工序繁复,没一年半载,怎弄得出来?”
龙鹰道:“铜铸的盛器绝不普遍,却非是没有,你听过‘邪帝舍利’吗?”
符太恍然道:“你指的是盛载舍利的铜罐。”
龙鹰道:“这是保存《智经》的好办法,防潮防蚀,正因收藏《智经》的是密不透风的铜箱,故对方想出这个埋在湖底的方法,属长久之计,没必要可任它长留湖底。”
符太思索道:“给你这么解说,我也觉得必以铜箱子盛载,感觉古怪,你只是凭空猜想。对吧!”
龙鹰道:“有这样的直觉,方有如此的猜测。只要是用金属铸的,与湖泥有分别,我很容易生出感应,就当是来一趟水底游湖。”
符太道:“为何只取走最后三页,而不是箱连经的一起偷掉?公公是说过以经换人嘛!”
龙鹰道:“精彩的地方就在这里,你我分头行事,我负责取经,你负责监视香霸。由于香霸须到翠翘楼守候你这只肥兔,早上离开时可被你轻易掌握行踪路线,我们就在得经后给他来个当头棒喝。大致是这样子,细节须斟酌。”
符太一呆道:“你要杀他?”
龙鹰道:“想得要命,可是干掉他后,你和柔柔的事势告泡汤,所以只是给一点颜色他看,逼他立即献经。”
符太一头雾水道:“我开始糊涂了。”
龙鹰望着为他们打开的水闸口,笑道:“技术就在这里。到哩!”
※※※
雨势在午前稍有收止,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又继续肆虐神都,可以避免出门者,裹足不出,致本熙来攘往的神都大小街道,冷清如鬼域,大利龙鹰的行动。虽说是白昼,然却昏天暗地,部分人家还亮着灯火,风横雨狂里,龙鹰竹笠蓑衣的穿街过巷,朝目标院落疾步走。
于离宅院尚有数千步之遥,他在一座桥底脱去雨具,露出黑衣劲服,就那么潜入河水里,沿河往目标潜游而去,敢保证即使经过无瑕、杨清仁般高手的眼前,对方仍难以察觉。若是天朗气清,水可见底,是另一回事。
不容有失下,他将灵觉提升往极限。
以他魔种的神通广大,即使敌人在全神戒备下,仍可觑隙觅空的深进敌境,何况对方没有提高警觉。
藉风雨的掩护,他翻过院墙,由七、八座房舍组成的院落全部门窗紧闭,廊道不见婢仆往来。
名义上,这是香霸在神都的华宅,可是据符太所言,香霸很少回来,而住在这里的柔夫人足不出户,唯一的访客是符太。
眨几眼的光景,他落在其中一座建筑的瓦背上,贴着屋脊平躺,任得风吹雨打,虽然天寒地冻,心中一片火热,暗叫幸运。
从所处宅院隔邻的另一座楼房,传来无瑕的声音,她已以精纯的真气规限声音,仍避不过龙鹰能穿窗透壁嵌于其内的听觉波动,尽收灵耳之内。
经历二度死而复生,别的不那么清楚,感官的灵锐确大幅提升,可办到以前办不到的事。
无瑕道:“你想清楚了吗?”
柔夫人令任何人一听难忘的声音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后,无瑕道:“小柔累了!”
虽然柔夫人仍未说话,可是龙鹰却像可看到她神情般,掌握到她的心事。符太虽给她的媚术迷得晕头转向,连《智经》亦弃之如敝屣,要人不要经,可是柔夫人亦不好过,因她对符太渐生情愫,而此肯定是玉女宗媚术的大忌。柔夫人是符太的克星,但符太对她何尝不是如此。从第一眼看到符太,他秀美如女子的奇特容颜,慑人之极灵动如神的目光,浑身的邪异气质,合而构成其个人魅力,尤其给龙鹰凭魔气将他从鬼门关硬拉回来后,更多了种龙鹰没法形容的东西,只看与他并肩作战的一众兄弟,最后人人和他肝胆相照,可见一斑。
规行矩步者绝惹不来柔夫人的青睐,依柔夫人目前的情况,反是言行乖张、离经叛道的符太得到她的好感。肯定两人相处时,双方均感时间飞快消逝,永不沉闷。
柔夫人轻轻道:“没有事。”
无瑕默然片晌,道:“别忘记师尊三番五次的提醒我们,绝不可以和喜欢上的男子欢好,会令我们的心功毁于一旦,男女间事,仿若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柔夫人叹道:“还有别的选择吗?个人的牺牲事小,坏了师尊的心愿事大。杀他后,我决定退出,请玉姑娘支持小柔。”
龙鹰心中一震,没想过柔夫人竟毫不隐藏对符太的心意。
无瑕道:“尚有五天时间,一切言之尚早。最近诸事不顺,真怕范轻舟的情况,在符太身上重演。”
柔夫人回复冷静,淡淡道:“玉姑娘的信心受到打击哩!”
轮到无瑕叹一口气,道:“似是有一道心障,跳过去,所有事立告清楚分明,偏是没法跨越。”
柔夫人轻轻道:“可以问玉姑娘一件事吗?”
无瑕苦笑道:“不知如何,我有点害怕你想问的事。”
柔夫人道:“那就确是个问题,故令玉姑娘顾忌。可是我们一向是好姐妹呵!师尊常教导我们相亲相爱,万勿重蹈她和婠婠当年的情况。我保证为你守秘密,像我刚才没有瞒你。”
无瑕道:“问吧!”
第十二章旗鼓相当
杀符太,柔夫人等于杀了自己,龙鹰晓得如果将情况告诉符太,肯定他尝到生命最灿烂的动人光景。
柔夫人的声音在耳鼓震荡,道:“从牧场回来后,我总觉得你不时在眉宇间现出落寞的神色,比以前多了心事。”
无瑕若无其事地答道:“凡是与‘炼心’有关的功法,均有可能波及自心,‘自’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