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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被誉为继宋缺后的岭南第一人越孤,是难测的因素,不过看敖啸现时对他的态度,终放下心事。
越浪似明非明的点头,亦熟悉了“范轻舟”什么会说,什么不肯说。道:“趁离决赛的未申之交还有两个多时辰,在下须去和在牧场结交的新朋友打个招呼,范兄是否返观畴楼去呢?”
龙鹰道:“我想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想点事情,越兄去吧!不用理会小弟。”
事实却是他不想予无瑕有单独寻到他的机会,对她比对杨清仁的顾忌大多了,是他目前的敌人里最难缠的,应付她时,永不敢言有把握。
越浪去后,龙鹰要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好不写意,心忖当第一批吃午膳的人入堂,就是离开之时,颇有偷补空闲的妙感。
到牧场后,他多出闲暇,多了深思的空间,考虑反省,弄清楚本是模模糊糊的事,令隐蔽的未来露出较清晰的轮廓,宛如发现新的航道。当初扮“范轻舟”好混入大江联的行动,桂有为拣得随意,自己则贪图方便,怎想到发展至今,妙用无穷,与“丑神医”异曲同工。
在“龙鹰”难以直接参与下,“范轻舟”和“丑神医”正是他在这风起云卷、急遽变化的大时代两个“支撑点”,撑起他的鸿图大计。
比之任何人,他因魔种而有着超乎常人的感观和视野,而唯一可抗衡独特异常的内在天地的法门,就是在这人间世尽量过“正常生活”,以肯定自己的存在。当然,他的所谓正常生活是与别不同,但仍然植根于现实的环境生活。不住的冒险,在惊涛骇浪挣扎求存,是生命的体验。
有些事他不敢去想,化解的方法是以“今生今世”为暂时最终的目标,其他事留待日后。
“师父”向雨田该没有他的烦恼,自己太多人世的牵绊哩!
忽然想起法明,他找到了席遥吗?两人大打出手,还是促膝谈心?
自己与席遥没有打生打死的道理。
任何人介入没人可以理解的事物时,会陷入极度孤独的状态,因为根本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他记起席遥与他分手前眉宇间的落寞。
“存在”是否错觉?
东想西想,又想到佛家的大觉大悟,该是从“生、老、病、死”的错觉醒转过来时,完全没想过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联袂进入食堂。
龙鹰看一眼立叫头痛,有冲动来个穿窗遁逃,却晓得无从应付。
宇文朔、独孤倩然。
两人在他对面坐下,宇文朔面露笑容,神色友善,关中美人儿仍是一贯的清冷自若,她的冷艳别树一帜。
龙鹰举手投降道:“有些事,恕小弟没法坦白。”
独孤倩然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做贼心虚。”
宇文朔对两人的“特殊”关系视似无睹,恢宏大度的面容现出谅解的表情,像掌握到龙鹰的为难处,以沉雄有力的声音道:“范兄放心,我可保证不提河间王三字,当然!除了这一次。”
以龙鹰的才智,亦为之大讶,同时晓得被此君逼入死胡同。
宇文朔曾遣乾舜来摸他的底细,他当时含糊其词,既不承认亦不否认。故今次见宇文朔偕独孤倩然来找他,自然以为是凭着独孤美人儿这个认证,使他的“范轻舟”没法抵赖,起码交代与谁动过手。虽说谁人与他动手,且令他负上不轻的伤势,是路人皆知的事,可是像宇文朔般的人物,晓得世事离奇,能由“范轻舟”亲口证实,当然是稳健的做法。所以龙鹰骤见美人儿随来,立即表示不会坦白,是因他掌握到两人来意。可是宇文朔现在表明不就这方面锲而不舍,顿令龙鹰失去方寸,更感宇文朔的莫测玄虚。
试问他该如何回应?
若表示感激,等于间接证实与他交手者是河间王杨清仁,没有表示就是默认,不论他说什么,仍可让此才智高绝的人窥见端倪。
宇文朔非是来和他攀交情,而是要来观察他的“伤势”,从而作出对他的评估。此人是做什么都有清晰的目标,谋定后动。现在与被他算了一着无异,攻龙鹰于无备。
他为何这般瞧重自己,龙鹰有点不敢想下去。
苦笑道:“敢问宇文兄有何指教?”
宇文朔从容不迫地道:“怎敢!怎敢!坦白说,连倩然世妹亦不明白我为何要亲来见范兄,大力反对,怕我和范兄在言语上起冲突,故而我邀她同来,以示只是一般朋友往来,大家认识了解。”
龙鹰大叫头痛。这家伙说得客气,还透出诚恳亲切的味儿,惺惺相惜,实则内含暗箭机锋,关键处在于独孤倩然反对他来见自己。他对自己的看法,非若表面般友善,否则美人儿怎会怕他们在言语上冲突?
从宇文朔踏入食堂的一刻,龙鹰被逼处下风。
龙鹰自然而然朝独孤倩然瞧去,关中美女双目一黯,轻轻道:“事关重大,倩然难以为范兄隐瞒。”
她香唇轻吐说出来的几句话,掀起龙鹰心里的滔大巨浪。能令这位对他有好感的美人儿认为事关重大,有必要以大义为重的事,肯定牵涉到关中世家大族的荣辱,那不用猜亦与朝廷的未来有直接关系。
龙鹰一怔道:“事关重大?”
宇文朔插言道:“我曾见过田上渊一次,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明知范兄晓得他不简单,仍忍不住再提醒范兄,此人的野心并不限于江湖,最怕范兄在不知就里下,卷入朝廷的斗争内去。”
表面是忠告,好言相劝,实则为警告,明示如自己站在田上渊的一方,你我立成死敌。宇文朔说来有种斩钉截铁的强悍味道,具有强烈的震撼力。
他的话显示出关中世族在目前政治环境的位置,就是由匡助李显的支持者,一跃而为李显派系的主要力量,从宇文朔的语调,龙鹰直觉感到他有着总揽全局的使命,才因“范轻舟”与北帮龙堂堂主乐彦的眉来眼去,生出警觉,并于火苗刚起之时力图扑灭。
现时朝内朝外,形势微妙复杂。如龙鹰曾想过的,除他有鸟瞰的视野外,其他人不论如何高明,强如台勒虚云或眼前此君,只能窥其一角。
李显的回朝,造就了长期被压抑的北方世族的复兴,纷纷进驻李显系统的要职,如宇文破是东宫侍卫的头儿,肯定尚有大量职位任用世族的有能之士,只是龙鹰没有留神。中土最有实力和影响力的门派是关中剑派,万仞雨正是此派最出色的弟子,长期有大批门人留在神都。以前不可能有的机会,随着李显的回朝而变得有可能。
李显落难之时,全凭以北方世族为主的江湖高手轮番保护。“房州事件”,更在宇文朔的筹谋运计下几尽歼来犯刺客,立下奇功。北方世族对李显的忠心是无庸置疑,他们效忠的是李显所代表的唐室正统,对女帝含有强烈的敌意。
故此李显一朝得势,北方世族的有能之士得其千载一时的机会,空群而来,成为李显的班底,此为势之所趋,韦妃纵然另有企图,仍没法逆势而行。一天李显尚未即位做皇帝,她仍要倚仗北方世族没有保留的支持。
北方世族与李显结合为一,比朝臣与李显的关系更密切,理所当然成为了李显集团和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派系连结的中间人,而宇文朔正是将两方拉拢的主人物,亦因而能总揽全局,成为整个反女帝势力无名却有实的统帅和执行者。
他的看法,就是李显集团的看法。
龙鹰这个结论绝非捕风捉影、凭空猜测,而是基于宇文朔对自己和北帮结盟的反应,如果宇文朔不是深悉田上渊、宗楚客和武三思的关系,哪来闲情去理会江湖帮会的分分合合。北方世族的乘时而兴得来不易,不容有失,故此宇文朔亲身来警告“范轻舟”。
龙鹰记起宇文朔在出手狠狠教训岭南队前,先让一球,目前的情况如历史重演,是“先礼后兵”。
张柬之等朝臣一直有当李显掌权,立即尽诛武氏子弟的计划,现在执行此计划的重任落在宇文朔手上,他于决赛前找自己说话,是经过深思熟虑。
所有这些推想猜测,以闪电的高速掠过脑际,他感到对话的严重性,稍有失言,后果难以想象。
因着同一理由,关中队对岭南队毫不留情,显以颜色。
对着宇文朔有点像对着台勒虚云,虽然性格迥异,但其对事物看通看透的本领,非常类近,向他们说废话,徒令他们看不起你。
龙鹰颇有智穷计竭的感觉,这对他来说是少有的经验,仿如身处梦魇,不论做什么事,都是徒劳无功,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苦笑道:“正如小弟向乾舜兄说过的,现在我走的是一条没得回头的不归路,没得选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走的路该不会与宇文兄走的路汇合到一起。”
独孤倩然美目闪闪生辉的打量他,两人还是首次在这么接近的距离互相注视,大有新鲜热辣的刺激。美人儿轻描淡写地道:“从乾舜世兄传回来的话看,范兄该有难言之隐,原本这个并不是问题,问题在范兄的举止行藏,处处透露高深莫测的味儿。像那天倩然察觉到你负上严重内伤,可是今天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如范兄般的人物,谁敢掉以轻心?”
宇文朔道:“范兄是明白人,晓得的事远超我们原先对你的猜测,但不论范兄消息如何灵通,始终所知有限,故极有可能根本不知自己正在哪条路上走着。我不敢阻挠范兄的大计,却希望范兄能将计划延迟三年,看清楚情况。我的提议保证对范兄有利无害,很有可能日后还很感激我。”
龙鹰面对着宇文朔的“最后通牒”,一筹莫展,此君的才智绝不在自己之下,任何说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配合他的神情气度、古伟颜容,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派势,不被任何花言巧语打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废话。
宇文朔双目射出利似鹰隼的神色,盯牢龙鹰,只是他眼神显示出的力量,足令龙鹰将他安置在台勒虚云、拓跋斛罗和无瑕那个级数。到牧场来有得有失,但树立了宇文朔此一劲敌和他背后整个支持李显的势力,极可能是得不偿失,杨清仁会利用此情况借刀杀人,唯一有利是武三思不会怀疑用错人。
他奶奶的!
龙鹰先看独孤倩然一眼,瞧到她明眸解冻,射出关切的神色,登时心中一软,将即将出口的狠话硬咽返肚子里去。
目光回到宇文朔处,一丝不让和他对视,非是魔芒遽盛的眼神,而是以诚恳的目光回敬。沉声道:“如果在这些人生路途的交叉点上,宇文兄竟发觉我们殊途同归,那又如何?”
宇文朔表情如千古岩石般的没丁点变化,双目却现出审视的神色,像能纯凭观察,识破他的真伪。
第十四章幸保不失
宇文朔古伟的面容终现出少许变化,略微颔首,似是借此动作显示心内某种情绪,并不代表同意或不同意,对内而非对外,又或只在于加强信念,可是眼神确变得没那般锐利凌厉。
宇文朔沉吟片晌后道:“原本我对范兄曾修习天竺武学一事存有疑问,现在至少相信一半,因肯定范兄身具精神正法,且已臻至‘无上意识’的境界,属天竺所有修炼瑜伽大法者梦寐以求‘彼我合一’的至境,上窥生死宇宙之道。在感情上本人接受范兄刚才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但在对现实的考虑上,我仍有很大的保留。范兄可多透露点消息吗?倩然如本人般愿为范兄守密。”
龙鹰暗抹一把冷汗,此君的难以应付,远超他的想象,竟能凭己身的修炼,察觉到他魔种的存在,纯从此点,可见他的灵异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