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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壮道:“既然晓得我们会来,边遨绝不会毫无防范。”
转向丁伏民道:“最接近的木陵隘,隘道有多长呢?”
丁伏民道:“侦察隘道,是每天的例行操练。隘道长达三里,山势复杂,但只要派出先头部队,廓清前路,再于高处布防,便可保安全。”
林壮松一口气道:“只要鹰爷祭出折叠弓,保证来埋伏者一个个全成了活靶。”
觅难天道:“边遨如果确如鹰爷所看般有勇有谋,绝不会蠢得在隘道埋伏,因为既有三条可通往瀚海之路,他怎知我们采哪一条路线?分兵三处,乃智者所不为,所以会待我们深入敌境,变成孤军,方会决定对我们采取何种战术。”
龙鹰沉吟道:“边遨怕我吗?”
风过庭没好气地道:“不怕你的是蠢蛋,即使狂妄如遮弩,还有那视塞内外如无人的默啜,也闻鹰爷之名而心寒胆战。”
龙鹰改向丁伏民问道:“突骑施方面的战况如何?”
丁伏民道:“据三个月前收到的消息,娑葛组织了一场集突骑施各部的大反击,将遮弩和突厥人逼返弓月城,可是突厥人援军杀至,娑葛连吃几场败仗,不得不撤返碎叶城。此次行动令他损折严重,城破是早晚间的事。”
龙鹰心忖在前线收得的消息,远比在神都听到的确切。他本已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娑葛仍在做垂死挣扎,这情报予他尚未错失时机的喜悦。
觅难天淡淡道:“那我们至少有三个月时间,只有在冬去春来之时,遮弩方可再次攻打碎叶城。”
接着兴致盎然地问龙鹰,道:“鹰爷因何忽然问起边遨是否怕你,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因我曾是鹰爷的敌人,四个字可概括,就是‘无从捉摸’,与你老哥交手者,没人可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此正为兵家大忌,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是也。”
龙鹰道:“知敌的极致,就是能置身处地,用敌人的脑袋去想,边遨既明知我必来找他算旧账,又没法分身,唯一的方法就是向默啜求援。哈!默啜是我的老朋友了,趁此良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大摆筵席地为小弟洗尘,干掉我,比干掉娑葛更合他心意。所以在这列山脉后等待我们的绝不止边遨,还有默啜实力最强横的精兵猛将。走过隘道绝无问题,但若给截断退路,任我们力能以一挡百,在对方夜以继日地穷追猛打下,肯定没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林壮双目射出崇慕神色,道:“跟鹰爷做事,苦难顿时变为乐趣。”
风过庭道:“这小子又在卖关子了。”
龙鹰道:“我是指出此路不通,但一时仍未想到什么奇谋妙策,只知既然一场来到,仅干掉马贼已难满足我的野心,必须扩大来做,将有利默啜的形势彻底扭转过来。”
又向丁伏民道:“娑葛那条战线还有什么最新的情报?”
丁伏民面露难色地道:“有关那方面的事,我们是从商旅打听回来的,所知有限。只知代军上魁信成为突厥军大统帅者,是个叫丹罗度的大将,剽悍而善用兵,没有他的支援,遮弩肯定给扫出弓月城……”
风过庭忽截断他道:“有人来了!”
众人目光往孔雀河的方向投去,数十骑踢着尘土,在落日的余晖里,正朝古堡疾驰而至。
龙鹰眼利,大喜道:“老荒来哩!”
第二章谋定而动
与荒原舞同来的,除天山族的达达外,其它三十七人全是漠北诸国一等一的高手,在国破家亡的威胁下,又知荒原舞和龙鹰的关系,便找上了他。他们以龟兹和高昌的高手为主,其中五个为黠戛斯和回纥人,各人皆置生死于度外,是真正的死士。
眼前实力骤增,龙鹰等非常振奋,安顿好诸人后,偕荒原舞和达达到古堡的主堂商议。
荒原舞带来了战场上最新鲜热辣的情报,道:“由弓月到碎叶,大约与从龟兹到弓月的路程相等,今次遮弩不得不退返弓月,在明年四月前将难以攻打娑葛,但各种迹象表明,娑葛已是强弩之末,能否捱上一个月的猛攻,实为疑问。”
又道:“至于有关边遨的情况,由达达来说。”
达达仍是那副充满活力,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之犊模样,道:“我族派出最好的一百名猎手,深入大沙海、莫贺延碛和库鲁克塔格山区,轮番侦察薛延陀人的情况。边遨已由暗转明,在默啜派来的大批工匠协助下,于库鲁克塔格一道叫‘天鼎’的支脉,依山险兴建有强大防御力的石堡,摆明不怕与独解支硬撼硬。边遨这一年努力扩展得很快,散居各地的薛延陀人闻风来归,还有热魅族的归附,估计可上战场的人数,达至七千五百人。”
热魅族是另一股马贼,由默啜于暗地里支持,曾奉命在绿色捷道的北端伏击龙鹰的运天石队伍,惨败而回。
龙鹰轻松地道:“全是老朋友。哈!”
觅难天道:“想杀边遨,绝不容易。”
荒原舞道:“要杀边遨,必须将突厥人计算在内,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默啜已晓得鹰爷会来对付边遨,并夸言今次绝不容鹰爷活着返回神都。”
龙鹰记起花秀美提及过充满血泪的美女情报网,不由强烈思念着这位风格独特、舞艺如神的美女,道:“边遨只是被利用的走狗,默啜不会让他坐大,而会坐山观虎斗,让他和独解支来个两败俱亡。”
风过庭道:“默啜的算尽机关,与玩火无异,一个不好,将引火烧身。”
达达道:“现时回纥人国境之南,库鲁克塔格之北,纵横数百里之地,已落入薛延陀人手上,于战略要点设置坚固垒寨,对独解支充满挑衅的意味。”
荒原舞叹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在现时的情况下,要杀边遨,必须将声势遽盛的薛延陀人击垮,方有可能办得到。”
龙鹰好整以暇地道:“兄弟,什么场面我龙鹰未遇上过,不要看我们只得千多人,但实力强横,如果边遨肯出堡来与我们决一胜负,我敢保证可斩下那贼头的首级。但只杀他又有何用?最重要是保着回纥,也是保着高昌、焉耆、你们龟兹,至乎塔克拉玛干之南的于阗、且末等国。”
丁伏民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龙鹰道:“鹰爷该已成竹在胸,末将却是想破脑袋,仍未有对策。”
龙鹰指指脑袋,道:“现在仍未有具体的计划,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转向荒原舞道:“默啜如何支持遮弩的叛军?”
荒原舞现出沉重之色,道:“瀚海军和弓月城八百里之间,有五条大河从南面的天山流往北方去,由西至东数过来,分别是注入黄草泊的石漆河、黑水、叶叶河、白杨河和里移德建河,河流间夹杂沙漠、半荒漠和丘陵山区,道路很不易走。全境夹在南面的天山和北面的辽阔沙漠之间,是窝下去的大盆地,乃塔克拉玛干外最大的窝盆区。突厥人就在瀚海军和弓月城间偏北处沙陀碛的沙漠区,建设起强大的堡垒,作为粮资和运送兵员的中继站。”
龙鹰立即双目放光,拍腿嚷道:“能构思出如此战略布置者,真的很了不起。”
风过庭等明白他性情,知他非是赞赏对方,而是正中下怀,虽然没人明白他有何可兴奋的理由。
觅难天还是初到贵境,向荒原舞问起有关所处古堡周遭、库鲁克塔格山脉北面的地理形势。
大致来说,整个西域,从北到南,就是高山与盆地相间,其中以沙漠和半荒漠的砾石地为主,杂以大小绿洲平原。北列阿尔泰山、南盘昆仑山,中部横卧的天山则把西域疆界划为南北两半。尽管荒漠气候令全区干旱少雨,可是群山之巅上的冰川世界,冰峰雪岭如白玉屏风般横耸天际,每到春暖之时山雪融化,滔滔洪流,腾奔泻下,灌溉片片绿洲。而其中大小国家,便是依绿洲而建立的乐土,不虞缺水。
所谓瀚海军,是初唐时曾驻军的地方。大者称“军”,小者为“守捉”,故从弓月到瀚海军,有西林守捉、黑水守捉、叶河守捉、张堡城守捉等军事要地。
贞观二十一年,大唐在十三个回纥铁勒部落中设置羁縻府州,任命回纥之主吐迷度为瀚海都督,到独解支之父比粟毒,则以瀚海都护府统辖铁勒诸部。
瀚海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一东一西,唇齿相依。
这个“三山夹两盆”的宝地,最特异处是绵延近两千里的天山,其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随山势雄跨境内,林区宽达百里,乃最珍贵的天然资产。
如果这么一片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尚待开发的土地,落入默啜手上,其国力的增加,恐须以倍数去计算。
突厥人的魔爪已探进这幅宝地来,首当其冲的是突骑施。
风过庭向荒原舞道:“突厥人的中继站,请说得详细一点。”
龙鹰向风过庭竖起拇指,赞道:“公子真知我心。”
风过庭洒然微笑,不置可否。
荒原舞却是一头雾水,露出狐疑之态,道:“鹰爷确是能人所不能,坏消息可当好消息来听。”
达达忍不住失笑,不过见到丁伏民、觅难天和林壮都神色凝重,慌忙掩口。
荒原舞亦现出笑意,道:“突厥人选择置堡的地点位于大沙漠的西端,背靠里移德建河,瀚海军在其东南方三百里处,离西面的弓月城逾五百里,占据着最大的绿洲。此绿洲名为‘拿达斯’,于突厥语意为‘地底神泉’,由三个堡垒阵地组成,彼此相距半里,各自坐落绿洲少许隆起的坡地上,构筑巧妙,别出心裁,各以陷坑围绕,每堡驻兵两千至三千之众,囤积大量粮货和军需品,配备有强大杀伤力的弩箭机。任何人想攻打此突厥人称之为‘拿达斯要塞’的军事要地,首先须克服至少十多天穿越浩瀚干旱、没法补给粮水的沙漠旅程,而对方则以逸待劳,且有险可守,胜负之数,不言可知。”
林壮叹道:“鹰爷说得对,能想出此计者,的确了得。此为一着数鸟之计,一可保突厥与遮弩间的交通畅行无阻;二可截断黠戛斯和回纥的连结;三则可令回纥人两面受敌,更不敢轻举妄动;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收拾娑葛后,可变成对付回纥人的前线基地。更使人害怕的是,突厥人可从沙漠任何角落钻出来,最高明的探子亦没法侦察敌情。”
觅难天赞道:“林兄不愧知兵者,将突厥人的意图洞察无遗。”
龙鹰问道:“这是否那个叫丹罗度的家伙想出来的呢?”
荒原舞道:“没人知道,但他身为主帅,多少与他有关系。此人现在声威极盛,已成西域无人不惧的人物。丹罗度有个特色,是不会让人晓得他身于何处,到遇上他时,悔之已晚,娑葛便因此吃了几个大亏。唉!鹰爷又在卖关子哩!不过见到你,有点如在绝对黑暗里,看见一线光明。”
龙鹰斩钉截铁地道:“今次的成败,就在攻陷拿达斯要塞。”
达达咋舌道:“鹰爷在说笑吗?”旋又自知莽撞,连忙闭口,现出抱歉之色。
风过庭悠然道:“拿达斯要塞,确为整场大战的关键,纵能攻陷,亦必须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默啜定会不惜一切,调动所有兵力来反攻,我们能顶多久呢?”
觅难天同意道:“不论拿达斯如何强大,始终难和风城相比,我们更要考虑,突厥方该拥有由大江联供应的投石机和厉害火器,对攻打地堡式的阵地特别有效,只要对手廓清堡垒外围的陷坑、陷阱,我们将只余待宰的份儿。一千许人,如何守得稳三座各隔半里的堡垒?”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与突厥人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