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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应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宁采霜道:“采霜现在是将自己的所有破绽弱点,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太医眼下,依太医对采霜一向的态度,该不会错过机会,但一如过往,太医表面气势汹汹,事实上却是非常克制,表里不一。刚才当采霜坦白道出每当见到太医时,仿如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可是太医没有乘人之危,且变得小心翼翼,言行谨慎,眼神转敛。太医说吧!采霜该否为此而奇怪呢?”
她是说得含蓄客气,指的是察觉龙鹰对她的色相大感兴趣,偏又令她难解地苦苦克制。她对自己的情况则婉转陈述,“变成另一个人”意指并不介意龙鹰的“侵犯”。
龙鹰招架乏力。
唯一可庆幸者,就是宁美人虽然对他疑窦丛生,但绝不会将心中疑惑告诉任何人,且信任他。
龙鹰坦然道:“采霜明察,鄙人因曾立誓终身不娶,又知采霜一心向佛,怕坏了采霜的清修。嘿!故而……”
宁采霜截断他道:“还要满口胡言。太医忘记了刚才说什么吗?让采霜来提醒太医,只要作场大法事可解去誓言,忽然又不再是这样子了,矛盾。”
马车绕过观风殿,丽春殿从左边的车窗映入眼帘。
不论路途多远,终有抵达的时候。今次车程的结束,是他们分离的一刻,以后大概不会有再碰头的机会。
这个想法令龙鹰魂断神伤,却无力改变,甚至不敢追问日后寻她之法。当年在大江联做卧底,早尝遍卧底的痛苦。没想过现在扮丑神医,亦这样不好过。
以往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形边界已消失无踪,宁采霜等若将芳心剖出来让他过目,大有任君处置的意味,坦诚真切,看他的目光满载深刻的情绪,表达的感情远超他们间近来所有的交谈接触,超越人世。
车外阳光漫空,上阳宫宏伟的殿宇楼亭在日照下金碧辉煌,却不予龙鹰丝毫实在的感觉,宛似海市蜃楼,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
龙鹰叹道:“终有一天,采霜会明白我。”
宁采霜喜滋滋道:“采霜爱听这句话,因为是出自太医心内。太医的灵神玄通变幻,教采霜无从测度,是人家从未遇上过的。”
龙鹰讶道:“鄙人因采霜的离开心中填满离愁别绪,难受得要命。但采霜刚好相反,像脱困的鸟儿般不时喜动颜色,难道对鄙人没有半分依恋之情吗?”
宁采霜莞尔道:“太医回复常态哩!”
抿嘴浅笑道:“罪过!罪过!采霜一股脑儿将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但求痛快,却令太医为难,是采霜的不对。”
接着再凑近点,轻轻道:“采霜面对的正是人生转折的分叉路,一是留下来,一是永远忘掉神都。离开容易,心结难解呵!现在得太医暗示采霜对太医的疑惑非是无中生有,使采霜郁结全消,欢喜是应该的嘛!”
现在是最后一个机会,眼前美人儿清楚表示自己若想得到她,并非办不到,但当然不可对她再有隐瞒。她在选择,自己也在选择。宁采霜的选择是未来该走的道路,他却是挣扎于大局为先和个人为重之间,同为两难之局。
马车放缓。
龙鹰叹道:“祝采霜一路顺风,不过若有一天采霜想回到我身边,哈!小弟定会举行法事,来个弃旧迎新。”
宁采霜白他大有深意的一眼,玉容回复不波止水的平静,似像在此一刻,再没有神都和丑神医,忘掉了一切。
第三章魔种道心
回到太医府,符太已不知去向,龙鹰受宁采霜的影响,情绪低落,独自一人吃过送来的晚膳后,睡觉又嫌太早,振作起来,到天井练习“神炁分离”下的实战方法。
想是一回事,但到真的要付诸行动,却有无从入手之感,问题在失去魔气的支援,他的道家真气只是普通货色。当日在荒谷小屋多年精修已被他散去,死而复生后只懂“以劲御气”,却没法“以气御劲”。而“神炁分离”,指的正是“以气御劲”之法。气魔为体,道劲为用。
内则为魔种之气,外则为道劲。
以前的情况像道劲为手,魔气则似如枪、刀、剑、棒的攻击神器。故此纯以魔气攻敌却敌是水到渠成,只要有积蓄魔气的时间机会,魔气可随心之所愿,但掉转过来,如何将魔气变为手,道劲变为攻坚利器,却受到道劲不济的限制,对着无瑕般的高手,恐怕不到三招两式,立告原形毕露。
幸好苦无办法里忽然灵光乍现,想到魔气最奇异的特性,就是根本不是“真气”,而是无形而有实、取之不尽的能量。任对手如何厉害,亦无从掌握,摸不到虚实。不过这亦形成了龙鹰战斗的特质和风格,高明如无瑕者,只要与他接触交手,凭感觉可轻易将他辨认,无所遁形。
以往与敌作战之时,他自然而然会以督任二脉为主,奇经八脉为辅的一套道家功法,用在与敌交锋上去,气随劲走,意动功行,得心应手。由于道气早已散尽,魔气天然地取而代之,成“道心种魔大法”,巧妙至极。
但倒过来又如何呢?
龙鹰欣喜如狂,多年来一直想不通的事似忽然豁然而悟。
当魔气变成劲,道劲化为气,会是怎样的一番面貌?魔道浑一的至境,会否由此而得?
思索至此,终忘掉了宁采霜,却记起了符太的那套次次不同来自寇仲和徐子陵的拳法。以前的他是无招胜有招,但为了改变战斗作风,却要在招式变化上给自己一点规限,方能瞒天过海。
怎想过遭受到宁采霜离开的沉重打击后,忽然妙手偶得,悟通“魔变”。变的正是主客的位置。
※※※
龙鹰从深沉的睡眠苏醒过来,全身窍穴齐动,魔气遍经脉游窜,虽仍是如一群脱缰野马,但比起昨夜差点道劲全军尽殁,名副其实的走火入魔的惊险,现在的情况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龙鹰怀着再一次死过翻生、历劫余生的畅美心情,来到大厅。
符太正据桌大嚼送来的美食。
龙鹰在他另一边坐下,抓起一个馒头往嘴里塞,大叫好吃后道:“竟肯这么早回来,太少是否转了性子?”
符太瞅他一眼,道:“禀上师父,我现在吃的是午膳。”
龙鹰一怔道:“是什么时候哩?”
符太悠然道:“刚过午时。师父是怎么弄的,晨晏不分,昨夜又干过不可告人的事吗?”
龙鹰默计时间,昨夜戌时中登榻练睡功,岂非一闭眼已七、八个时辰?幸好没有长眠不起,又或没法凭自己的力量下榻。
笑道:“要不要试试老子的‘魔心种道大法’?”
符太不屑地道:“勿怪小徒没有预作警告,我这个人动起手来六亲不认。”
龙鹰开怀笑道:“难得徒儿如此大逆不道。来!让你这小子见识一下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心法武功。”
※※※
龙鹰和符太对立天井处,相距不到十步,符太神态悠闲,龙鹰初试新功法,不得不虎视眈眈,寻找对方的破绽。
符太摇头叹息。
龙鹰倏地抢前,左掌右拳,上切下抽,疾攻符太。不论步法、身法和招式均配合得中规中矩,对“新丁”来说,非常难得,没想过的是符太竟不理他的招式,一个旋身欺往他右方,龙鹰凌厉的招式立即变老了,竟击在空处,想变招时,龙鹰已被他用胁下夹着对他本该有威胁力的右拳,整个人被他掀起来,猛掷在地。
龙鹰跌个四脚朝天,看到是天上飘浮着的一朵白云。
符太的大头在他上方出现,眉开眼笑道:“师父在上,徒儿抵神都后,数此刻最痛快开心,竟能将名震天下的鹰爷重摔一跤。哈哈哈!”
龙鹰没好气道:“是在下而非在上。你奶奶的,老子出了什么问题?”
符太道:“见师父肯虚心受教,让徒儿来点醒你。先问你一句话,你的气场到哪里去了?等于失去掩护,被小徒看通看透,不乘机取你小命,是念在师恩如山了。哈哈!”
龙鹰弹将起来,道:“为师是这么易杀吗?你奶奶!对!气场!唉哟!”
符太趁他阵脚未稳,一拳打在他的肋骨处,痛得他喘不过气来时,另起一脚扫正他屁股,龙鹰惨呼一声,再次变成滚地葫芦。
龙鹰只好怨找错试功的对象,知跟着不会有好事,魔气依道功往来的窍脉疾走一遍,离地跃升,两脚凌空向扑过来的符太踢去。
符太脚踏奇步,左晃右闪,化出重重幻影,龙鹰连续两脚明明该踢中他,偏全部落空,心知糟糕时,已给他抓着一脚,想用另一脚点往他胸口之际,符太轻轻松松用力一送,龙鹰如断线风筝的直撞往天井的外墙,滑坐地上。
今次不用恶徒点醒,龙鹰亦晓得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他已成功走出第一步,办到“以气御劲”,可是魔气仍是气,未能转化为劲,这个念头刚起,运行于窍脉间的魔气已像个懂性的乖孩子般,念动劲至,先送出一股“真气”反撞背靠的天井外墙,借力飙前,迎上符太另一轮没有丝毫留手排山倒海的攻势。
龙鹰没想过的事发生了。
魔气与脉气于丹田气海处以螺旋的方式运动起来,同流合运,感觉是难受得要命,急需宣泄。
左手一拳击出。
符太脸现讶色,往右晃去,撮掌斜劈而下,切又改为掌拍,将他“粗糙”的拳劲卸开,带得偏转方向。
“轰!”
拳劲击中三十多步的天井外墙,登时石屑溅飞,现出个拳头般大、深达寸许的拳印。
符太退了开去,与呆若木鸡的龙鹰你眼望我眼。
符太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一拳的真气绝对是个新品种。”
龙鹰抑制着心中惊喜的情绪,沉声道:“他奶奶的!现在老子一边身热如火炭,另一边身冷似冰雪。告诉我,有被魔气渗透气场势垒的感觉吗?”
符太摇头表示没有。
龙鹰大喜道:“那就成功了,我该是引发了魔种的阳中之阴,与我脉气的阴中之阳结合,成就了一种全新的气劲。哈!爽透哩!”
符太道:“还打不打?”
龙鹰道:“为师要先在炉鼎内私下做足功夫,才再次教训你这个不肖徒儿。”
符太“咭咭”怪笑道:“若师父凭的只是这手功夫,任你如何进步,在未来一段长时间仍只有捱揍的份儿。”
龙鹰狠狠道:“我们就走着瞧。”
领先往外厅走去。
符太追在他身后,叹道:“徒儿很担心呢!”
龙鹰道:“有何好担心的?老子神功初成,太少该高兴才对!”
符太道:“怎可能不担心呢?怕的是你练功练至高不成低不就,使你老人家没法传小徒‘分心二用’之术。”
龙鹰道:“恰恰相反,为师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三娘究竟传了你什么东西?”
两人在桌前重新坐好,继续未完的午膳。
符太看着眼前似刚从阎王殿放出来的饿鬼般,扫荡桌上美食的龙鹰,道:“三娘教的,叫‘还元化真诀’。诀曰‘白无金精,五华敷生;和魂摄精,凝液骨灵;无上太真,六气内缠,日月相翕,秘功自成’,师父明白吗?”
龙鹰笑道:“师父虽然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走过的桥比徒儿行的路多,但只讲实战,不涉理沦。哈!不过明师出高徒,老子的徒儿会差到哪里去。”
符太没好气道:“现在是万事俱备,独欠师父‘分心二用’的东风。时日无多,后天你便要上路,快传徒儿你老的终极功法,俾徒儿今夜便可以试试看会否像师父刚才神功初成时那么窝囊?”
龙鹰斜眼睥着他道:“照老子看,假如太少不是心切回来求艺,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