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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听得心中佩服,胖公公对整个情况掌握得无有遗漏,自己只能自认愚拙。事实说明了他能尽收击败契丹人的成果,是因武三思自己不争气,触怒武曌,被她临阵撤职,夺去帅权,改为由自己代驾亲征,否则胜利的光荣会归于武三思而非他龙鹰。
女帝亦知武氏子弟声势如江河日下,她仍力图挽回颓势,依武承嗣之言与默啜订下姻亲,岂知默啜出尔反尔,竟把到突厥迎娶凝绝的武延秀扣留,令女帝颜面尽失。
还赔了大量金子和贵重的物料,无端端失去大片领土,全赖龙鹰的威胁,使默啜不敢妄动,放回武延秀,而不是送他的头颅回来。到这田地,武氏子弟已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胖公公叹道:“不论宫廷或朝廷的人,个个精于见风使舵之道,像狄仁杰般的人物是绝无仅有。现在李显荣登帝座只是早或迟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官婉儿会视你为明空的人,刺杀李显是因不愿交出皇座,你说她会投向哪一方呢?如果不是因她有份为你隐瞒‘王庭经’的身份,她早出卖你了。至于大江联有否混入东宫集团,只属枝节问题。”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如此今晚岂不是对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吗?”
胖公公悠然道:“小子你先答公公一个问题,就是既然晓得武氏子弟败局已成,为何上官婉儿仍在暗里出力,为武三思向李显拉关系呢?”
龙鹰道:“她该是眷念武三思对她的恩情吧!”
胖公公道:“此正为最关键的一点,不论她和武三思是哪种关系,上官婉儿亦非冷血无情的人。对武三思如是,对你也如是,如果你能令她相信你于她是有利无害,便可以说服她继续为你隐瞒,因你们的利益变成一致了。”
龙鹰头痛地道:“难道我须向她抖出李隆基的事?”
胖公公没好气地道:“此事万万不可,等于害死李隆基。你道上官婉儿会相信这般无稽的话吗?在现时的情况下,怎么数也轮不到李隆基。”
龙鹰道:“那我凭什么去说服她?”
胖公公现出笑意,道:“你只须令她三天内不告发你,那她将永远失去告发你的机会。”
龙鹰明白过来,只有立即告发他,方能显示她对李显夫妇和武三思的诚意,否则会令他们清楚她对龙鹰余情未了,致犹豫难决,对她的忠诚度当然大打折扣。
龙鹰沉吟道:“我可在她身上弄点手脚。”
胖公公大摇其头,道:“此为下下之策,事后她醒悟过来,将会彻底破坏你俩之间的密切关系,她永远再不信任你。”
龙鹰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胖公公道:“你早向她说过了。她现在最大的利益就是李显,凭她的政治手腕,对明空政策的熟悉,又具不作第二人想起草各类敕令诏书的本领,李显即位上官婉儿必得重用。她唯一的顾忌是那恶婆娘对她的戒心。”
龙鹰道:“保证李显身体健康只是我没话找话说,连我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怎说得动她呢?”
听过胖公公的分析后,他终于明白为何上官婉儿坚持在今晚碰面,皆因告发他是急不容缓的事,但她当然不能说出背后的原因,只以明晚是国宴来搪塞。
想到这里心底冒起寒意。
如果宫廷是另一个战场,他便是未能“知己知彼”了。
胖公公道:“你定要骗她,把你在战场上的施诈用骗,搬到这里来。”
龙鹰忽然想起来俊臣,这家伙初到神都当官时,肯定不像今天般坏,可是一入朝廷深如海,愈陷愈深。将他人性丑恶的一面勾了出来,变成现在般臭名远播的人。自己亦正泥足深陷,不得不去欺骗和他有密切关系的女人。
龙鹰道:“如何可以骗她我是站在李显的一方呢?”
胖公公微笑道:“凭的是你鹰爷的金漆招牌,告诉她你那次到东宫要杀的人不是李显而是韦妃,因你认为韦妃和大江联互相勾结,你之所以不得不回来,正是要凭‘王庭经’的身份保护太子。上官婉儿比任何人更清楚武三思和韦妃的野心,更知这双狗男女纵能得一时之势,但如李显有什么闪失,上官婉儿会陪他们一块儿坠往地狱。故此只要你能保着她最大的利益,她会与你共进退。记着告诉她,你和法明的确是奉明空之命去刺杀韦妃,上官婉儿最清楚明空对那恶婆娘的看法,会深信不疑。”
龙鹰重重吁出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地道:“明白了!幸好有公公在,否则我不知怎么好了。”
胖公公冷笑道:“比起公公,上官婉儿仍是嫩了点儿。”
龙鹰道:“时间无多,我须立即出宫找仞雨和法明。”
胖公公皱眉道:“找法明干什么呢?”
龙鹰说出杀杨清仁的大计。
胖公公叹道:“你太低估杨清仁了。”
龙鹰讶道:“我怎样低估他呢?”
胖公公道:“杨清仁在大江联负责什么事呢?”
龙鹰摸不着头脑地答道:“他在主持一个刺杀集团。”
胖公公道:“由此可知他体内流的是‘影子刺客’杨虚彦的血液,以寇仲和徐子陵之能,也要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能置他于死。”
稍顿续道:“回神都后公公一直在留意他的行踪,甚至出动陆石夫,仍没法掌握到他的所在,至乎不清楚他是否在神都,可知这是他一贯的刺客作风。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随队到飞马牧场去,而会是来去飘忽,教任何人都没有可乘之机。”
龙鹰颓然道:“我想得太简单了。”
胖公公含笑道:“如果他们发现‘王庭经’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就不用愁他们不来杀你了。”
又道:“杀你最容易,只要来个毁尸灭迹,其他人会以为你在某处深山失足跌死,绝想不到是被人宰了。”
龙鹰点头道:“该是这样子,既不用急于找到法明,我可返医府打个转,看看符太。唉!真不知该做哪件事才好,我还答应了为李显处方开药。”
胖公公道:“公公已去代你安抚符太,这小子确是非常特别的人,却不似你形容般邪异。他还着你放心,因他没法放下四册《行医实录》,果然是识货之人。”
又道:“你亦不用去忙李显的事,交给符太去做好了,我会亲自伴他到医署去。”
龙鹰问道:“我是否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出宫去呢?”
胖公公道:“不是这样离开,难道要公公使人用轿抬你出去吗?回来时又怎办呢?任何事做多了,别人将习以为常。”
龙鹰一声受教了,写下药方后立即离开。
第十五章兄弟碰头
往昔的好日子又似回来了。
龙鹰和万仞雨并排坐在洛水南岸的斜坡,看着大小船只在前方穿梭往来。他们第一次的深谈便是在同一位置发生,那时仍未晓得梦蝶夫人就是花间女,还相约到棋圣的棋园参加盛会。眨眼间,两人各自成家立室,心境也与其时大有分别。
他们再不用头痛李显回朝的问题,却在为李显回朝后的情况苦恼。
对征战塞外的军事行动龙鹰大概地描述,但对现时宫内的情况,龙鹰是力求详尽,将大江联的“入侵”说个一清二楚,花了他整个时辰来向万仞雨交代。
万仞雨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情况比我想象的恶劣百倍。”
龙鹰大喜道:“那你是站在我的一方了。”
万仞雨不悦道:“这是什么鬼话?我不站在你的一方,该站在哪一方?”
龙鹰叹道:“因为你一直是李显的一派,师门又为太子党的骨干,做人更立场鲜明,不会因任何人而违背自己的原则,很难怪我担心呢。”
万仞雨道:“只要你不再去刺杀李显便成,我会和你共进退。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非是大江联而是武氏子弟,只要能将他们清洗,韦妃将孤掌难鸣,不可能有作为,比之圣上的手段她是差远了。”
龙鹰不同意道:“你低估了韦妃,是因你高估了李显,我的感觉是不论李显在哪个位置,他仍沉溺在自己狄窄的天地里,最重要是安逸地享乐,希望眼前的情况可永远持续下去,别人为他焦急,他却是毫不在意。这样的一个人,会任从围绕身边的人摆布,只有打进他的小圈子去方能影响他。”
万仞雨微笑道:“你这般悲观,皆因不明白我们这边的情况,武氏子弟虽多人掌握兵权,却是似强实弱,皆因下面的将领均对他们不心服。时机来临,我们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又道:“韦妃和武曌的情况大不相同,当时没人想过武曌敢冒天下的大不韪坐上九五至尊之位,故被她长期掌权,不住杀戮和排除妨碍她执政的皇族和重臣,成立她的执政班子。今次我们是早有预防,韦妃只要有任何异动,我们会杀进宫内。明白吗?”
龙鹰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万仞雨讶道:“仍不同意我的看法吗?”
龙鹰苦笑道:“因为我忽然发觉你像小弟般对宫廷斗争完全是门外汉,一切只是想当然。”
万仞雨承认道:“不要说皇宫,对朝廷我也是一知半解。大家兄弟,有什么话放心说出来,不用介意我的颜面。”
龙鹰道:“凭我对宫廷并不透彻的理解,确很难说服你,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在皇宫内起事绝不容易,上头怎么想是一回事,下面的人只会恪守规矩,天子对他们具有无限的威权。只要韦妃懂得巧妙运用李显做挡箭牌,她将稳如泰山,任何敢冒犯她者会被打为叛贼。你要清剿武氏子弟吗?她会借机清除所有反对她的人,通过李显这个傀儡,韦妃可以为所欲为。”
万仞雨沉吟思索。
龙鹰道:“如果事情这么容易解决,胖公公不会力劝圣上不要轻举妄动,对未来也不会如此悲观,在这方面胖公公走过的桥要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从军事的角度看,皇宫等于由无数坚垒组成的军事重地,重重岗哨,处处关防,各有职责,违者是叛国欺君、诛家灭族的大罪。宫内更有左右羽林军和飞骑御卫的卫所,韦妃只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关键位置,何惧你起兵造反?当李显从东宫迁往宫城,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唐皇帝,任何叛乱均不会得到下面的支持,整个军事系统与他们夫妇结合为一,此正为韦妃与武三思搭上的主因,各取所需也。你道我想杀李显吗?作出这个决定前我痛苦得想自尽。”
万仞雨道:“杀武三思又如何呢?”
龙鹰道:“这家伙比任何人更怕死,且清楚自己的处境,出入都有大批高手护驾,要杀他只会比杀李显易上一点点,韦妃则更是休提,光要过妲玛和宁采霜两关。”
万仞雨终于同意,道:“我是太天真了,现时只好将矛头先指向大江联。”
龙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绝不可以暴露身份,否则会失去‘王庭经’巧妙制衡韦妃和大江联的妙用。这个斗争的游戏必须透过‘王庭经’和‘范轻舟’去进行。”
又问道:“现时你在太子集团里占着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位置?”
万仞雨苦笑道:“你比我更清楚李显的脾性,我又不会投其所好,韦妃则因我和你的密切关系而顾忌我,所以见过两次面后,我再没兴趣到东宫去。”
压低声音道:“我见过隆基,还和他畅谈了整个晚上。”
龙鹰问道:“他有什么话说呢?”
万仞雨道:“大部分时间在谈你,亦因你而论及塞外的形势,隆基确是个有抱负的人。武曌肯接受你的选择,我对她完全改观,明白她确有为天下着想的诚意。”
接着皱眉道:“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见面始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