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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像是高跷般的假小脚,想站,就得靠着裹在弓鞋内的脚尖而站。
由于他身材已甚颀长高姚,若再踮着脚尖走路,难保不会吓跑一群南方矮冬瓜。再者,他也不似梨园子弟受过苦练,撑着「莲跷」根本举步维艰,他可不兴自虐。反串女人假扮花魁,是纯属玩票性质的游戏,光是刻意缩小双肩就已经够辛苦,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苦哈哈,蒙得过去就好。
原本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白龙也上钩了,眼看心中邪恶的图谋只差临门一脚,不料却出了岔子。
本以为小白龙跟他一样,只是长相阴柔了些的男子汉,没想到剥开衣下层层假物后,呈现眼前的竟是一具意料之外的女子胴体。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害他只好半路打住,不能再玩下去。
瞥一眼正在榻上瞪他的男装丽人,纵使她不肯拉下脸来承认,他也能猜出,她就是三年前差一点成为他五弟妹的白府千金──白玉珑。毕竟白万金也是个精练商人,除非自己女儿,否则万不可能把家业轻易交给路边随便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娃打理。
在锦榻上歪倒了一夜,白玉珑手脚才刚刚恢复活动能力,若不是仍棉麻无力,她真想跳起来痛殴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顿!
心中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谜题,都在一个晚上,完全明朗。
怎么也没料到,她最不屑见的庆暖、极度渴望再见的金轩、令她迷惑甚久的楚怜,竟如假包换,都是同一人!
想想,她一直想见的人,原来曾邀了她三次,却屡遭她拒绝,而她先是把人家骂了个臭头,回头又傻不愣登地苦苦找寻……她怎么那么蠢啊!
甭说庆暖和金轩是一件强烈的矛盾,楚怜更是个杀得她猝不及防的强烈对比!
只要一思及自己脑中会闪过把「扬州第一美人」宝座拱手让给「她」的念头,她就愤恨地直在暗地里捶胸顿足。
白玉珑!妳是白痴啊?那是个男人耶!妳居然没志气地向他认输?更别提昨晚被这男人乱吻、乱摸、乱看了一把,还后知后觉地闭着眼睛暗爽……呜,表哥,对不起啊……
「来,这是猪肉饺子,皮薄、馅多、汤汁浓,用的可是出名的金华猪肉,味道特好,妳试试。」庆暖面露友好笑容,从早餐桌上夹了一粒饺子放进身边仍气呼呼的女子碗内。「别气了,我保证昨晚的事,只要妳不说,我就不说。」
只要她别泄漏他四爷男扮女装的事,他就对她女扮男装的事三缄其口,很公平。
白玉珑狠狠瞪去。只见他优雅地咬了一口肉汁香浓的美味饺子,边咀嚼边笑道:「包括吻了妳和看了妳裸胸的事,我也不会说。」
「你──你去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忆起昨晚的洋相,白玉珑脸儿刷然涨红到耳根,气恼地抡起不大有劲的粉拳捶打他。
「哎……别打了。妳这手劲打不疼我的,倒是妳自个儿浪费力气。」庆暖一反手,轻易制住女子软弱的双腕,尔后大方一揽,把她收容入怀,拍拍她的背,低柔地说:「好了,乖,用完早膳我就送妳回去,昨晚的事谁也不提,妳还是可以继续当妳的公子,嗯?」
温柔的安抚下,怀中女子的呼喘逐渐平息。
不可思议,这个混蛋的怀抱还挺舒服的……暖热的大掌在背上轻拍着,像哄诱孩子似的,虽有点看扁人,可……她却莫名地安心。
自从娘死后,就再也没人这样抱抚她了……
「妳体内的软骨散药效还没退尽,来,多喝几杯茶,好让身体里的软骨散涤净得快一些。」松开她,庆暖将一杯热茶端至她眼前。
她面带戒慎地看着杯中茶水,迟迟不肯接过。
他淡笑,「怎么,怕了?」耸耸肩,他不置可否,「好吧,不喝就算了。」
白玉珑骤然抢过杯子,「你刚刚也喝了这壶茶不是?谅你也不敢再加什么玩意见!」捧到嘴边,她慢慢啜饮入喉,直到见底。
拿开杯子,却看到一旁的庆暖撑着侧脸,直冲着她笑。
这张笑脸教她心怀惴惴,「干嘛?」笑得那么奸险。
「有没有觉得……身体热热的?」
白玉珑愣了下,确实感觉体内有股温热,渐渐蔓散至四肢……
「如果我说……」他指了指她刚搁上桌的茶杯,「这杯茶其实被我加了春药,妳信也不信?」
白玉珑一愕,脸色惨白,硬撑着虚软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拚命催吐。
这个脸皮厚得更胜城墙的男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哈哈哈……傻瓜,骗妳的啦!那杯茶性属滋补,喝了本来就能暖身,才不是因为春药的关系!哈哈哈……」座上的庆暖拍腿大笑。
「你……」白玉珑疲软地指着他,连骂的力气都没有。可恶!她可是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耶!
笑了好一阵,美男子才平静下来。
「没什么,为妳当初的口出恶语,出一口恶气而已。」庆暖脸上有着恶作剧的嘲讽,「放心,我是不会对妳有兴趣的。像妳这种扮男人永远不可能是男人,扮回女装也不比我美、又没女人味的女人,我才懒得出手。」
他他他……他说她什么?不美?没女人味?
他居然对她这个「扬州第一美人」说这种话?啊啊啊……可恼啊可恼──
不理会窗边自尊被严重折损的女子,庆暖拿起筷子,重新品尝桌上早餐。 好啦,整也整了,讪也讪了,既然对方是个姑娘家,他大男人就不同她小女子计较,报仇的事到此为止,便宜她了。
若「他」真是男儿身,昨晚他必会施展毒手,以报那句「像公狗一样见洞就插」之辱,教「他」在他身下痛失童子身,当场丧尽男性尊严!可如今也只能算了,谁叫她是女的,注定逃过一劫。
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家说话怎么会这么难听?见洞就插的公狗?!
第六章
扬州城里又出了条大消息。
平素自誉为柳下惠的白龙公子,终于不敌销魂诱惑,防线失守,留在雅集小筑花魁楚怜的房里过夜了!
两人经过一夜旖旎,爱得如胶似漆,隔日就赫然听闻花魁已经让人赎了身,离开雅集小筑,不再倚门卖笑。花魁从崛起到销声匿迹,所历时间竟未满一个月,堪称是烟花界标准昙花一现的传奇。
究竟花魁哪去了?所有的眼光一致聚集在白龙身上。一时间,不但对白龙公子心存倾慕的姑娘们霎时梦碎,原本就被妇女视为眼中钉的楚怜更是往前一跃,成了扬州城内所有女人的公敌……
这真是太荒谬了!
长廊上,向学昭心躁至极,含带怒气的足音急促地从这头响到那头,转弯,穿过花园,度过池上拱桥,直直往白玉珑所居的闺苑走去。 荒诞不经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他根本还来不及弄清表妹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就已经在友人暧昧的目光中窘得抬不起头,懊恼地决定非要好好说她一说不可。
叩门声响起,前来开门的是紫苏。
「表少爷。」她福了福身。
「小姐呢?」清秀的脸眸微绷着。
「小姐在里头……」
「紫苏,请表哥进来吧。」屋里一声呼唤。
不及紫苏开口,向学昭已自行步入香闺,径往七彩嵌贝宝屏后的内堂行去。
紫苏则明哲保身地留在外厅候着,以免进去后在表少爷的炮轰下壮烈牺牲变成炮灰。
「珑儿,我来是想跟妳问一件事……」 妆台前的粉嫩纤影缓缓回过香首,乌绢般柔亮的及腰长发散在身后,扎着几条粉红丝带,一身桃粉云绸纱裙看来飘然袅柔,丽质天生的脸蛋上不再有刻意添加的伪装,眉目如画,气韵如诗,美丽不可方物。
「什么事?」雪嫩的芙颜微展,送来一朵笑花,逸得满室芬芳。
向学昭傻眼。「珑儿,妳……」怎么忽然转住了?
也不等他多说,白玉珑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瞧,这就是上回你送我的那件苏绸衣裳,我穿上了,好看吗?」
「好看!好看极了。」向学昭猛点头,说不出的心花怒放,让他开心得忘了刚刚是为什么发脾气。
记得她曾说过,一切都由她自己决定,不为谁而改变,如今她……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白玉珑兰指轻拈宽大的衣袖一端,高举掩面,然后缓缓放下,无比矫美的含笑容颜一点一点地露出,似慢慢艳绽的花儿般,令人不舍错过一瞬。
缓移莲步,佳人来到他面前,清丽绝艳的脸蛋,几乎和他鼻尖碰鼻尖。
「表哥,你说,珑儿美吗?」细软地、柔婉地,她轻声问道。
他点点头,已经醉茫了。「美。珑儿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美丽的一个。」也是他引以为傲的未婚妻。
「哦?」纤嫩的柔荑毫无防备地爬上了男子的颈项,美人柔若无骨的娇躯软软地朝他身前一靠,螓首往他肩头懒懒倚去,用最撩人的声音问:「那,我平常都扮成男人样在外头跑,你会不会觉得,我就算换回女装,也跟着没了女人味呢?」
「不、不会,一点也不……」未曾如此亲近过女体,眼下已为胸前属于女子的腴软红透了脸的向学昭但觉心旌狂荡,一波波激荡的燥热在体内冲击,加速的心跳与浓重的喘息令人难以承受。「珑儿,我……」
万顾不得「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言训,他双手紧搂住美人柳腰,使两人身子贴得更密,在她为他这举动愕愣的当口,掌捧她的后脑,冷不防便吻了她。
白玉珑大为惊诧,身躯悚然一僵,搭在男子身上的手揪成拳头,却忍住了推开他的冲动,双眉轻攒,拢上眼帘,默默任由他肆情一吻。
他……是她的未婚夫,未来的丈夫哪。订亲两年有余,两人始终保持着兄妹一般的距离,甭说此般亲密的行为了,就连携手赏花这类情事也不曾有过,实在也该偶尔体验一下卿卿我我的感受。尤其只要一想起前两天,自己胡里胡涂地把初吻送给了某个王八,她就觉得愧疚,这样……也多少有点弥补作用。
只是,表哥还真不大懂得怜香惜玉,胡乱一气的亲,好几次牙碰才地弄痛了她的嘴唇,在背后放肆游抚的手掌更教她紧张……
吻的感觉不该是这样的。
吻该是柔软的嘴唇和嘴唇相互尝吮彼此的味道,温柔地,珍惜地,一种「如沐春风浴人醉」的微醺感,能教人晕陶得随对方怎么摆布都无怨无悔,就像……就像那一晚……
惊觉男人的蒲掌滑过胁下,进犯前胸,她终于无法忍受地挣开了他的拥抱!
不料向学昭却像是无法从酪酊的情欲中苏醒,强横地拉扯着她不肯放。翻涌的血气,原始的本能相偕催昏了他的理智,斯文的表象下,仅剩攫取和掠夺的欲望。
他想吻她、想要她!玉珑是他心目中最艳丽的火凤凰,一身光灿炽热火焰,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他一样,冒着自焚的危险去深深爱她……可他却始终惶恐着她不属于他,是否只要占有她,他就不用再害怕她会飞走?
「表哥……」男与女天生的力量差异,让白玉珑开始警觉自己的处境堪虑。
不!不可以,她不要!
挣扎之间,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嫩掌,重重一掴──
啪!一声清脆巴掌,响彻屋宇。慌乱脱序的场面,剎那陷入一片尴尬的静默中。
怔忡地,向学昭摸了摸热辣刺痛的一边脸颊,向她望来。
跳离他数步之远,白玉珑在背后搓着一样很痛的掌肉,嗫嚅道歉,「表哥……对不起。」
放下覆在脸上的手,男子黯然低头。
「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一时踰矩了。我不该这样对妳的。」
「我……我拿药来帮你敷一敷。」她忙至妆台前拉开小抽屉,从里头挑出一瓶止痛化瘀的药膏,帮向学昭涂在红肿的五爪烙印上。
就在她忙着涂抹时,他静静地握住了她在脸上忙碌的手,低声恳求。
「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