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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离开我!」
前奔几步,冲入海中,左肩处鲜血涸涸而下,滴入水中,淡淡化开。
是否因为爱得还不够深,否则为何连血液的颜色,都如此惨淡?
渐渐远去的船只,正在带走那个一生都不想放手的男人。
易辰发狂般大喊道:「我不是存心想瞒你,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是又怕你会像现在一样不理我,所以我一直不敢说。」
嘶声力竭的叫喊声,能不能凭借着风力,传达他耳边?
「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还要加在我们的身上?无情,我从三年前就一直爱着你。我想尽办法来接近你,就是因为我爱你。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我从来没有……」
踉跄几步,身体不堪重负,他跌倒在海水中,衣衫尽湿。
白的衣,淡的水,红的血……
透明的、如珍珠般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无情,我是真的爱你……」
带着咸味的海水直渗入创口中,微带哽咽的声音渐渐虚弱下来……
大海是空旷辽阔的,四周,都充满了呼呼的风声。
找不到方向,云朵在触手可及的天空,一阵阵翻涌而过。
白色的船帆,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淹没在海水中。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那人还是去了。
决绝地、无情地、没有回过一次头。
就这么远远地去了……
第八章
江南,苏州—;—;
镇郊,三岔小径的茶铺—;—;
还是那个老人,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看家狗,精心地守护着自己的小铺,和自己那活泼天真的小孙女。
老人感到自己已经明显地老了。
大概是炎夏蒸发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的身子,已经不再如以前般灵敏,甚至耳力,都不如以前般清晰,他的皮肤,就像茶铺外参天的古木,每一道折皱横生的纹理,都充斥着岁月深刻的痕迹。
但他还是固执地一心守着他的小茶铺。
因为那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小茶铺前客来客往,行色匆匆。有些是商贩,有些是官兵,有些是平民百姓,当然,还有很多是持刀拿剑的武林人士。
很多人,见了一次就会记住,很多人,即使那么频繁地来来去去,都将毫无波澜地被淹没在岁月的洪流中。
有时侯,老人偶尔会想起那个一年来一次的客人,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那个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僵硬的年轻人。
想到他,有时他不禁会发出一两声叹息。
当然,这种片段有时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大深刻的记忆,因为他真的已经老了,很多该记的事,都已经记不太住,而很多不该记的事,却总是忽然间冒上心头。
所以,他经常会发呆,这也是所有老年人的通病吧!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适合发呆的懒洋洋的午后。
「老伯,请给我来一杯清茶!」
突然,爽朗的声音打断老人的深思,只见光线一睹,从外面走入一个高大的男子。
当那男子进来的时候,所有茶铺中或在闲聊,或在埋头吃东西的客人,全部都停下来看他。
阳光,彷佛所有的阳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茶铺一下子明亮起来。
布衣,一袭宽宽松松的布衣,飘飘逸逸,出尘、脱俗。
「公子您请坐,茶水马上来!」
又有生意上门,老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小孙女也逗趣般在老人身边跑来跑去。
「好可爱的小姑娘!」
那男子微微一笑,如一轮新月般的眼眸,温朗迷人。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蹲下身子,微笑着摸摸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却怕生地直缩到老人身后,探出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快告诉这位公子你的名字,别怕生!」
老人轻声鼓励道。
「小……草……」
稚嫩的童音轻轻响起。
「小草?」那男子微笑着赞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那……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小草怯生生问道,呵,眼前这位大叔笑得好好看噢,长得也真好看,他是她见过的所有大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大叔?」那男子惨叫一声,差点从板凳上滑下来。
「小草……小妹妹……你再仔细看看,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我真的有这么老了吗?」
从地上爬起来,竭力压抑住脸上不住抖动的肌肉,那男子伸手将僵硬的唇色肌肉往两旁拉了拉,硬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不会的!怎么可能!不过是出了一趟海,在海上次了一个月的海风,难道就老到成了大叔级的人物?拜托,他还没有成亲哪!
小草一受惊,又躲到老人的背后。
「真是个不懂事的傻丫头,叫人都不会。什么大叔,快叫大哥哥!」老人不禁喝斥道。
「大哥哥……」
小草听话地说道。
「乖……」
真是犹如死而复生啊,那男子满意地摸摸小草的头,道:「大哥哥的姓氏有点复杂,不过名字很好记,叫易辰,容易的易,星辰的辰。」
真是一个又简单又易记的名字,老人一下子就记住了这名叫易辰的男子。
「小草一直住在这里吗?」
易辰一边喝茶一边跟小草聊天。
「嗯。」小草用力点点头。
「那小草知不知道这儿附近有个深谷,里面还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
「很厉害的大哥哥?」
「是啊。跟我差不多高,不过他的皮肤应该更白一些吧,长得……」易辰深思一下。「反正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石头……」小草努力在小小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块石头的模样。但是……人不都是会动的吗?怎么可能会像一块石头呢?小小的脑袋瓜根本转不过来。
「那他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吗?」
小草傻傻地问道。
「当然有喽!」
易辰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真是找人找疯了,向一个根本搞不清状况的小女孩纠缠个什么劲儿呢?
「公子可是在找人?」
老人不禁问道。
「是啊,老伯,这儿可就是无情谷?」
「公子说的没错,顺这条小径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无情谷。」
「太好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易辰喜不自禁。
「老丈可曾见过无情谷的主人?」
虽然明知应该是他不会错,但还是想再度确认。
「公子可是指莫公子?」
「您认识他?」
「莫公子虽然长年隐居谷内,鲜少出门,但是他每次出来时,总会到小铺来坐一下。」
虽然每次只要一杯清茶,五个馒头。老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那莫公子最近有没有回过谷?」
「有啊!就在三天前,小老儿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好象将近黄昏,当时见到莫公子的时候,还真吓了我老头儿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易辰急切地问道。
「莫公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样子也很憔悴,唇角衣衫上都有血痕,看上去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大概是跟别人比剑受的伤吧。」
不是跟别人比剑,而是在海边两人决裂时他所受的内伤。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样,易辰想道,心口隐隐作痛。
当时莫无情一气之下离开,独留易辰与装劲两人在岛上。幸亏裘劲随身携带烟花,通报消息,百行门立即又派了两艘船,将两人接回江南。但如此来往一耽搁,就花了整整四天时间。
上岸后马不停蹄,甚至不及拜见双亲与干爹,便直往无情谷来。
「当时我问莫公子怎么了,他也不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前直走,小老儿就不敢再问。」
「都是我不好……」易辰轻叹道。
纵然过去误会重重,但不要紧,他已经作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使出一百零八式缠人神功,一定要瓦解他那座大冰山!而且他自信他一定会原谅他的!莫无情对他还是有感情,要不然,又怎么会不忍心下手伤他,又怎会令自己受这么重的内伤?
「其实别看莫公子为人冷冰冰的,但他还真是个好人。上次小老儿上山砍柴,不慎扭伤了腿,多亏莫公子替我医治,还赠了我一瓶药膏,要不然,我吃的苦头就大了……」
「是吗?」易辰笑道:「他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唉,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什么!?身心俱震!
「老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外的句子突然飘入耳,一下子打碎了他的声音。
「我想要不是莫公子那天受了重伤,那几个杀手也不会这么容易得逞。」
老丈叹息道。
「您到底在说什么?」
易辰一阵头昏目眩,连忙抓紧桌子。
「公子难道恕不知道吗?前天晚上无情谷就被一把大火烧得一乾二净,而且莫公予也葬身火海了!」
「开玩笑!」
绝对是一个玩笑!易辰试图让自己笑出声来,喉咙却干涩地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
「要不是小老儿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亲、眼、所、见?」
「没错。虽然我年纪大了,记性也大不如前,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老人缓缓道,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唉,人一老,睡眠就浅,每晚子夜凌晨,都会醒个那么两三回。那天我也正好是子时醒来,只见天色比平时更亮,而且东南方—;—;就是无情谷莫公子的小茅屋那边火光冲天,还冒起阵阵浓烟。于是我就起来想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在我住的地方离莫公子那不远,等赶到的时候,看到四、五个人正在打斗。小老儿素来胆小怕事,更不敢涉足江湖,于是我不敢走近,就远远地躲在草丛里看。」
这是假的!
「当时莫公子的模样可吓人了,一件布衫,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另外围攻他的,好象有四个,还是五个?唉,记不太清了……小老儿虽非江湖人士,但也看得出来,那四、五个人实在不怎么讲江湖道义,他们一拥而上,明知莫公子已经快不行了,还不停地提剑往他身上刺……」
假的、假的!
「我看得实在揪心得很,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那些没人性的家伙发现。正在那时,突然冒出一大片亮得刺眼的剑光,一下于将他们五个人都震翻在地,我还以为莫公子打赢了,没想到他仰天长笑,说什么就算是死,也不会落到这帮光会用毒使诈的宵小手中,然后……」
我不信,我绝不相信!
「火势借着风力一下子大起来,然后我就看见莫公子像一只大鸟一样,扑到了火中……」
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叫出声来。火势越来越大,幸亏茅屋四周都是空地,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但是自从莫公子扑了进去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出来……唉……」
接下来,是老人那一声幽长的叹息。
「公子……易公子,您还好吧!」
老人吃惊地看着眼前早已泪流满面的男子。
「你骗我!」
易辰突然大喊道—;—;骗人、骗人、骗人!
怎么可能仅仅相隔数天,便跟他生死一线!
「小老儿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呀,再说骗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人苦笑道。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爷爷说哭了的孩子不是个好孩于,好羞羞的……」
小草小声道。
「我不相信!」
狂叫一声,老人便看见易辰踉跄着奔出了铺外,高大英挺的身影宛若一颗流星般,朝幽谷深处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