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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浪的法神本尊
第一章最后一趟镖
走阴镖又称“走西口”,专替阴鬼押镖。
走镖的人,通常被称为镖师。镖师有两种,一种是吃阳间饭的,这种我们在电影题材中最为常见,为人押送财物等,刀口舔血,苍茫一生。传统吃阳间饭的镖师早已经随着现代化的交通、通讯逐渐发达,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另一种镖师,则较为隐蔽,他们吃的是阴间饭,走的是阴镖,专为死人、阴鬼押送财物、器物而生。在满清时候他们常被称为“阴腿子”,意为下作、无耻、见不得光之人,常为吃阳间饭的同行所瞧不起,甚至不允许立镖旗、住镖店。
正是因为地位低下,行业的隐蔽性,走阴镖极少为外人所知。
时至今日,传统的镖局早已江河日下,走阴镖却因为特殊性传承了下来。
我叫秦无伤,自清末同治年间老太爷创立黄泉镖局以来,老秦家子孙世代以走镖为生,长居巫山酆泉小镇。
鬼门有水陆之分,长江沿巫山、巴东一带就有通往阴间的鬼门水路。
酆泉乃是中国九大鬼门之一,郦道元《水经注》曰:“近巫有酆途,人莫能辨,阴难艰阻,唯掌灯可寻!”
正所谓人鬼殊途,是以在这一带经常会出现一些离奇的怪事,当地人出门都爱看黄历,往往每逢七月鬼门大开又或是一些忌、凶之日渔船不出,目不视江,以图安生。
然而,常人惊骇莫名的大凶之地,对于我们走镖、通阴之人来说,却是方便之门,上至川、渝,下到两湖、两广的风水、奇门行家,常有所见。
也许有人问了,这人一入土,黄土加身魂悠悠,哪还用得着身外之物,最多每年烧烧纸钱、元宝,聊表敬意罢了。
这话看似有理,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阴司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是一个比起阳间更残酷的世界,弱鬼强食,阴谋诡计,鬼的生存更是为不易。所以,千万别幻想自己烧的纸钱、元宝能到达死去的亲人手中。再者,你烧的东西,他们在阴间未必能用的上,在那边或许还不如一张废纸。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事,来往于阴阳之间,拿人钱财,替鬼消灾、排难。
然而,鬼途艰险,鬼比人更凶残、奸诈,镖师从走阴镖的第一天起,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我们老秦家世代单传,男丁不兴,这倒不是秦家男人不中用,而是阴阳有别,常年在阴间走动,伤身、伤神,能单传已经算是不错了。
时至今日,阴镖世家越来越少,大多是死绝在鬼途之中,又或香火难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繁琐的规矩所限。
阴镖局一旦开张,雇主下单,无论膘肥、镖瘦,阴镖局都得出活,往往走一趟镖挣的钱,还不够路上给小鬼的买路钱。
但这就是规矩,“走镖,走的也是良心!镖在人在,镖亡局散。”
秦家,历代镖主都是自己立镖旗,拉镖师走趟子,到了我父亲这一代,由于信这行的人少了再加上敢走阴路的会家子大多改了行,镖局的规矩又多,走阴镖已经没落了。
毕竟这年代,随便给大户人家看个风水都能赚百八十万,谁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着断子绝孙的危险去挣这种讨命钱。
到我八岁那年,我父亲走了人生的最后一趟镖。
我现在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人,父亲跟那人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我父亲跟母亲大吵了一场,我母亲哭的很厉害。在我印象中,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极少落泪,父亲常年在外,她既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我和奶奶,很是不容易。
但她的眼泪还是没能留住我父亲,他领着手下的镖师走上了不归路,从此再也没回来。
父亲走后的第七天,母亲封了镖局,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烧了,慢慢的,父亲和所有的一切就成了回忆。
时至今日,我已经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临走那天,他摸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伢子,莫怨我,老子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冥冥之中,我总觉得父亲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随着父亲痕迹的抹去,黄泉镖局也算是寿终正寝了,然而秦家的人注定逃不过宿命的纠缠,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江东,帮七叔打理他的快递生意。
我的七叔叫秦剑,是黄泉镖局最年轻的镖师,排行老七,父亲生前对他一直很照顾。在我印象中父亲对手下的镖师向来严厉,唯独对这个嘻嘻哈哈,酒不离手的七叔不闻不问。
最后一次走镖,父亲与手下的镖师没能再回来,唯独七叔活着,因为他没去,为什么没去,没人知道。
镖局解散后,七叔来到了江东,开了间快递公司,用他的话说,这辈子就是个操心劳碌的命,镖局没了,给鬼走不了镖,那就给活人送货。
七叔几乎是酒不离身,但他从来没醉过,该送的货很少耽误。所以他只能算是个酒鬼,而不是醉鬼。
二月,阳春白雪的季节,我那坚强的母亲终于熬到了生命的尽头。其实,母亲的心随着父亲离开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死了。
我向七叔告了假,临走的时候,我问七叔会回来给我母亲奔丧不?
七叔犹豫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哎,我没脸去见嫂子。”
我知道那跟我父亲的事情有瓜葛,这是禁忌,他从不说,我也不问。
我连夜从江东回到了酆泉,见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脸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已经快不行了。
弥留之际,母亲告诉我,这些年她夜夜梦到,父亲在阴间吃了亏,被鬼差折磨,烙火筒子、穿铁鞋,滚刀山,生不如死。还说父亲责备她不该封掉镖局,秦家人在镖在,只要是个喘气的男人,就得把镖立起来,别丢了老秦家的脸面。
母亲在说这话的时候,我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母亲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十五年了,她第一次提到父亲,她甚至已经不会流泪了,在那些寂静无人的黑夜里,她已经悄悄流干了眼泪。
“这个是镖门的钥匙,你拿着,像你父亲一样把镖立起来,一定要找到你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魂。”母亲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把镖立起来,找到父亲。”我用力的捧着她的手,烙在脸上是如此的冰冷。
“无伤,你,你七叔很不容易,你要像对父亲一样尊敬他,凡事与他……”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倒在我怀里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母亲走了,下葬那天,我远远的看见对面山头,一袭白色长衫的七叔久久伫立着,那夜,笙箫呜咽。
葬礼过后,我收拾完母亲的遗物,手中握着镖门的钥匙,站在镖门口,望着大院那长满绿斑的青石大槛,始终不敢踏进半步。
秦家,黄泉镖局,曾几何时是多么的威风凛凛,在阴阳两界,黄泉镖旗一扬,人鬼皆敬三分。
“镖旗一扬天下惊,阴阳两避黄泉动!”
盛极之时,即便是比起吃阳间饭的会友镖局也不落下风,就连曾公这种朝廷重臣,想要托镖,也得亲自渡江登门拜访,丝毫不敢慢了礼数。
我想象可以看到,老一辈镖师们意气风发的神采,祖上巍然、豪爽的英雄之风,然而如今这斑驳爬满青苔的大院,只剩无尽的落寞。
第二章下马书
要是他们知道秦家的子孙,堂堂黄泉镖局的最后一代传人,连镖门都不敢踏进去,估计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在逃避,害怕走进我父亲的记忆,对那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恐惧与敬畏。这种懦弱、自私,让我没法像先辈们一样,踏上这条充满死亡与荣耀的道路。
但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想让我的母亲失望。
“母亲,我一定会重振黄泉镖局,重振秦家的声威。”我暗自咬牙发誓。
回到了江东,我把想立镖的事情跟七叔提了,七叔听了,当场给了我一个爆栗子,“莫脑壳的,几把不懂,就想走镖,你当时是喝水撒尿么?”
我这人平时嬉皮笑脸的,但认真起来,心也是坚如铁石,“七叔你莫看不起人,凡事不都是学出来的吗?哪有天生就会的,不走走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呢。”
我虽然没走过镖,但毕竟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在我看来,走镖不外乎两点本事,有身手,明能治人,暗能防鬼,另一点,会看阴司的地图。
打架,驱鬼,我是不行,但我知道有个人会,而且这人肯定也会跟我一起干。
看地图,那就更不用说了,挂在大厅的阴司那幅九幽黄泉图,从小看到大,我看的比中国地图还通透,早就烂熟于胸了。
七叔一听我还有理了,抬手又在我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懂个屁,天下之大,有实力的镖局,有本事的人多了,但折在阴司鬼路上的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鬼迷心窍,鬼迷心窍,跟鬼打交道哪有你小子想的那么容易。”
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时不爽,出口说,“是啊,像某些人就当了缩头乌龟,现在只能每天当醉鬼,当个快递员。”
我话一出口,七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血红的醉眼,狠狠的盯着我,眼神锋利的像刀子,刺的我生疼。
他真生气了,盯着我好一会,这才摆了摆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老子这辈子算是欠了你的。”
我从没见七叔这么生气,其实他跟我一样,都不敢去触碰我父亲的事情。
他是为了我活着,是受父亲的嘱托吗?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吗?”七叔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平复了些。
我摇了摇头,七叔背过身,大口的咽酒,因为喝的太急,他呛得弯下了腰,那一瞬间,我突然觉的七叔有些老了。
其实七叔年纪并不老,我爸出事那年,他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如今刚刚四十出头,然而长年来的饮酒、萎靡生活,他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脸上永远挂着青色的胡渣。
“你名字是我取的,因为你命太硬,命硬则损,伤人损己,而且性情暴躁冲动,所以我给你取名无伤。”七叔说。
我有些呆了,内心很是震撼,原来我的名字是七叔取的。
事实上从小我就跟七叔亲近,名义上是叔侄,私底下更像是兄弟、朋友,是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但此刻我意识到了,我不该那么伤害他。
父亲的事情,原本就是个难解的局,谁也不知道那趟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叔说到底也同样是一个受害者,他失去了兄弟、信仰与动力,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七叔……”我摸了摸鼻子,那句对不起始终说不出口。
七叔扬起手,示意我闭嘴,返身走进里屋,约莫十几分钟后,他拿出两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些奇怪的字,歪歪扭扭的,根本无法辨认。
“你不是想立镖吗?拿去,贴在大门上,能不能有识货的人,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七叔把符纸递给我,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将两张纸贴在了快递店的大门上。
贴好符纸,我问七叔,这上面写的到底是啥?
七叔白眼一翻,咂了砸嘴说,左边那一张是你秦无伤镖主大人的简历,右边是走镖下货的明文,俗称“马书”。
说到这七叔很无奈的凑在火炉子边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