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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够了吗?”阴沉的语调。
我闭了嘴垂眸,不去想自己不断地说着话,是想这一刻能更长久一些,是怕沉默会加速……离别。而他开口了,也意味着我的徒劳宣告终结。
咧了咧嘴,多可悲的自己啊。
视界内的那双脚转移了方向,抬起了步,在走离我三步远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只说一遍,信不信随你。将你从湖底拖出来到这岩岸时,脑子一片空白,是从你醒来后说出我名字起,才有内容一点点填冲进来。我每天坐在岩石上面朝深湖,外界听到的是风声,但有一些杂乱的声音从心里冒出,需要沉定心神来整理、分类,后来知道这就叫作心理术。
它带给我的帮助是,睁开眼面对陌生的人,可以立即从对方声线分辨出是谁。而当声音与容貌相匹配后,脑中空白就又被填补一部分了。他们每隔三天会来送一次药,也会告诉我一些事,基本上两相一融合思路就清晰了。但有个最大的漏缺我始终想不透,为何这所有的声音里唯独没有你的?即使他们讲述了关于你的事,也无法与心理合一。直到……”
讲到这处他顿住沉默了下来,我却已然明白后面的话:“直到我那天再次遁入思维空间,回到了你的两年心理阴影期间,不光是我沉入那个世界,你也一同进去了。是那之后,打开了你的记忆闸门,也冲破了你为自己设下的心理暗示,对吗?”
他轻笑,大步而踏,军靴踩得脚下枯枝啪啪直响,我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们会再见的。希望到那时,你还是我的小竹子,而不是……”
悠扬的语声飘在上空,缓缓慢慢,轻轻浅浅,没有我最初认识的这个人那般闲凉无绪,也没有我在这座象牙塔里日夜相伴的那个人的干净清冽,是一种……让我无法抑制鼻间酸涩,无法忍住眼泪落了满目的沉暗感觉。
道别的词句,来不及握住的指尖,他却已经走上了离开的旅程。
因为太过静寂,最后一个字即使他隐在嘴里,但我依然还是听见了。
他说:我们会再见,希望到那时为我还是他的小竹子,而不是……a。
有些事不去深想不代表不存在。儿时我被那个男人唤作a,做各种训练,不断用犯罪现场照片来训练自己的心理影像能力,已经有过分析:我为某种目的而生;少年时与他相遇,不记得过程却有结果,而结果在昭示那不是偶然,而是一场动机的开始。之所以会在日出时舍弃离开,是因为那个在他身边的人,是a。
这些我能想到,他在神智恢复后又怎可能想不到?加上他那被自己尘封的两年记忆也回来了,更多细节会被他察觉。
黎明的曙光划破天界,日出之时,梦散。
高城,下一次遇见,我一定先走。
长久坐在岩岸上,脸上的泪早已被风吹干了,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静寂的湖边有一条孤伶伶的小船,只剩它与我相伴。
坐了将近一天,傍晚时才伸展僵直的四肢站起,一步一步踏着回到山洞,倒头而睡。
醒过来时的第一念就是,我之前那所谓浅眠的毛病当真是矫情,当疲倦了,不管在哪,不管何时,都能睡得昏沉,而且无梦。肚子饿的不行,我去把那两条冰镇了的鱼给翻出来,学着用之前烤鱼的叉子把它们给叉上,再点火烤起来。
庆幸那个人离开的“匆忙”,点火石与那把瑞士军刀都忘记问我拿了,一直在我这。不过就算没有,为了生存,即便是生鱼也会啃下去吧。
鱼烤好了,很不好吃,因为同样烤焦了。咬在嘴里都是焦苦味,但我默默地把两条鱼都吃进了肚子里。夜里腹痛,不想起来,对自己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果然有用,再醒来时一点痛觉都没了。
储存的两条鱼被我吃掉了,我琢磨着该再去钓两条,反正现成的渔具与鱼饵都有。可从早上坐到天黑,鱼竿一动没动,拉上来,发现鱼钩上的鱼饵不见了。饿着肚子睡觉,做得全是钓鱼的梦,梦见自己成了个钓鱼能手,一条又一条的鱼被甩上了岸。喜滋滋地想,没了他有什么关系,我一样可以自己钓鱼,能吃能睡。
隔日醒来后意志满满地又去湖边钓鱼了,却仍然从早坐到傍晚,一条鱼都没上钩,鱼饵却又不见了。界此明白一个道理:原来钓鱼真的有天赋和技巧,我无法胜任。
鱼竿收起,改为再去林中寻找能吃的蘑菇或野菜。走得很深,回到了那迷雾丛林里,我真的找到了蘑菇,还有那种野果,可是却走不出去。想用画影,闭上眼除了黑暗什么影像都没,只能睁开眼继续盲走,也许吸入了瘴气头昏昏沉沉的,脚下一绊,就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再爬不起来,蘑菇鱼野果也滚了一地。我没再徒劳。
第180章梦散(2)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好像有人在轻抚我的发,惊喜地翻身,看到熟悉的绿眸近在咫尺。我激动地不知从哪有了力气,一下撞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腰,嗡着声说:“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丢下我的,高城,我不做a,只做夏竹,你的夏竹好不好?”
他不说话,以为是不信我,着急地想要表态,可忽然发觉怀抱空虚。退开身,明明他人还在,还是那双戴了隐形夜视镜的眸,闪翼着幽暗的绿光,是我出了错觉吗?
“高城,你跟我说句话。”我向他要求。
他真的开口了,却是:“你不是夏竹,你是a。”
然后就如一道破除魔咒的指令般,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气泡,一点点消散。
我从沉浑中惊醒,确认了身周环境后,眼泪在黑暗里成蛹化碟,无声无息却哇哇直流。承认自己是故意走进迷雾区的,想用自己来赌他的不舍,赌他可能还躲在某处窥看着我。可是,赌输了,即使我因承受不住雾障而倒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
他真的离开了。
从认清自己喜欢他到爱上他,时间很短。因为当喜欢的念在心底滋生时,就像偷偷尝了一块糖,甜味在嘴里蔓延味蕾,以至心都感觉甜蜜的这么美好;可我却不知,爱却是那块糖还没来得及吃下去,就已经化了,而我已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的这般残忍。
淋漓地痛哭之后,我还是得咬着牙撑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前。
我是个画者,最懂细节捕捉,又怎会在走过一次迷林后还走不出呢?不过是我自己做的一场自欺欺人的梦而已。如今,真的可以梦醒了。
回到岩岸,等着天亮后在林口剥了那天他拿回来的树皮,煮了一大锅的黑汤,连汤带树皮我都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它们能救命,解那瘴气之毒。
又把蘑菇煮了一锅,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因为它们可以补充能量。余下的果子我都装进了衣兜里,鼓鼓涨涨的。回到山洞环视了一圈,角落的渔具……不要了,反正我也不会钓鱼;地上的柳碗筷子……不要了,以后不会再用。好像没有什么要带的,就这样吧。
转过身时,瞥见绑在手腕处的黑绸带,没经大脑思考就扯了下来朝后一丢,但走出十几步却步履变缓,直至停下。最终我回转,俯身将那黑带捡起又再绑回了手腕。
如果除不去心上的刺,丢弃它有何用?更何况,衣兜里还装着他的军刀以及点火石。
来到林中的岩岸登上那艘小木船,看到里面横放的两根划桨,自嘲地笑了笑。总算他没冷酷到让我自己砍木制伐,以及做这种船桨。
事实证明,没人生来就会做一些事,总是通过后天的不断实践才能得出经验。
折腾了近半小时,我才能控制小船。并没向湖中心而划,而是沿着湖岸环绕,我必须先得弄清楚一件事才行。差不多近中午时,我回到了原点,然后也确证了心中的猜测。
一直以为所处的这个岩岸是虎崖山下的某一角,可当看到落景寒与谢锐带了船过来接他时,我就产生了疑惑:要离开的话,不是应该想办法穿过迷林,或者攀过那崖壁吗?
原来是我先入为主地想错了,这哪里还是虎崖,根本就是一座荒岛。虎崖山偏巧是在我们生活地方的背面,所以不穿过迷林,不环绕岩岸,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崖岸在远处。
最后看了眼生活了近大半个月的地方,转过身,划桨而离。若有留恋,那是因为曾经这个地方承载了一个幻化的美梦,而今,梦散,我终将渐渐把它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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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高城剧场》
“城哥,她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吧。”
谢锐凝视眼前那张淡漠的侧脸,等了片刻也不见有回应,只默站在林荫下,盯着那在湖面上逐渐划远的小船。后肩被拍,他回过头,见是落景寒,两人使了个眼色,悄声退离开。
到了旁处,谢锐蹙眉而问:“什么事?”
落景寒一脸没好气地道:“我说你能别煞城哥的风景吗?没看到他正忧郁着呢?”
“忧郁?”谢锐挑眉,“你在胡说什么鬼?”
“怎么着,城哥就不能忧郁?”落景寒摇摇头,啧啧有声:“你这光棍是不懂情爱滋味的,都怪你,我就说把小夏一起带走,你偏偏又提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害得城哥现在一脸不舍,又咬牙死死忍住。没看到昨儿夜里城哥回来时,一身的冷气,生人勿近状,我敢打包票,一定是小夏那边出了什么事。”
谢锐重哼:“我是光棍,难道你就不是?别来找理由挤兑我,我说得是事实,一个人不知道被按了几重身份,几种记忆,这人还能纯粹?而且如果不是城哥心里那么想,谁能勉强得了他?”
落景寒一怔,觉得谢锐说得其实很有道理,转过头去看不远处那挺拔而立沉冷的身影,以从未有过的正经轻道:“其实,城哥心里也……苦吧。”
谢锐与他并肩而立,“苦不苦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如果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落景寒笑了:“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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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看着湖面小船逐渐成点,心头怅然。本该就那般拂袖而去的,为什么要在船划出数百米后又让他们重新划了回来,还先知地将船也拖上了岸藏在迷林中。
他对自己说,就是看看他走了后,她一个人会怎么过。是跟着离开,还是留下来继续生活?第一天她独自枯坐在那岩岸整整一天,之后回了山洞没再出来。第二天她把剩下的两条鱼找了出来,居然学他烤起了鱼。他在林中树后看着直皱眉,像她那种起了火发呆的情形能烤得好鱼?果然鱼变焦了。以为她又像前次那般咽不下去,却没想连眉都没皱,一口一口都吃完了。这夜,他在林中独坐,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第三天,看她搬出他的渔具,像模像样地坐在那钓起了鱼。他打心底地无语,她以为钓鱼就是端着跟鱼竿往那一坐就有鱼自动上钩的?她这倒是真的奉行“姜太公钓鱼”之法,不知道那些鱼饵得用特殊的勾法吗?果然,耐心有,但鱼不上钩。看她收起了鱼竿,心道肯定是要来林中找食物了,他立即快步隐到深暗处。可等了很久,都不见有动静传来,回到林口已经不见她身影。这夜,他默坐半宿,敛去自身气息悄步走近了山洞,听着里面清浅的呼吸声传来,眉宇蹙得很紧。没钓到鱼,就饿一天吗?
第四天,他因为折腾半宿醒来晚了,来到窥看她的老地方,发现她已经又坐在那钓鱼。默看着她执拗的小身影,他有种冲动走过去拿过鱼竿,给她钓满一箩筐的鱼。只是这念就在心里想想罢了,他没有任何行动。到临近傍晚时,看她还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