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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锡爵说着拿出一封箭书,放在了大家的面前。
“这是我在钓鱼时候发现的。”
申时行急忙拿起来,快速浏览,原来是有人送信,要护送诸位阁老出城。
偌大的京城,看似万历都掌控在了手里,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在看不见的角落,还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无数的人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不停奔走谋划。
有机会出去了。
几个人欣喜若狂,一定是师相出手了,他老人家果然没有忘了大家伙!
按照箭书上面的说法,在三天之后,会有人接他们出西苑,然后直接出德胜门,前往天津,有人恭候在那里了。
“你们是,这会不会是万历耍的手段?”罗万化还有些担忧。
“不会的!”申时行轻笑道:“万历连王家屏说杀就杀了,他只在乎自己,会为了咱们费那么大周章?再说了,他还能拿咱们做什么文章?”
“也是这个理儿!”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四位阁老,悄然收拾好,一个个闭目凝神,等待着。
一直挨到了三更天,当他们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罗万化和沈一贯急忙冲出去,只见一伙黑衣人冲了过来。
“拜见阁老,快跟我们走!”
“好!”
四位阁老,跟着他们,沿途的侍卫都被摆平了,即便是偶尔有阻拦的,也被轻松格杀,从西苑出来,有马车等待,上了马车,直奔德胜门。
他们离开一刻钟,后面才传来喊杀之声。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规矩,不到时候,城门是不会开放的,如果出不了城门,那可就是瓮中之鳖了。救人的自然想到了,他们带着申时行等人进了一个仓库院子,绕到了后面,打开一处不起眼的仓库,进去之后,在角落里竟然有一扇门,推开,下面就是地道。
有人带头,从地道走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离开了危险重重的京城。
到了德胜门外,虽然遍地都是建筑,但是没有城墙约束,天大地大,再无阻拦。四位阁老,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爽,真是太爽了!
“几个阁老,这边请!”
有个年轻人,领着他们骑上准备好的龙驹,一路狂奔,用了一天多的时间,逃到了天津。从龙潭虎穴出来,申时行感激万分。
“小兄弟,请教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年轻人露出漂亮的白牙,“小子马林,我爹是马芳!”
“是马总镇的公子!”
申时行顿时大惊失色,满脸羞愧,“马公子,都怪我们无能,当初连累了令尊,让他惨死在晋党之手,我有罪啊!”
马林嘴角抽动一下,随机讪笑道:“我爹太顾念旧情,以为都是老兄弟,就掏心掏肺给人家,殊不知那些人早就背叛了他。高彦伯,狼崽子,我势必要宰了他,拿他的心肝,祭奠我爹!”
“光杀他一个够吗?”
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一个高大的男子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申时行和王锡爵皱着眉头,突然展开,惊呼道:“是轻尘兄!”
来的人正是席慕云,他和申时行,还有王锡爵,都是同科同门,还算是同乡,只是选择的路不同。
若干年后,有人海上称王,有人宰执天下,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席慕云救了他们。
三个人激动地抱在一起,久久舍不得放开。
“轻尘兄,是师相让你来的?”王锡爵好奇道。
席慕云摇摇头,“不是——元驭兄,是不是很失望?”
王锡爵连忙摆手,“师相应该有安排,她老人家不会不管我们的。”
“是啊,师相的确有安排,他准备北上议和。”
“什么意思?”四位阁老一起问道。
“万历下了罪己诏,还邀请师相北上,师相已经答应了。”
“什么?”沈一贯差点跳起来,“师相怎么能犯傻呢?摆明了是万历挖的陷阱,他没安好心啊!”
席慕云呵呵一笑,“少安毋躁,师相也不是笨蛋,他这一次调集了二十万大军,水路并举,准备以堂堂之师,讨伐万历,江南出兵十万,已经渡过长江,湖广总兵刘显的大公子刘綎统兵一万五,还有陕西总兵杨安两万人,谭光五千骑兵,加上南洋水师,辽东的李成梁父子,各路人马齐聚,不会给万历翻盘的机会。”
“原来如此。”
大家终于放心了,申时行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轻尘兄没有和师相一起前来?”
“因为我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弑君!”席慕云轻轻吐出两个字,顿时天雷滚滚,吓得四个人都傻了,席慕云却满不在乎道:“师相老了,太爱惜羽毛了,而且他老人家注定是要成圣的人物,有些事情,只有我们当弟子的去做,诸位说是也不是?”
第1143章京城防卫
万历很喜欢读世宗实录,他觉得自己和爷爷嘉靖太像了,都是冲龄继位,嘉靖要面对强大的元老集团,自己的处境更要险恶万分。
从嘉靖身上,或许能找到破局制胜的关键,嘉靖说起来,也不是真的多厉害,他只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轴!无论大臣们怎么花言巧语,他都不相信,也根本不在乎。其次就是狠,敢于亮剑,左顺门一口气打了几百人,打完就完了,天下就太平了。
四十五年,漫长的嘉靖朝,哪怕闹得天翻地覆,江山都要完了,只要把罪责推给了严嵩,就万事大吉,没人敢质疑皇帝。
后来海瑞不识趣,跳了出来,上了治安疏。但是等到嘉靖遗诏颁布,皇家的威仪又恢复了,百姓们依旧沉浸在期盼有个好皇帝的梦想中。
万历总结经验,只有一条,那就是皇权神授,皇帝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就是活在人间的神,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几千年的帝王传承,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只有唐毅一伙,丧心病狂,妄图架空皇帝,内阁揽权,居心叵测,天下的忠臣孝子是看不下去的,只要朕能强硬起来,痛下杀手,就会四方响应。
祖父能赶走杨廷和,自己也能战败唐毅!
置身事外,万历的想法无疑是幼稚的,可他就是这么想的,说起来讽刺,保皇党在其中立了很大的功劳。他们为了取代唐毅,夜以继日,不断告诉万历,你是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的大明之主,天下被唐毅折腾得不像样子,百姓们都盼着皇帝亲政,主持大局呢!
人都喜欢听对自己有利的话,万历的偏颇,加上保皇党的灌输,让万历越发自大,唯我独尊。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认为杀了一个王家屏,就能把自己洗刷干净,唤起臣民百姓的忠心。
万历还在暗自竖起大拇指,觉得自己太高明了,把罪责推给了王家屏,就好像当年祖父让严嵩当五谷轮回之处一样。那些无知的百姓还会跪拜在自己的脚下,盼着皇帝的雨露恩泽。
大势在手,唐毅就不得不北上议和,到时候干掉唐毅,恢复皇帝权威有望……多么高明的算计,多么厉害的一盘棋,天下都在朕的掌控之中,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万历还沉浸在自我催眠之中。
申时行等人被救走的消息就传来了,厂督张诚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开什么玩笑啊,西苑是重兵把守之地,竟然有人把申时行等人给救走了,要是他们愿意,是不是还能冲进紫禁城,把皇帝也给顺走啊?
张诚真怕万历发作,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又不能瞒着。
他只好吞吞吐吐,用最委婉的语气告诉了万历。
“皇爷,奴婢已经安排了追击人马,申时行跑不了的,一定把他抓回来,砍了脑袋……”张诚又蹦又跳,义愤填膺,卖力表演。
他没有注意到,在知道申时行逃走的时候,万历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刚刚还在自鸣得意,一下子就把他打回原形。
能从京城把人带走,绝不仅仅是唐党实力庞大那么简单,万历虽然狂妄,但却不傻,没有内应,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换句话说,京城里都出了叛徒,他还能相信谁?谁还是可信的?
万历疯狂呐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十分孤单,冷冷清清,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一直笃信的皇帝权威,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管用……万历陷入了强烈的怀疑否定当中。
本就偏激,加上压力、恐惧、愤怒……所有负面情绪,撕扯着万历,让他陷入了癫狂。
“有人背叛了朕!”他沙哑着声音道:“乱臣贼子,他们以为朕完蛋了,就放走了申时行,想向唐毅讨好了!妄想,朕才是天下之主,只有朕才能决定生死,谁也不行!”
伸长了脖子,青筋绷紧,似乎下一秒血管就会断裂,流出通红的液体。万历五官狰狞,看得人毛骨悚然。
“抓,给朕把人都抓起来!”
张诚满脸惶恐,“奴婢已经让人去追申时行了,肯定能抓……”
“谁让你抓他了!”万历探身,几乎和张诚脸对脸,吓得张诚不停往后缩。
“朕最恨的就是叛徒,张伴伴,你没有勾结唐毅的人吧?”
“没,绝对没有!”张诚哪敢迟疑,万历都要吃人了。
“好,看起来朕只有相信你们了,至于文官吗?都该杀!”
嚯!
张诚吓得匍匐在地,浑身冒冷汗,也不敢搭言。万历太吓人了,跟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看得人不寒而栗。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是身边的人,都无法理解万历脑子想的什么。
这不,万历又给张诚一道难题。
“去,替朕把杨俊民给抓起来。”
“啊!”张诚吓得差点瘫了,杨俊民可是杨博之子,如今的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担负着京城防卫之责,把他抓了,京城还让谁去守啊!
“皇爷,这……”
刚想说两句,万历一瞪眼睛,张诚吓得连忙闭嘴。
可是他直竖竖跪着,一动不动,显然不愿意接旨意。万历看在眼里,这个气啊!真想下旨,把他也给宰了。但是杀了张诚,刚建立的东厂就废了,还有谁替自己抓人,杀人?
万历强忍着愤怒,耐心道:“张伴伴,王家屏辜负朕的厚望,把江山弄得乱七八糟,四方乱贼并起,国势危若累卵。朕杀了他,没有什么错,一点错都没有!”万历固执地说道:“朕的苦心,那些外臣没法明白,他们不但不理解朕,还勾结唐毅,把申时行等人救出去,简直是可杀不可留!”
“杨俊民和王家屏是同乡,他怨恨朕,出卖朕,不把他杀了,等到唐毅的人马来了,他就会把朕交给乱贼处置。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朕不能等了,一刻都不能等了,张伴伴,你听明白了吧?”
万历抓着张诚的肩头,格外用力,像是神经病一样,用力摇着。
张诚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头也在流血。他曾经就是东宫的太监,伺候着万历长大,后来唐毅裁撤所有宦官,张诚也被赶出了京城。
十年之间,他每时每刻,都在念叨着万历,希望回到皇帝身边,重新过作威作福的日子。
美梦成真了,张诚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兴奋。
都说隆庆是个糊涂皇帝,但是在大事情上面,隆庆几乎从来没有错过,信重帝师,驱逐徐阶,支持变法……甚至在托孤的事情上,李氏能尊重高拱,留下唐高两位顾命,也不至于闹得太天下大乱。
相比之下,万历处处精明强干,锐气十足。结果真正遇到了关键的大事,他没有做对一样。
事到如今,内忧外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还天真地推给王家屏,甚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