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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膳、更衣,喝下半杯提神的药茶,罗伦的酒意消退大半,他点头示意,“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从十二岁进宫当罗伦的小厮,至今已快六年,年纪轻轻的杰明已经升职为副仆役长;少年老成的他并不是那种只做表面功夫的马屁精,“不,我已经休息够了。”
对于这位少年帝王,杰明并不是只有愚忠而已。几年来的近身相处,陛下的行事风格、理想智慧,早就降服了他一片赤胆忠心,即使为陛下牺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陪着他寒冬夜读、详阅公文,在会议时回复朝臣,言词从容有物,甚至偶尔还得为意见不合的耆老大臣折冲樽俎,温文稳重的外表下,这位新君有着磐石般的毅力与决心。
仰慕君王的杰明说什么也不肯退下休息,尤其这时候酒已半醒的陛下绝不会就寝,很可能会翻阅奏摺或是再看看书。
罗伦不禁诧异,“你简直快成了我的影子,什么时候休息过了?”
杰明露齿一笑,“我人偷懒的时间多得很哪!当陛下开会、就寝时,几时见过我来着?”
亚德兰王感慨一笑,“有道理。”
“陛下今晚往何处去?”杰明机伶地问。
“枫林小筑。”
枫林小筑是罗伦的祖父赛洛克陛下,晚年好静所造的建筑,独栋孤立在一片枫林中,因而得名,异于其他华丽楼阁,枫林小筑保有质朴古拙的自然风貌。
缤纷红叶因冬雪降临而掉落殆尽,枫林小筑显得凄怆萧索,遗世孤立。
应该无人的枫林小筑灯光蒙胧,三两声不成曲调的弦音隐约飘逸――有人在拨弄他的七弦琴。
是她?罗伦的心为之轻颤,脸上的表情变化,杰明全年在眼底。
他挥手摒退杰明,后者无言退下。
“杰明。”陛下的低声呼唤上下住了他的脚步,却见一向沉稳内敛的君王讷讷无语。
不管怎么说,老师欲盖弥彰的藉口……罗伦自忖。
杰明不疾不徐地说:”夜色已深,我该告退安睡了,陛下也是。我一旦睡着了,就什么事也不知道。“黑暗掩盖了罗伦的窘色,杰明的善体人意让他释然。”去吧!今夜本来就不是你当班。“杰明迅速离去,早在四年前他就隐约察觉到君王和这位俊秀少女间的汹涌情愫,只是当时他年纪尚小,不能深刻体会,而今……即使现在情况尴尬,皇后又怀有身孕,他也不会劝谏君王对她的渴念,感情一事,除了当事人外,旁人无从也无权去干涉,更何况是一国之尊。对皇后不公平吗?杰明并不如此认为。他的忠诚只为陛下一人!亚德兰王打开厦门,暖意迎面而来。”罗伦?“拿着他的琴乱弹一通的蕾庭绽开心虚的微笑。“宴会结束了?”
“还没。”他摇头。
室内的暖炉温度使得蕾庭脱下礼服外套,黑色衬衫合身地裹住上身看起来像正在发育的少年。
“你不热吗?”她跃下他往昔常坐的窗台,好奇地抚过罗伦身上所披的雪口貂裘,光滑细致的柔顺质感令她惊叹,“这么一件貂裘要杀死多少只小动物?浪费多少人工?”
罗伦扬眉,“你是主张人兽平等的吗?”
蕾庭淘气一笑,“在我没有这么漂亮的貂裘时才是!”
当他试着解开貂裘襟前的宝石钮扣而未果时,蕾庭笑着伸出手,“我看看……卡住了!”
观察了一会,她灵巧地解开钮扣,很自然地为他卸下厚重温暖的貂裘,玩心仍重地披裹在自己身上,兴致勃勃地问:“刀好看吗?”
长及罗伦足踝的貂裘穿在她身上,迤逦在地板上,他笑而不语。
皱眉审视自己一番,蕾庭将珍贵的貂裘往长榻上一搁,“太长了。”也太大了,她在心底补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清秀白皙的小男孩已经追过了她,比她高了一头,宽阔的肩膀、棱角分明的五官,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只穿着睡袍的罗伦在她面前坐下,轻声说道:“寂寥夜……意难息!”
“装模作样。”蕾庭取笑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尊、至贵、至富的境界全让你一个人占尽了,还不够快活?”
他默然不答,轻声反问:“要喝酒吗?”
“还喝不够?”蕾庭诧异,“不啦!”
“下棋呢?”他建议,“说不定你可以侥幸赢得这把琴。”
考虑数秒,她拒绝了,“不!赢来也无益,跟着我太委屈这把名琴了。我有自知之明。”
罗伦调侃她道:“是棋艺不精的自知之明吧?”
蕾庭恼怒地瞪着他数秒,“好!输了可不要后悔!”
罗伦,活该你倒霉!
不到半小时,蕾庭难以置信地盯着棋盘,她不敢相信状似酒醉的罗伦,谈笑间杀得她片甲不留。
不!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棋芤高!那么……
“你放水!”她气急败坏地指控。
“没有呀!”他笑容可掬。“看结果……应该是我赢吧?”
“我是说上次!”她咬牙切齿。
罗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愿赌服输,忘了吗?这一次我赢行什么?”
“哼”她昂起下巴,双手叉腰,一副耍赖模样,“书都给你了,钱也没有,你看着办吧!”
从今以后,绝不跟这个大老千赌博!她发誓!居然耍诈“骗”走了她从神谷带回来的书!
是酒精作祟吧……看着她明媚灿烂的脸庞,阖上双眼又张开的罗伦感到心中扎痛,他要的不多,只想碰触一下这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
“一个吻。”他平静地要求,心海波涛万丈。
“什么?”蕾庭讶异。他真的醉了!
“你已经听见了。”低垂双睫的罗伦年不出喜怒哀乐,低柔的嗓音却有着催眠的魔力。她毫无考虑地走近,准备以一个兄弟式的亲吻蒙混过关。即将碰触到罗伦的脸颊时,蕾庭闭上了双眼……
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落入罗伦怀中,双手被反翦在背后,就这样被他揽在怀里,他攫获了她的唇,轻柔吸吮。
“不……”她张口欲言,“你……”
罗伦的舌尖乘机侵入,带着酒气,传递热情与欲望。
他……喝醉了!蕾庭肯定,身躯颤抖,茫然不知所措。这个吻,应该是属于爱侣的!她震惊地忘了反抗,更不晓得后果的严重性。
修文习武占据了她全部的心力,神谷里的人也将她当小孩看待,从未教导她男欢女爱的知识,她毫无防备之心地落入罗伦的掌握中……
不知何时,她已躺在貂裘铺展的长榻上,修长的颈项被烙上吻痕,珠玉雕成的钮扣一颗颗被打开……
精致的软甲呈现在罗伦眼前,令他一怔,原来蕾庭的平胸是因此而来。他俯身亲吻她颈间加速的脉搏,怜惜她的惊慌无助,衣袖半褪时,她左上臂的匕首闪耀锋芒,柔韧的细皮带扣住了匕首,轻薄短小却有着致命的锋利。
匕首,提醒了她潜心苦修的志气。老天!我是怎么了?蕾庭惊惶僵直,迅速恢复清醒。她挥手掌掴罗伦,摆脱情欲的魔咒。
“蕾!”他的嗓音低哑不稳。
“别叫我!你这个混蛋!”颤抖的手扣不上纽扣,愤怒掺杂着悔恨,她哭了!
“原来我。”他痛苦低语,宁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愿好强的她委屈落泪。原来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罗伦苦涩地自嘲。“我喝太多,一时失去理智……”他搜寻着自圆其说的言论,“不!我知道这不成理由!我做错了事……活该挨打。忘了它好吗?”
一时失去理智!他的道歉引爆了蕾庭的怒气,“你……卑鄙下流,该死的小人!”
他无言可辩。你还能要求什么?罗伦自问,希望她兴高采烈地投入你怀里。不顾礼节和你私通?早知道爱情不能强求,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也莫可奈何,偏偏还是这么鬼迷心窍……罗伦的心在隐隐作痛。
“你无耻!”他的无语令蕾庭更往丑恶的方向揣测,气昏头的她冲口而出道:“因为妻子有孕,控制不了欲念,就以一时失去理智当借口,随便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成为替代品吗?我是不是该觉得‘三生有幸’,陛下!”最后两字的称谓,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不!”他猛然否认。“不是这样的!”
她居然……如此误会?如此贬辱他的深情?“蕾,听我解释!”他恳求道,不自觉伸手想拉住她。
一道银色锋芒划过,阻止了他伸出的手势。
“别再碰我!”暴怒的蕾庭目光灼灼,“以我现在的心情……我会很乐意看到你流血,陛下。”匕首在她手中仿佛迸射出生命力般鲜活明亮,怒意与羞耻令蕾庭轻率发誓:“诸神为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愿见到你!”不再是朋友了!她想。这个男人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罗伦了。
压抑下愤恨,她搜寻着礼服准备离去。
不!罗伦深神明白她言出必行的决裂,说什么他也不愿意蕾庭饱含嫌憎地走出他的生命。
他抢先一步拿起了压在貂裘下的礼服,一言不法地递过去,蕾庭伸手来取的一瞬间,他狎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可是蕾庭的动作比他更快,反射性地举起匕首,直刺他的咽喉要塞………
“啪!”匕首掉落,鲜血染红了罗伦的衣袖——他惊险万状地躲过足以割断咽喉的一袭,以左臂为肉盾,右手挥落了匕首。
血汩汩地由他左腕渗出,蕾庭怔然失神,脸色发白。
“弑君!”她范下大逆不道的罪名……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你误会了!蕾!”
她茫然呆立,他……在说什么?血……对了!他得叫人来。
“你放手!”蕾庭回过神来,挣扎着想摆脱他的箝制,“你流血了,我得去叫医生……”
老天!她作了什么?
“无妨,“他执拗地扣住蕾庭的手腕,“你得先听我说!”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伤的不是动脉,他无所谓!
“不!你会死掉!”这么多血!蕾庭惊惶狂乱地想。“罗伦,求求你!你的侍从呢?为什么没有半个人?”
啊!她的冲动、莽撞,不知闯了多少祸!后悔自责的蕾庭几乎快流下泪来。
“蕾,你冷静点!”他提醒她,“这种意外不该让第三者知道。”
血滴落在雪白貂裘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蕾庭快崩溃了。“我不管有多少人会知道!你怎么能这样冷静?如果你只是为了谴责我的良心而不立刻止血,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他让步松手,“帮我包扎伤口,不准走!”
值得庆幸的是,枫林小筑原就是罗伦祖父颐养天年所设计,橱柜里不乏疗伤的药品。
沉寂笼罩着席地而坐的两人,蕾庭默默地为他敷药裹伤,早先的暴怒激动已消逝无路。“同样的地点,”罗伦打破沉寂,吓得她一震。“你向我道别远游,象鸟儿振翅而飞……你的一句话决定了我们两人的命运。”
她愕然抬头看着罗伦,脸上泪痕虽干,睫毛仍带湿濡。他在说些什么?
“苍天为鉴!我试过无数次想把你逐出我的生命,我真的试过了!”他抑郁地吐了一口气,“但你就像奔流在血液里的毒素,除非流光了最后一滴血,否则它永远存在。”
如果爱与很是一体两面,那么他应该是恨到极点了。
“你总是一心想与男子争强好胜,让我在后面追赶你的影子……”他的声音黯哑,陷入回忆中。
她或许卤莽单纯、不解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