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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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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目森冷的面目浮现出一丝骄傲的神色,低沉道:“盛、星、嚎,这是王自取之名,启示之名。”

“盛星嚎……盛星嚎……”金月游轻声念了两遍这个充满了战意的中原名字,皱眉问道:“你们北漠尊崇强者,而伟大的北漠王究竟有多强大,竟能号称剑圣,上应天启,震服广袤的北漠。北漠王的‘纪念’还有敌手吗?”

李章目简洁的道:“打遍北漠无敌手,而你们中原则根本无人值得北漠之王出手。”

金月游失笑道:“朱崖也不在你们王的眼里?”

“朱崖?那个你们中原人的武林圣地吗?”李章目昂首道:“我知道,我知道的,那里叫做武陵山庄,我也知道你们的大司马。但是朱崖之上的只是一个老人,而我们的王正在盛年。金,这还用比较吗?”

金月游盯着李章目的眼睛,直言道:“中原没有一统的宗教,中原人更没有从心底敬畏的法则,这里看似没有挑战,但是挑战无处不在,在中原获得认同,远比你们北漠困难的多。天下第一的名号挂在朱崖已经四十余年了,至今无人敢去亵渎。朱崖的地位追远溯古,不曾有过,乃是传奇,传奇是不会老的。尊敬的启辉第一,你若这样想问题,会错的离谱。”

李章目不以为然,平淡的道:“敬畏这个东西是需要看见的。朱崖的老人近十年都做了什么?我没有看见。没有一道光是永恒的,没有一条河是长流的,你们的大司马的确是个传奇,或许他真的举世无双过,但那都是曾经。我很喜欢‘江湖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句话。现今,令我们北漠人心存敬畏的不是那一股腐朽的老人味,我们佩服的无双门的李无忧,是镇北将军苗望北,是水路风烟的苏尘侯,金,你也是让我尊敬的。”

金月游踱了几步,重新拾起茶杯,笑道:“启辉第一,我算是领教了你的固执。金某和你提及的三个人相比,算不了什么。李无忧一人斩杀三大启辉,苗望北挑尽左贤王帐下诸将,苏尘侯经略域外,他们都做过轰动北漠的大事,金某不过是个寂寂无闻的匠人而已,受不得你的尊敬。金某心中有个疑惑,不知该问不该问?”

李章目道:“何事?”

金月游貌似随意的道:“作为启辉第一的你,就不想亲身会一会李无忧?”

李章目眼里闪过一道冷厉寒芒,但却大有深意的道:“依眼下情况发展,还有这个必要吗?”

金月游抚髯笑道:“李章目,我应该敬佩你才对。”

李章目亦露出笑容,道:“彼此,彼此,高手难求,若不是相互合作,我一定会忍不住和你切磋切磋。”

“合作?”金月游品了一口微凉的清茶,然后搁下茶杯,从布裹中抓起锦瑟伞,仔细的端详着鳞伤的伞体,道:“你是这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李章目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合作的关系可是远比友谊来的牢固。你绝对不会后悔我们的会面,李章目以命运与主宰之神的名义起誓。”

金月游轻轻撑开黑伞,良久,破旧伞下的男人终于淡淡道:“金某无神可以许愿,但是启辉第一,你会见到金家的诚意。”

潮湿与阴暗之中孕育着霉烂的恶臭,接近死亡的味道笼罩着整座地牢。断续的呻吟与突然的咒骂像是勒住脑门的紧箍圈,侵蚀着新入囚徒们的意志,想在死牢中安然入睡需要一颗绝望的心灵。一个沉默的少年坐在牢房的角落,双脚双手均拷着沉重的锁链。这间单独囚禁少年的牢室位于死牢二层的底部,与其他牢室一样,此间灯光昏冥,虫鼠一窝,蚊虫乱飞,让人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少年睁着眼睛,仰头望着,他的眼瞳没有焦距,不知是在回忆着什么,嘴角偶尔泛出一丝微笑。

少年的对面亦是个不多见的单间囚室。

那里囚着一个体格粗大,面容污脏的男子,这名囚徒正凶暴的摇动栅栏,一脸猥亵的冲着少年邪笑着。男子褴褛碎裂的衣裳已经遮不住丑陋胀恶的下体,他的语言更是粗鄙,“嘿,小子,带着刚洗干净的屁股进来的吧,快给老子翘过来,老子真想好好疼疼你这个小白脸啊,哈哈哈。”

男子涎着嘴叫嚣着,少年则如聋了一般,毫无反应,该男子却仍起劲的口喷白沫,秽语不断。

平朔城死牢分为上下两层,狱卒无事很少会下到这二层的最深处。关在二层的囚犯,不是即日处斩毫无转机的定性死徒,就是挤不出油水,身心糜烂连做人肉包都不够格的无赖渣滓。

沉默少年即是兵之祖金家的苦寒公子金寒窗。金寒窗被关在死牢底层已有三日。监牢铁栅栏边搁着一只破木碗,木碗里盛着一点米汤水。死牢难算时分,唯有米汤准确记载着时间。三天之前的米汤水已经发出了难闻的馊味,因为金寒窗没有食用,狱卒也就没给他更换乃至添加过。

对面的汉子卖力的用下体摩擦着栅栏,低吼着不堪的言语。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道:“小哥,小哥,你的粥,呃,你的粥如果不喝,那能不能给我啊?”

金寒窗闻言,身躯轻轻一挣,似是从回忆中解脱出来。他偏首看着斜对过监室里的老人,点了点头,然后找寻许久,也不知道老人说的粥在那里,面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那趴在地上的老者把手探出栅栏,指着金寒窗的木碗,吃力的道:“少年,就是那只碗,碗里的东西你不吃,我吃。”

金寒窗这才明白,他虚弱的站起,掂量了与老者的距离,俯身用手一推,木碗便滑出一段距离,恰好停在老人伸手能触碰的地方。木碗里的米汤表层已经凝结成一层薄膜,老人迫不及待的抠住木碗,一把抓过来,但是不等他哆嗦着掏取米糊吃,同囚室的瘦干犯人便劈手夺了木碗。那犯人用食指勾了点米糊,尝了尝,继而面色阴沉,呸的一口吐在老人脸上,一只木碗也随手灌在老人的额头。

金寒窗无语的坐回角落,看着老人呲牙咧嘴的哼哼了几句,像一只猪狗般抹脸舔手吃着发嗖的米糊。而对面囚牢的男子在锈蚀的栅栏上发泄完,转头倒在地面,呼呼大睡过去。地上一层传来了隐隐的嚎哭声,嚎哭又逐渐被杀猪般的惨嘶取代。二层还没有进入睡眠的囚徒个个表情麻木,这令人颤栗胆寒的声音日日飘荡,已被囚犯当做了催眠曲。恐惧压榨着欲望,低劣的食物再加上泛滥的私刑,死牢里是不存在精力旺盛者的,有的只是瞬间的癫狂。

沉重的牢门轧轧响动,从二楼下来了一个捂着口鼻的年轻狱卒。狭长的监牢过道只在中间处点着一盏油灯,并且这一盏灯总是徘徊在油尽灯枯的状态,有时即便熄了数日也无人管。而今日这个年轻狱卒竟然快步行到灯前,添注了新油。狱卒的手中还提着一盏油灯,他走到监牢尽头,瞅了瞅踞坐的金寒窗,将油灯留挂在了墙边。

几只飞虫噼啪的扑进火焰中,成为灰烬。金寒窗听着狱卒的脚步声消失在长长的过道,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金寒窗直觉的仍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动响,一会儿功夫确实又有脚步响起。

长长的过道,“嗒嗒”的脚步声,来者的步履不急不缓。不久,监牢外的灯光终于映过来一个长长模糊的人影,金寒窗本如死水般的心境,此时再难掌控,他靠着墙壁猛然站了起来。

一个儒雅淡净的中年人出现在了栅栏之外。黄晕灯下,中年人负手看着憔悴怏瘦的金寒窗,神色宁静而安详,默然中有着无形的威严。

金寒窗面部僵硬,难以置信的道出一个纠结的称谓:“爹。”

金月游好好的打量了金寒窗一阵,清肃的面目软化了几分,叹了口气,道:“你干的好事。”

金寒窗站直身躯,双手垂下,低头哽咽道:“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执行家法,杀了我吧。”

金月游责备道:“你这不成器的逆子,杀了你又于事何补?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

金寒窗哑声道:“爹,我虽给金家丢了脸,但是事儿我没做错。孩儿选择投案自首,心无悔恨,此事也就此了结,不会再给家里带来麻烦,只是爹,孩儿以后不能在爹娘膝前尽孝了。”

“我本以为你有了如此经历,怎么说也该成熟几分了,可是你,做事还是不经考虑啊。你有想过你娘亲吗?”金月游摇头道。

金寒窗抬起头来,泪如雨下,痛心似刀绞,跪下哭道:“孩儿日夜思念您和娘亲。”

金月游冷冷道:“棠儿来了西北,搞得大张旗鼓,你也知道了,为何不去见她?”

金寒窗愣楞道:“孩儿无脸见娘亲,孩儿也不想给娘亲添麻烦。”

金月游面现怒气,斥道:“麻烦?你也知麻烦?你可想过,棠儿要是知晓你落在这里,她会怎么做?你自以为事的聪明,却是何其的愚蠢啊。”

金寒窗顺着这个思路略往下想,面色顿时大变,慌道:“娘亲不会知道的,我心甘情愿被抓,娘亲绝对不会知道的。”

“那是现在。等到闹市行刑的时候呢,抑或解你去皇都的时候呢,那个时候还能瞒得过棠儿吗?你娘平时装扮的柔柔弱弱,可冰一般的骨子里却埋藏着火山烈焰,她一直忍着,包括忍我,这我清楚得很。刻下为了你,棠儿再也不会忍,其实再凑上唐表那桩事,她已经爆发了,杀有光殿雷沁、重创方家的小霸王,接下来……还有那个是她不能动手不敢动手的呢。”金月游说到最后,眉毛紧皱,额头亦显出了深深的抬头纹。

金寒窗闻得那再听不得的名字,跪着挪上前,抓住栅栏,一头撞在上面,恨道:“爹,我死了算了。”

金月游厉声道:“死?你真想逼你娘发疯吗?”

金寒窗眼眶深陷,呜呜悲戚的道:“爹,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未到山穷水尽,便自投罗网。一点也不像是金家的孩子啊。窗儿,记住爹爹的话,活下去,怀着希望的活着,无论在那里,毕竟你代表的是金家。”金月游喟息着,然后沉声道:“这里并非就是你的墓穴,我的孩子不应该是这种屈辱的死法。”

第三七章秋水筑(一)

蓝天如洗过一般澄净空明,白云似苍狗一般悠悠渺渺,夏日的午后晴朗又静谧。园林里,奇石碧水小榭亭台均精心设计,各善胜场,但最惹人眼球的却是园中大片栽植的海棠花。此种倾心海棠为西北独有,盛放时状似密布彤云,娇媚艳丽,沉醉迷人,暖风吹过,更是千朵摇曳,一派风情。花海簇拥碧水池塘,池中心起一座古旧小亭,小亭正当央放着把藤椅,椅上又坐着一个小憩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模样,面容俊雅纯真,神色恬淡平和,他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深深仰进阔大的藤椅之中,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小腹,两个大拇指徐徐轮绕,仿佛指头亦在做着思考。日影漂映着少年的侧半脸庞,于其长长的睫毛上久久逗留不下,知了闹静的叫着,少年眼眸闭合,似乎真的要睡着了。

乍然相逢,一定无人会将这个少年与无双门门主李无忧联系起来。事实证明,确是如此。有谁能够想象得到成名十数年的李无忧仍旧貌如稚子呢?李无忧的相貌与他的武功一样,皆是难猜的谜团。如非先耳闻再亲见,别说门外,就是门内也有不少徒众认不准李无忧本尊。然而,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自远处廊榭从容走来的回玉桥。要论加入门派的时间,为无双门立下的功劳,处事调度的智慧,乃至对李无忧心思的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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