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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虽睁但是毫无反应,桑玉蹑却是抿了抿紫唇,粉红小舌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嘴角。
高行天对气机的感应相当敏感,这个女子出箱之际,不自禁的气机外放被他完全捕捉。高行天经历过面见蚁王的场合,只不过他是在试炼之前,这个女子是在试炼之后。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在蚁王的眼中是什么模样,他却是隐约看到了这个女子的本色。
地下血染之窟的闭幕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试炼的结果已经全镇皆知。能在激烈的杀戮之后,心与体仍然保持无比宁静,以致裙角的鲜血也安详如点缀花绣的人,其人格只有两个趋向。
不是恶魔,就是圣徒。
高行天忽然明白屈洒为什么叫他来。除了三只血蚁以及尤量感、穆孔等老家伙外,有资格做这个女人担保人的蚂蚁几乎没有。
屈洒幽暗的眸子缓缓睁开,柔声道:“你的名字。”
女子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二十多岁的年轻脸庞,这脸孔不见得多么精致漂亮,但是冰澈玉洁,坚定冷毅。她直视着屈洒的眼睛,娴静地回道:“伊敌。”
屈洒问道:“给我一个理由,伊敌,你为什么要加入蚂蚁窝?”
伊敌答道:“妹妹以杀兄弑父之名将我告到白云一纸堂,现在不仅伊家堡追杀我,白云一纸堂的主人何君晚也很可能下令通缉我,我已无路可走。望蚁王见怜,收留小女。”
屈洒沉默的看着伊敌,做着判断。这个女人的投名状上只写了发生于伊家堡的事情,状纸表述其身份乃是伊家堡堡主伊焕城的养女,之所以杀兄弑父,全因伊焕城欲对其行下流不轨之事,有关白云一纸堂的通缉可是片字未提。
白云一纸堂发源中州,总堂设在中州的州府博望城。白云一纸堂的门派宗旨有一条对外受理不平之事的特殊条款。白云一纸堂替人讨公道,它不收佣金,不设条件,也不看对方是什么阶层,是否有回报的实力、潜力。白云一纸堂只看呈上来的冤屈是否属实,以及是否有武林人士介入的必要。个别证据确凿的特殊情况,白云一纸堂甚至直接执行生杀大刑,执行人会抄送一份罪徒的铁证,报送事发地的管辖州府。许多正道人士肯定白云一纸堂的侠义,但亦有人认为白云一纸堂的做法越俎代庖,不过是在邀赚名声。可是不管怎样,白云一纸堂敢于揽下不平之事依仗的是自身的强大。白云一纸堂甚至还会接受中州之外的呈冤,譬如伊家堡便是位于并州的家族。
这时,桑玉蹑忽然简洁的插了一句:“三刻钟,杀十三人,全身而退。”
“意见这么干脆,蹑儿,你仔细考虑过么,江湖有权势的女人不多,大雪山,桃花坞,到现在的白云一纸堂,你想都得罪一遍?”屈洒的语气有些意外。
桑玉蹑笑道:“有权势的女人是不多,像何君晚这般极有权势的,那就更少了,好不容易碰上这种闲事,我怎能不使劲的得罪她一下。王,您是在开蹑儿的玩笑吧,蹑儿怎能跟您相比,触怒武陵山庄的人你都收过,何况白云一纸堂呢。”
屈洒道:“我们是杀手,不怕得罪人,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要靠与天下人为敌来证明这一点。伊敌,你通过了试炼,自然可以入窝,现在赐你兵蚁之名。高行天,你是她的担保人,由你交代蚁窝的规矩,让其知晓。”
高行天点头,然后沉声道:“蚁窝之人须守三章五律。按事之权宜,窝外行事不究,然窝内遵法三章。三章其一违背蚁王,死罪。其二扰乱蚁窝,死罪。其三故意杀伤他人,死罪。蚂蚁应信奉五律,不自私、不相残、不背叛、不结党、不迟疑。”
伊敌认真记下,当场完整无误的复述了一遍,然后拜谢。
桑玉蹑拍拍手,两只黑蚂蚁再度入内,须臾功夫钉装好箱子,抬走了伊敌。
桑玉蹑也随之离开。
留下的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屈洒率先开口道:“你杀的人太多了。一个好的杀手不需要杀那么多人。”
高行天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什么叫好的杀手?”
屈洒曼声道:“利刃不轻出,宝刀只一现。”
高行天绕到屈洒正前,拱手一拜,面色诚挚的道:“怎个好法,还请王亲身教我,吾当学而不忘。”
屈洒轻笑起来,亮亮的音色十分的好听,这种悦耳很容易让人忽略声音中隐含的情绪。
高行天收手,单刀直入道:“西北的事你早就知道?”
屈洒柔声道:“李无忧、宫无上之间的事情,我凭什么知道。交易人出钱,我送东西,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高行天冷道:“打个幌子的事情随便找一个人就做了,我是个不甘心的,不要再找我做这种事情。”
“也不完全是幌子。你若真杀了岑玉柴也是大功一件,神杀手之名、蚁窝之威当蜚声天下。”屈洒忽然语音一沉,森然道:“但你杀不了他,你的实力还不足以完成这种难度的任务。所以,你别在这里抱怨。”
高行天眉心的刀纹一跳,缓缓道:“很贴切的评价。”
屈洒哂道:“不要不服,有朝一日你登上武陵山庄第九层天台绝顶,也可以来评价一下我。”
高行天无声咧嘴一笑,他问道:“这个伊敌怎么处置?这个女人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先不说这个女人,叫你来还有别的事情商议。”屈洒沉吟间,石室的门开启,走进来一个手提短剑的年轻杀手。屈洒看到陆无归出现,欣然道:“人到齐,现在可以商量一下怎么办了。”
蚂蚁窝附近百里没有大城。
最近的城镇位于折羽山的西面,那是一个叫做焦县的偏僻小镇,一条云州通向冀州的官道划过折羽山畔,横贯小镇,夕照溪前方十五里的地方设有一处保障驿站。然而由于蚂蚁窝的兴起,此地的安全存在严重的隐患,如今基本没有官员敢留宿焦县驿站。本朝财政把控十分严格,只有军镇要地的沿线驿站享受军费的全额补贴,其余的驿站一律自收自支。这种安排导致了两极分化,地理位置优越的驿站经营兴旺,而没有人流的驿站失去财源,长久下去就自然消亡掉了。但是焦县的这座驿站并未因此荒废,另外一个极具活力的群体使驿站始终保持着强盛的生命力。
驿站多少年接待的主要群体都是武林旅者。
亥时的夜空月隐星稀,跟客栈无异的驿站透着朦黄的灯火,改造过的三层小楼已经住满了人。院落里搭着长篷马舍,内里安置着二十余匹健马。小厮喂了最后一拨草料,揉着腥松的睡眼,拖着空空的簸箕从马舍里走出。驿站里的江湖客大多豪爽,出手阔绰,小厮照料马匹便格外用心。秋夜凉似水,小厮的心房却被怀里的二两银子温得暖暖的,二两碎银已经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忙碌所得,回想张公子打赏时的潇洒风仪,小厮只觉得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
兴意骤起,小厮回头瞪了眼远处阴郁几不可见的折羽山,心底冒上来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不是山的那头存在着一窝被称作蚂蚁的可怕杀手,那么冷僻的驿站便不会有江湖豪客纷至沓来。没有这些江湖客的阔绰花销,驿站将难以延续经营,身无长技的他亦只得继续忍受困苦。
说到底,最应该感谢的倒是蚂蚁窝的冷血杀手啊。
然而杀手们从来不在折羽山四周的区域公开活动,就是想表达感谢也是找不到人。小厮胡思乱想着,虚无的倦乏化成了实质的重量,扯动一双眼皮,小厮掩不住困意哈欠连连。驿站的人手很少,除了驿丞、厨娘、伙夫三个人外,就是他这个小厮了。
今日的他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身后有人也没有发现。那个人在小厮回头一望的时候,就像一片风中薄纸贴在了他的身后。
每个人的视界都有着盲区,盲区随着视界移动,能看到某处,相对的就看不到某处。那个人行走在小厮的盲区里,无声无息的像一个鬼。贴身的跟行意味着两者的差距是天壤之别。月隐无影,凭小厮的感知水准根本发现不了这只鬼的存在。
小厮迈进驿站门槛,习惯性回身关门。那个人便从小厮的身侧轻快的飘进了客栈,他随手在小厮的后脑轻轻一敲,就令小厮失去了意识,仰头歪倒。那人单手托住小厮,接下簸箕,慢慢的将人与物摆靠在门旁。
一楼室内无人,桌椅板凳收拾得很规整。墙壁陈旧斑驳,角落里放置着一些如锄头、铁锨之类的农具,楼梯边高挂着一盏油灯,油灯下便是厨房门口,那人嗅了嗅,闻到的是当地土产腌肉的咸香以及随便堆放的土蔬气味。一楼里头有着三间卧室,左数第一间卧室的房门露着一条缝隙,关不住男人的猥琐亵语与女人的晦浪笑骂。
侵入者身量不高,面色白净,双目细狭,他轻轻摘下腰畔的佩刀,左右上下的打量,全面感知驿站内的环境。忽然间,他眉头一皱,伏身抓住了小厮的脖领子,侵入者就像提着一件轻薄的衣服,无声飘至楼梯处,直入后厨房。
楼梯传来沉沉的声响,一个彪形大汉大步下楼。
这名挎着短刀的汉子名叫陈龙,乃是五行派的弟子。五行派是一个徐州门派,五行派与近邻礼乐派、清风派世代交好,三派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派联盟,在徐州也算颇有名气。去年五行派与礼乐派数名长老诡异猝死,三派小联盟怀疑蚂蚁窝参与了暗杀,于是遣来陈龙等七名弟子,调查事实真相。
蚂蚁窝居列杀手组织三甲,单凭三派联盟断然不敢如此行事,却是江湖上传出四大世家以及千秋帮、神刀红叶亭、明月府等大小豪强恼怒蚂蚁窝近期的嚣张行径,决定予以惩治报复,三派这才临时插上一杠。
驿站目前驻留四十七名客人。
四十七人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蚂蚁窝和这些人背后的门派势力多少都有点交集,一次交集一笔血债,如今有些血债的幕后人已被清算,而有些血债的头绪才渐渐明朗。待这些门派回过味,蚂蚁窝便成了众矢之的。
蚂蚁窝公然拿江湖客的项上人头做生意,那个门阀宗派可以长期忍受?但是真正付诸行动,又有那个门阀宗派愿意率先挑这个头?蚂蚁窝发展到今天,高水准杀手成群结队,秘密网点布局中原,实力不逊色一方豪强。无论那个势力想对蚂蚁窝动手,都得先掂量掂量自身几斤几两。
找蚂蚁窝的霉头,单方行动是不划算的。多方联合行动才符合诸门派的利益。
这次的剿蚁行动由四大世家牵头,千秋帮、神刀红叶亭、明月府诸强参与,十几家大小门派附和,规模超过以往。诸方头脑对于行动方案尚未达成一致,为了防止蚁窝做出过激的举动,大队人马有的还未到来,有的尚且滞留在焦县,驻扎在驿站的只是前哨。
五行派陈龙步下楼梯,不觉一楼有何异样,他酒气上头,肚胀尿急,一脚踢飞门口的簸箕,酣热的走出了驿站大门。内里卧室中胡天胡地的驿丞和厨娘闻得声响,也没有心思察看,只要有银子,他们才不会得罪这些江湖客。
陈龙在昏暗的马厩旁站好姿势,眼睛直愣愣的眺着折羽山。折羽山属于蚂蚁窝正统的势力范围,这几天不断有人夜探折羽山前的夕照溪,陈龙也去过两趟,但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在溪边象征性的逗留,没敢跨溪闯入梨花沟。他依稀记得隔岸观望梨花沟,夕照溪另一边的秋芦苇随风摇曳,光景独好,只是注目下去,远处茂密的荒草野林却是怎看怎么杀气深重,让人胆战心惊。
听说艺高胆大跨溪巡查过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