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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爱你。」
敏希取出手机,打给萧雅雯。「成功了。」
「真的?好,我知道了,妳什么时候入院治疗?」
敏希听得见她声音里的兴奋。
「明天我立刻住院,就算古骏逸后悔,也找不到我了,记得保密。」说完,拨电话给母亲。
「妈,来陪我。」以后只有妈妈了……
敏希庆幸,她还有母亲可以依靠,不像古骏逸,只能靠自己,所以更想保护他,让另一个人陪他,教他不必担心受怕。
让他走,往后她默默地在彼端祝福。
第十章
早上,黄美君来接女儿入院治疗。一见到敏希,便紧紧抱她。敏希没哭,她倒先哭得唏哩哗啦,她可怜的女儿……
两人拎了行李,搭出租车到医院,办入院手续,黄美君自费让敏希住特等病房。
主治医师过来解释治疗程序,护士叮嘱敏希禁食,明日要做「骨髓穿刺」。
一行人散去,病房恢复安静,敏希换了深绿色的病人服,抽过血,躺在病床上休息。
「妈,我还有存款,帮我请看护,明天妳可以回台中了。」
「没关系,王叔叔会看店,妈留下来陪妳。」
敏希靠着枕头,调整点滴的角度。
「敏希,古骏逸他——」黄美君坐在病床旁,忧心忡忡。
「妈。」敏希打断母亲的话。「妳早上什么都没吃,去吃点东西,我想睡一下。」
黄美君知道女儿的意思,她不想再提起古骏逸,黄美君起身离开,推开病房时,她惊讶地叫出声。
敏希听见了,担心地问:「妈?妈!怎么了?」敏希听见脚步声,往这边移动,然后,古骏逸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倒抽口气,怔在病床上。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告诉她——他彻夜未眠。
黄美君在门口嚷:「妈去吃饭,你们聊。」黄美君轻轻掩上门,让他们讲话。
为什么……敏希惭愧地低下头,泪水涌上眼眶。
古骏逸看着敏希,她身上穿著宽松的绿色病服,这使得她显得更瘦小了。她面色灰白,看起来很憔悴。进来找她前,他问过护士,已经大约知道她的状况。
现在看着敏希,想着护士说的话,他感到恍惚、不真实。他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知道真相时,像被人打了一耳光,又像谁在他心窝上捅了一刀,没有伤口,却感觉有血正汩汩流淌。
这个傻瓜,想一个人捱苦……看着敏希,古骏逸眼里有抹黯然的神色,掺杂着苦涩和不舍。
古骏逸走向她,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他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她藏在被里的手。
敏希抬头望他,泪盈抄睫。「为什么?」他是怎么找来的?又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他知道了多少?
「我有那么笨吗?」古骏逸倾身,拍拍她的头,注视她。「我一大早就在妳家外面等,等妳们出来,便一路跟踪,跟到医院,查妳的名字,找到这里……是不是很佩服我?」说得容易,她看得出他装作坚强。
「知道我为什么住院了?」
「我问过了。」进来前,已做了心理准备。真是这样吗?古骏逸低头注视着病床,沉默了。既有心理准备了,他为什么背脊发寒,感到欲振乏力?真是打击太大了!当护士告诉他,除非找到相符的捐髓者,接受移植手术,否则敏希很危险……
他不相信敏希会走,他不信,这怎么可能?而原来真相是这样?!是他太无知,没有察觉敏希命在旦夕,所以她一直消瘦,所以她总是疲倦,所以她故意惹他生气,她怕他伤心……真傻!
病房内,没人说话了,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后来,敏希先开口。她说:「古骏逸,不要哭。」
古骏逸怔住,这才发现自己眼眶酸热,脸庞潮湿,正落着泪。他颓丧,趴在床上,隔着被子脸贴着她的双腿,脸埋在被里,他闻到医院贯有的消毒水味,眼泪有它自己的意志,不住地流淌。
敏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告诉他——没关系的、没关系。他鼻酸,不该这样,应该是他来安慰她,怎么反而是他被击倒,反而是她安慰他,他真没用,敏希比他更苦哪!
古骏逸痛楚,他说:「我情愿妳是背叛我。」而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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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古骏逸从新闻或杂志听说过这种病,街头常有慈善团体呼吁人们踊跃验血,参与捐髓活动,救人一命。从不觉得,会跟自己有关。
镇定后,古骏逸对敏希说:「我去验血,搞不好我们的骨髓相符。」
敏希想跟他说没那么容易,亲生父母都不符,何况是他。
「喂,我觉得,你真的很聪明,我什么都骗不过你……」敏希故作轻松,跟他开玩笑。
「妳应该告诉我,为什么都不说?」古骏逸气恼,如果不是他敏感,她要一个人痛苦吗?
敏希有苦衷,看着他说:「你爸妈好早就离开你,现在我又生病,古骏逸,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为什么老天爷对你那么坏?」
他不觉得自己惨,命运从未击垮过他。但这刻,敏希说他可怜,古骏逸胸口泛酸,真的感觉自己可怜。
「听我说,妳会没事。」
敏希不希望他抱不实际的期待,之前她也傻傻地以为会没事,结果呢?既然他知道了,索性教他有心理准备,作最坏的打算。
敏希将白血病的症状解释给他听,他听完,说:「全世界有多少人?我不信没个人跟妳相符。」决定要跟她对抗。
「你知道目前为止多少病友等待捐髓吗?有一万多人哪,你知道到目前为止,配对成功、接受移植的有多少人吗?六百三十九位。」他学精算,数字告诉他机会渺茫。
「没关系,我有信心。」古骏逸振作精神。他不能沮丧,敏希需要他。
「有些事,再有信心都没用。」她试过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代价,我要妳活下来。」他目光炯炯,像他真办得到,而其实内心恐惧,他用强硬的口气说话,妄想将黑暗的想法驱逐。
他一向不认输,看他信心满满,敏希难过又心疼,到最后如果她还是离开了,他受得了吗?
「你之前跟我说,只要睡前暗示大脑,身体会记住讯号,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晚,我都照着做,为什么身体不理我?」
「今天起,我陪妳,晚上我帮妳祈祷。」她声音里的凄凉,撕扯他的心。
「你又不信上帝。」
「我可以去庙里帮妳求平安符,帮妳点光明灯,什么方法我都信。」
「你从不求神的。」她微笑。
「或者……我还能皈依佛教,请师父帮妳消灾。」
「你临时抱佛脚啊?」她笑得勉强,极力控制自己,不想让他发现她就要崩解的情绪。
他将她拉入怀抱里,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不怕,我陪妳……」
「可是我不希望你在,让你看着我憔悴……」她俯在他肩头,哀伤地说:「万一做化疗,会掉头发呢……」
古骏逸胸腔绷紧,眼眶发烫。「那我就买漂亮的帽子给妳,订做假发,黑的、褐的、棕色的,让妳每天换发型。」
「我的脸色会很糟,很丑呢。」她泪眼迷蒙。
「我可以帮妳化妆。」他嗓音低哑。
「你又不会。」敏希担心地说:「你要工作,我会变成你的负担。」
「我很强壮,不怕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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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骏逸扛下照顾敏希的责任,黄美君放心了,敏希赶她回去台中工作。
敏希服过药睡了,古骏逸找主治医师谈话,了解敏希病况。
医师说,敏希是再生性贫血,不是血癌。以现在的技术,只要找到相符的捐髓者,加上敏希年轻,身体状况不错,他有把握只要交换造血细胞,就可以完全治愈。只可惜献血的人太少,病友常等不到捐献,得靠化疗延续生命,最后是遗憾地离开人世。
返家收拾物品,这时候,古骏逸已经镇定下来。他打电话通知邓杰伦,将联系地址改成市立医院。
「白血病?我的天……」邓杰伦听完,很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明天我接你去医院。」古骏逸说。
「我?」
「是。」
「我……我去医院干么?」
「验血,可以吗?」越多人献血,敏希就更有希望。
邓杰伦明白了,他热血澎湃。「我在国际狮子会有点人脉,明天包车,叫大家去验血。」
「还请帮我件事,我想登广告,呼吁人们踊跃捐髓。」
「我认识媒体界朋友,这个交给我来办。」邓杰伦倾力相助。
古骏逸挂上电话,拎着行李,穿过客厅,正要出门时,眼角瞥见什么,教他怔步。
客厅昏暗,而阳台那儿葵花盛放。五六朵,黄澄澄,迎着夕光摇晃。朵朵都像个小太阳,悬在半空,它们像在对他笑,无声地安慰他,像在告诉他——不要怕。
古骏逸拋落行李,走向阳台,揪住花儿嗅闻。花香粉腻,沁入鼻端,暖了心屝。
古骏逸感动。心中低语——
敏希,这一定是好预兆。妳种的花全开了。
敏希,我比妳想的还坚强。
敏希,妳曾给我温暖。现在,我将温暖还妳。我们一起,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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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楼特等病房,外边听得见各种声响,护士推药车轮子辗过地板的吱呀声,病患家属低低的交谈声,都异常清晰。房里,敏希躺在病床,古骏逸坐在折叠床上,上身靠着病床,手肘搁在床沿。
他们低声聊天,古骏逸说:「敏希,妳种的向日葵开了。」
「是吗?我想看。」
「我剪了两朵带来,但是护士禁止带人病房,妳免疫力低,怕感染。」
「我好想看……」敏希失望。
「没关系,我用数字相机拍来给妳看。」
他微笑,轻抚她的脸,她乖得像猫,静静望他,唇边抿着笑意。
「病床很坚固吧?」
「那肯定是。」让病人躺的,当然坚固。
「我想上床,抱着妳睡。」
她就知道,她笑了,掀被欢迎。古骏逸上床,两人面对面躺,眼望着眼,两张嘴都在笑。
「万一护士进来怎么办?」
「又怎样?难不成赶我下床?」
「像我妈那样揪你下床吗?」
两人笑了,他抱怨:「妳妈很凶。」
「可是那时你不怕,还很镇定地跟我妈说,你叫古骏逸。」
「其实我很怕。」
敏希瞠目,低笑。「不,你什么都不怕。」
「对,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敏希离开。他拂开敏希额前的发。
他们聊起往事,有古骏逸陪,敏希忘了身在病房。聊累了,昏昏欲睡,他手臂强壮,将她揽在身上,她忽然有种错觉,好似躺在自家大床上。
她打针吃药,体力差,可是心情异常平静。朦胧中,隐约感觉到,他亲她耳朵,额头,鼻尖,还有脸。他不触摸她,大掌拂过她的发,像在确定她无恙,像呵护一个脆弱的婴孩。
敏希微笑,沉入梦里。梦里她身体轻盈,无病无痛,飞到老远。梦里,阳光金黄,群树静绿。她又来到大榕树下,她还是十五岁,并未长大,正气喘吁吁地奔向榕树,树下,古骏逸穿著西服,英俊潇洒,等着她。
绿叶在风中翻飞,敏希扑进他的怀抱,他将她抱起来,晃了一圈。
敏希问他:「我是不是好胖?」
他仰头看着她。他说:「敏希,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哭了,他微笑保证。「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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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雯努力瞎拼,摒弃时髦华服,改走敏希的朴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