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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子仿佛鼓足了勇气才说:“将近四个月了。”
关川把杯子握得更紧了。
“糊涂!”他转脸看着惠美子低声说,“怎么以前不讲呢?”
他目光犀利地射在她的额发上。
“我担心讲出来又象上次那样。”她这句话象是咬着嘴唇说出的。
关川又端起杯子送到自己嘴边。
“那还用说!”他呷了口酒。“那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嘛!”
“不!”女人猛抬起头,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神态。“上次我照您的话办了,现在很后悔。”
“后悔?”
“是的。你没肯听我的,我悔恨极啦。这次我要按自己的想法办。”
“不行!”关川说,“你瞎说什么?你懂得常识吗?”
“……”
“上次正因为你按我的话办,才平安无事度过来的。若随你性子办,后果就是一场悲剧。”关川长吁一口气继续说:
“可不能只凭着一时的感伤或冲动办事,你要想开,首先要为出生的孩子想,那孩子将会怎样地不幸啊……”
“不!”女子坚决反对,“这次,我一定要按自己的心愿做!”
她那细弱的声音里,充满了决心。使关川没有马上说下去。
“求求您,请您无论如何依从我这次的要求。”她向神情冷漠的关川哀求。
“已经是第二次了。初次我是按您意见办的。现在我明白了,那样做是错误的。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责任由我承担好了。”
“责任?”关川不高兴地望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抚养。”
“这是糊涂话。”关川冷冷地说,“你以为凭着一时的冲动,就能平稳生活下去吗?它会使你不幸的!”
“不,没有关系,我不怕不幸!只要我能把您的爱情牢牢抓在手里,由我抚育下去,也是幸福的。”
关川无可奈何地扭过脸去。一气喝干了杯中酒。杯里的冰块碰撞得卡卡作响。
女人悲痛地垂着头。
“无论如何,”关川用强硬的口吻说,“我决不赞成你的主张,希望你照我的话去办。”
“……”
“你现在纯粹是感情用事,毫不顾及后果。照你说的做,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决不!”女人坚定地说,“不会的。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下决心。”
“你也不能光任着自己的性子啊!”关川换上了一种安抚的口气说。“暧,惠美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光凭爱情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自己为所欲为,往往会造成意想不到的恶果。”
“你,”惠美子伤感地问,“你对我有爱情吗?”
“不是很明白的吗?”
“假如真的……真是那样,你就不该讲这种话。”她肩头上下起伏,脸色也变得惨白。
“您就会赞成我的主张。”惠美子低沉的声音颤抖起来,热泪在眼眶里滚动。
“惠美子!”关川急忙抚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两人出去慢慢商量。”
惠美子用手帕遮住了眼睛。
二
午夜零时过后,这一带断绝行人,万簌俱寂。
这条街由天就很幽静。街道两旁排列着一座座深宅大院,院墙紧紧相连。陡坡的路面铺着石板,路灯清晰地照出了石板的刻纹。
关川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惠美子偎在他的身旁,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的身影顺着坡路缓缓向下移去。
出租汽车的前灯时而从他们身旁闪过。
“你是说无论如何也不改变主意喽!”谈话一直在继续。关川依然是一种闷闷不乐的表情。
惠美子面颊贴在关川的肩胛上说:“真对不起。”嘴上在道歉,声音却坚定,“我自己这次下定了决心,不想改变。”
惠美子知道自己的话会惹起他不快的,再三表示“我决不会使您为难的。”
“为难?”关川凝视前方走着,“我不光是怕我为难,也是为你着想。”
二人顺着坡路,一直走到最低处,接着又往上走。这一带设有不少外国使馆,到处是一片片黑压压的树林。
“怎么说也不行吗?”关川做最后的探问,他已看出惠美子的决心很大。
惠美子没有作声,这种沉默等于告诉他坚定不移。她所以拖到四个月才挑明,也是出于这个打算。
“是这样吗?……”关川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真对不起。”她声音颤巍巍地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坚持下去。我不会讲出您的名字。”
“真没有办法啊!”关川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惠美子一怔抬起头来。
“我说真没有办法。”
“您是说……”
“只好照你的意思办吧。”关川顺着她的想法说。
“这么说,您宽恕我的任性了?”她喘着气,极力抑制住内心的喜悦。
“我认输啦!”他说,“对于你的顽固不化,我算服气了。”
惠美子这才用力紧紧握住关川的手臂,刚才还哀痛欲绝,这下又破涕而笑了。
“太好啦!”她晃动着关川的手,“我太高兴啦!”
她把整个身子猛地扑在关川身上,脸贴在他的胸前,缠得关川简直迈不开步了。
惠美子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上,肩头不停抽动。
“怎么,哭了吗?”关川用手搂在她的腰上,语调也和刚才不同了。
她确实哭了。头、脸、肩都那么激动。一股诱人的芳香从她那露在衣领外面的雪白颈项上散发出来,
“我对不住你。”关川温和地说,“既然你决心这么大,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尽量照你说的帮助你。”
“真的?”惠美子呜咽地问。
“当然是真的喽。我的话也许对你太残酷无情了。”
“不,”她一个劲摇头,“你讲的道理我也全懂,那是对的。只是我这次希望把自己的生命保住。不,说是我自己的生命,不如说是您的后代的生命……”
惠美子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嘴唇微微地抖动着。
关川一下搂过她的肩,吻她的嘴唇,沾上了流在她脸上的冷泪。
一棵茂密的大树,枝叶伸展到路旁的院墙上方。暗夜里,二人立在树下,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忽然,一辆汽车的灯光从二人身上掠过。二人分开来又向前走去。
“你不要担心,”关川安慰着惠美子,“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过……”他边走边说,“你要听我的话把店里的工作也马上辞掉。”
这句话使惠美子感到格外亲切。
“不过,还早着呢!”她高兴地说。
“不,现在是最紧要的时期。别逞强,伤损了身体怎么得了!”
“好的。”她取出手帕擦干了眼泪。
“明天就告诉老板娘,说你不干了。理由可以编点别的什么,就说不想干了。”
“好的,就这么办。”
“关干不干的理由,今晚你再想一想。”
“好的。”
惠美子精神振奋地向前走去,与五分钟前简直判若两人。
“好啦,已经说定了,今后可要照我的话办。”
出租汽车来来往往,疾驰而过。司机脾睨着这一对漫步在夜路上的情侣。
三
今西荣太郎难得今天回家早了一点,一迈进家门,便听到了住在川口的妹妹在里屋的谈话声。
自从上次去妹妹家后,不觉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从语声里听得出,妹妹今天也不是因为夫妻吵了架来的。
“您回来啦,”妻子迎了出来,“阿雪来了。”
今西没吱声,脱掉鞋子,走进屋去。
“哥哥,打扰您啦!”妹妹仰视着哥哥说。
“噢,上次是我打扰你了。”
妻子帮他脱下西装。
“今天我就是为那件事来的……”
“什么,哪件事?”
“您见过的那个酒吧侍女,突然搬出去了。”
“什么?”今西解领带的手停了下来,“搬了?什么时候?”他的目光不禁一亮。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已经不在了吗?”
“是的。我也挺意外。昨天下午突然提出要搬走,真没见过这样搬家的。”
“搬到哪儿去啦?”
“本人说要搬到千住一带去。”
“千住在计么地方?”
“我不知道。”
“糊涂!”今西荣太郎禁不住责怪妹妹,“这种事怎么到现在才讲,为什么不打电话找我呢?”
“那个女人这么重要吗?”妹妹感觉出斤两来了。
“你懂吗,要是搬家当时告诉我,那该多有用?你现在才讲,连个去向也没弄清,这让我怎么办!”
“那你以前交代给我不就好了吗?”妹妹对责怪表示不服。说,“你什么也没有对我讲,我还以为晚些时候讲也不要紧呢!”
妹妹的诉苦是不无情理的。事实上,连今西本人也没想到她会搬走。
“是哪家脚行给搬运的?”
“啊呀……”妹妹对这事也没留心。
“你真没用!”今西又把刚刚松开的领带系紧。“喂,给我上衣!”
“怎么,又要出门?”妻子惊讶地仰头望着他。
“我马上到她家去。”
“啊?”妻子和妹妹面面相觑。
“现在正做晚饭呢!阿雪刚来,歇一会再去怎么样?”
“事情紧急,喂,阿雪,“今西催促妹妹说:“我现在和你一起马上去你家。要把那个搬家女人的去向查出来。”
“那个人做了什么坏事吗?”妹妹不解地望着。
“不,并不是她干了什么坏事。不过,有些事让人感到蹊跷。与其以后再查,倒不如趁热打铁,还许能找到她迁居地点的线索。她住哪个房间?”
妹妹领今西登上二楼。楼上有五个房间,惠美子住在紧里边。
妹妹打开房门,拉开电灯。房客刚刚搬走,房间里空荡荡的,东西向的房间,草席子受到夕阳的照射泛着红色,只有摆放家俱的地方,颜色明显不同。
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物品。一切无用的东西,诸如:装化妆品和肥皂的空盒、废旧报纸杂志等等,全堆在壁柜的角落里。只有这些是房主人遗留下的东西。
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虽然是昨天下午急急忙忙搬走的,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这个女孩子,人挺老实。”妹妹对哥哥说,“起初听说是个侍女,认为一定是个懒懒散散的人,没想到她比普通人还爱干净。”听妹妹的口气,她对这人的搬走还有些依依不舍。
今西把旧报纸和杂志在席上摊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东西。旧杂志多是以知识阶层为对象的综合刊物。
今西取过一本翻了一翻,又打开目录大略看了一看。其他的一些也都一一翻开目录看了看。他点点头。
接着,他又打开一个装化妆品和肥皂的空盒。里面装的全是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包货纸,由此也看得出惠美子的生活有条不紊。
今西继续翻着这些物品,在盒子一角发现有一个火柴盒,他拿起看,原来是酒吧间的火柴,今西念着印在纸签上的名字:
“鲍奴尔俱乐部。”
“这是她上班的地方吧?”今西把那盒黑地黄字的火柴递给妹妹看。
“很有可能。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讲过。”今西把火柴盒装进衣袋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发现,他便住手了。
“昨天下午搬家时,你不知道是哪家脚行来取行李的?”
“这我没有注意。”
“你没看到有人来搬东西吗?”
“我看到了。当时她正和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往三轮摩托车上搬行李。”
“这附近的脚行在什么地方?”
“站前有两家。”
今西走下楼梯,马上在门廊里穿上了鞋子。
“怎么,哥哥,”妹妹诧异地问,“这就要走吗?”
“啊,”他边系着鞋带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