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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斯墨干脆就地打了一个小小的盹。
水牛城里没有水牛,水牛城里到处都是唱民谣的。格斯墨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发现水牛城这个地方连卖凉拌牛筋的都没有。格斯墨刚刚经过很长的一段长途跋涉,又历经了一场滑稽的飞车大逃亡,进了水牛城之后送了瞎子一把银币,听了半首民谣,紧跟着就挨了一顿揍,现在格斯墨肚子饿了。格斯墨从地上爬起来,凭着男巫的直觉七拐八弯,很快就窜到一个摆大排档的夜市。
格斯墨走进一个搭棚子的小摊,他一屁股坐在一张木头凳子上,然后格斯墨举起自己的右手,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格斯墨粗着嗓门喊道:来一盘水煮牛肉!
里面一个灶台后传来回答的声音:没有水煮牛肉。
格斯墨又拍一下桌子,再喊:那就来一份凉拌牛筋!
也没有!里面又回答。
啪啪,啪!格斯墨这次连拍了三下桌子,桌子被他吓得跳了一跳。一份卤水牛肚,切薄点洒上花椒面和辣椒面端上来!
一个瘦筋筋的男人终于从灶台后钻了出来。这人围着油腻腻的围裙,挂着两撇长长的山羊胡。山羊胡男人说,都说没有嘛,没有牛肉,没有牛筋,也没有牛肚,没有就是没有,你再拍桌子你再拍……
山羊胡男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隔着好几张桌子,突然他将手里的盘子朝格斯墨这个方向抛了过来,格斯墨吃了一惊,以为这人冲他耍飞镖,身子自觉向后缩了缩。咣当一声,盘子稳稳当当落在桌子中间。原来盘子里却是一大份热气腾腾的炒田螺。这田螺一个个体态饱满,身形肥大,在盘子里亮晶晶,油晃晃,中间点缀着红辣椒与绿辣椒,紫苏的香味直往上窜,窜到格斯墨的鼻腔里。格斯墨的鼻子皱了皱,再耸了耸,终于忍不住,啊切——朝天打了个大喷嚏。
幸好这一次格斯墨是饿着肚子来的,他这个喷嚏里面什么佐料也没有。于是大家相安无事。
山羊胡男人等格斯墨的喷嚏打完就说,要吃就吃炒田螺!——隔着老远,这山羊胡男人的声音圆润响亮,“炒田螺”三个字嗡嗡嗡嗡不绝于耳,穿过这条大街,响彻了整个夜市的上空。
格斯墨眼看这个架式,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吃田螺!格斯墨也不坐下来,干脆站在桌旁,右腿翘在凳子上,左腿单脚立地,也不用筷子,左手叉腰右手一抓,一把田螺就抓在手中然后塞进嘴里,喀嚓喀嚓喀喀咔咔,霎时之间,只见螺壳横飞,前后左右,天花乱坠。
关于格斯墨吃田螺的情形就是这样的。问题出在格斯墨吃田螺的过程当中,他的身边围观了不少群众,这些群众围在一起形成个小半圆,他们人手一包小田螺,一边吃一边吐壳同时还要评头论足点播现场,等格斯墨吃到第三盘干锅田螺的时候,人群中有人说,嘿,兄弟,看你吃得如此壮观,不如我唱首歌给你听嘛——祝你快乐!这个人说的是四川话,不用猜你也知道,是那个唱民谣的瞎子。
唱民谣的瞎子说了这话,放下手里的田螺,拿起身边的吉他,人群中就有人喝起彩来,好声四起。他们说,瞎哥出场啦!瞎子扶了扶墨镜,脸上带着微笑,频频向四周点头,又叮叮咚咚调起弦来。
瞎子的吉他还是弹得很不错的。以下可以说明:
瞎子刚弹了一段吉他前奏的开头,人群里立刻有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站出来,还拖着一把低音贝司(从身形判断,格斯墨猜测这个就是揍他的那群里面其中一人),这男人的贝司一出手,就震得在场每个人心里一颤一颤的;另外有个拉手风琴的瘦子,咿咿呀呀的从街对面一路拉着风箱奔跑过来,一边合着瞎子的音律一边用两个胳膊肘拐开周围的人们,还说,让开,让开,不要挡路,拉手风琴的来了——这样一起哄,瞎子直接把一段三分钟的前奏延伸了二十五分钟,各种技术和花招都使了出来,弹得自己和观众都青筋直暴,满头大汗。简直了不得啊——格斯墨大张着嘴,一只田螺壳刚好卡在牙缝里。格斯墨心想,乖乖哟,你们还真的没完没了啦。
这个时候格斯墨已经吃到第十二盘红烧田螺了,由于牙缝里塞住了一只坚硬的田螺壳,格斯墨大张着嘴,呆望着眼前这群弹奏乐器的人。一直在他身后忙着给他做田螺的山羊胡男人过来推了推他,喂,你还吃不吃?格斯墨不明所以,啊,啊?
山羊胡男人说,你要不吃了我就洗手!
格斯墨瞪着眼睛,啊?
我要去打手鼓!山羊胡男人左手搓着右手,鼓着两撇胡子,像赌气一样说。
一场水牛城民谣音乐节就是从格斯墨吃田螺起,拉响了序幕。这次瞎子唱的是:
水牛城呢
不是一个电影
你要是看过那部电影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站在我们城门口
向里望哟
里面一只水牛也没有
哎呀他妈的什么
九 水牛城(3)
也没有
瞎子唱:哎哟哎哟,没有啊,真他妈的什么也没有……
瞎子像一个真正的瞎子那样仰着脖子,头朝天空,喉咙里发出破刷子一样的声音。
格斯墨还能说什么好呢。格斯墨什么也不能说了,他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只牙签。还被瞎子的歌声弄得很揪心。他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样的话被很多人眼睁睁看着实在很没有面子。
格斯墨只好说,再来一盘田螺,胡子!
等了一会儿,发现山羊胡子不在自己背后,而是在人群里打手鼓。格斯墨就钻到灶台后面自己洗田螺去了。
后来格斯墨就开始吆喝:田螺啊,新鲜热辣炒田螺——好吃的田螺,辣死人的田螺——不好吃不要钱的——了不起的田螺!
有一个小孩子,此时正站在格斯墨的脚下。他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跟格斯墨说:我很想吃,但是我没有钱。格斯墨望着他。他又说了一次:我没有钱,但是我很想吃。
格斯墨只愣了半秒钟,他就反应过来了。他说,这个好办,我请你们吃。我有的是——钱!
格斯墨从裤子里掏出一把纸币,又从随身的大袋子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银币来,格斯墨指着银币的反面说,看见没有,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呢,大家好,我叫格斯墨!
情况就是这样的,等大家吃饱田螺抹抹嘴边的红油的时候,又有人拿小货车运了几十箱水牛牌啤酒来,于是格斯墨又很自觉地掏出许多许多钱和银币,把一百多瓶啤酒买了下来。格斯墨说,来吧来吧,喝吧喝吧,大家好,我叫格斯墨!
瞎子的破嗓子接着唱道:
大家好,他的名字叫格斯墨
如果你记好了
就不要忘记他
他叫格斯墨
他今天花了很多钱
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他生了一个儿子
就要取名叫很多钱
真是了不起
他和他未来的儿子
都有很多钱
他今天请我们喝酒
我们就白吃白喝
苦也甜……
瞎子唱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喝了一大口啤酒,还对格斯墨说了一声谢谢,停顿了一下之后瞎子说,这首歌的名字叫——《格斯墨有很多钱》。
格斯墨到底是不是有很多钱,就像水牛城到底有没有水牛一样,都是很难说清楚的一件事。既然都唱到“白吃白喝苦也甜”的份上了,格斯墨也就认命了。
水牛城的故事不是就这么结束的。如果你去了一个地方,你喝了一晚上的酒,吃了一整晚燥热的食物,听了一夜的嘈杂音乐,难道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瞎子唱完歌以后呢,就过来与格斯墨交朋友。因为现在轮到弹贝司的那一伙上场了。弹贝司的那一伙都是大个子(现在格斯墨确信自己就是被他们给揍的)。他们上场以后很多乐手都在下面耐着性子等着,因为大个子一伙说,不让我们唱够了就揍扁你们。
瞎子走过来对格斯墨说:兄弟,你牛逼!格斯墨就回答:哪里,没有你牛逼!瞎子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没得你这么牛逼,现在我老了,老得眼睛都快瞎了,就更没得办法牛逼!格斯墨说,我老了以后,肯定不如你牛逼,现在我年轻,年轻人什么都不会做,哪有办法牛逼!瞎子说,年轻就是好,啥子也不做都牛逼!格斯墨说,老了才好,老了就像你这样戴墨镜扮瞎子,酷毙了的牛逼!说完这句两个人就举起啤酒瓶来干了一大瓶。
瞎子又说,兄弟,你为啥子会来我们水牛城呢?格斯墨说,因为我老是听说水牛城很牛逼!现在看到了,你们果然名不虚传很牛逼!瞎子说,既然你说我们牛逼我们就不用谦虚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人除了很牛逼,通通都没得钱的,穷得很,这就不算多牛逼了!格斯墨说,没有钱才牛逼啊,没有钱才可以白吃白喝苦也甜啊,牛逼坏了!
瞎子与格斯墨就这样举起瓶子来干了一瓶,又干了一瓶。
在他们喝酒的时候,打手鼓的山羊胡男人过来数过几次钱,由于他老担心格斯墨卖多了田螺出去,收少了钱回来,以至于他打手鼓的时候打得有点三心二意。一直到他数了十几次以后——他发现这些收回来的钱里面大多数都是格斯墨的银币,格斯墨的银币到底面值多少水牛城的纸币呢,山羊胡凭着对金银的直觉和灵敏的心算能力,他快速地计算出了一个数字,而且他自己确认这个数字已经相当地不让他自己吃亏了。所以最后他就咧嘴笑了开来,还冲着格斯墨和瞎子说,你们慢慢喝,多喝点,不着急。
说完山羊胡又走回去打起手鼓唱起歌来了。山羊胡的嗓音没有瞎子的破旧和苍凉,但是高音却高昂得不得了。他扯起山歌喉咙:嗨—呀——!
格斯墨就条件反射去口袋里找他的黄氏小声丸。由于喝多了酒,格斯墨的脑筋和动作都跟着迟钝了,慢了十几拍,他摸了半天,只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些毫无用处的沙子。格斯墨于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纯真。正如你见过的所有醉酒的人,他们都会莫名其妙咯咯咯咯地笑起来,而且没完没了。
这时候山羊胡正在高声唱着一支山歌,发音很奇怪,充满山野之风,歌词谁都听不明白,他闭着眼睛,谁也不理,手里的鼓有一下没一下的,起码有三个难度非常大的高音都被他直飙了上去,直冲云霄——唱得两撇胡子都跳起舞来。
九 水牛城(4)
这场民谣音乐节于是被命名为:水牛城格斯墨田螺啤酒民谣音乐节。按照惯例,赞助商以及赞助的产品在任何一次活动中间,出现的次数是一个都不能少的,于是排名分先后,格斯墨名列前茅。第二天就有人制作了大红的横幅,挂在了大街上,而且挂得满大街都是,从城头到城尾,从城东到城西,连水牛城的每一个公共厕所都不放过,人们到处都见到“水牛城格斯墨田螺啤酒民谣音乐节”这一行字的大标语和广告招贴画。画上除了水牛城的城市标志(一只小水牛,藏在左下角),还有一把小小的吉他(藏在右上角),最显著的位置就是格斯墨手握啤酒的大头像。
格斯墨的大名很快就响当当。其实格斯墨为这些广告是付了账的,不过谁也不去注意这些事啦。
格斯墨与这帮唱民谣的人,交上了朋友。连弹贝司那伙大个子们,他们也根本就不承认,他们在一个月以前,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揍过一个什么人。他们现在说,我们唱民谣的,是绝不会打架的。等格斯墨终于说他要离开了,格斯墨说我要离开的原因是我实在喝不动了!我会想念你们的,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们,但是我实在喝不动了!——大个子们就伤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