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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一下?”他瞄了一眼她的胸部,说道。“我可不这么想。”然后他笑了。“不过,你可以让你的女儿去感觉一下。她干过的。”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说不清。
我知道的是,听了他的话,我朝他奔了一步,我是想揍他,让他安静点。我知道是,莫德和萨克丝贝太太抢先到了他跟前。
我也不知道萨克丝贝太太她,她冲上去,是冲向绅士,还是——眼见莫德飞身扑过去——冲向莫德。我记得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脚步杂乱,塔夫绸和丝绸悉嗦有声,某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是有把椅子划过地板,椅子腿撞得地板叮叮咚咚。
我听到艾伯斯先生在嚷嚷。“格蕾丝!格蕾丝!”甚至在大伙儿乱作一团的时候,他也叫喊着,我本以为他嚷嚷的是什么怪事;后来才明白,这是萨克丝贝太太的名字,以前从没听到过的。
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盯着艾伯斯先生呢。绅士开始踉跄了,我还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听到他呻吟。那是一阵轻微的呻吟。
“你打我?”他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古怪。这时我才看过去。
他以为他只是被人打了一记。我觉得我也这么想来着。他两手捂着肚子,身子朝前弓着,仿佛在缓释那一击的痛楚。莫德站在他面前,当时并未让到一旁去;当她让到旁边时,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虽然听见了,那玩意究竟是从她手里掉出来的,还是从绅士手里——还是从萨克丝贝太太手里——我却也说不出。
萨克丝贝太太离他最近。她当然是看得最清楚的人(the closer)。
她胳膊扶住他,他人倒下来,她便整个人地迎上去,撑住他,拽住他。“你打我?”他又说一句。
“我不知道,”她说道。
我不认为有谁知道。他的衣裳是深色的,萨克丝贝太太的衣裳是黑色的,他们站在阴暗处,很难看得分明。
不过,最后,他将一只捂在马甲上的手伸到面前;然后,我们便看到他白皙的手掌上沾着血迹。
“我的上帝啊!”于是他说道。达蒂惊叫起来。“拿灯来!”萨克丝贝太太说道。“拿灯来!”
约翰提起灯,哆哆嗦嗦地拿在手中。那黑红色的血忽然间变成了深红色。绅士的马甲和裤子上都有血渗出来,萨克丝贝太太扶着他,她塔夫绸衣裳沾到他的地方都染红了,血渍还在扩大。
我从没见过鲜血这样汩汩地冒出来。就在一个钟头之前,我还扬言要杀了莫德。我磨过那把刀。我把刀放在桌上。现在刀不在桌上了。
我从没见过鲜血这样汩汩地冒出来。我有些头重脚轻了。“不,”我说道。“不。不!”
萨克丝贝太太抓着绅士的胳膊。“你把手拿开,”她说道。他仍旧捂着肚子不放手。
“我不能。”
“把你的手拿开!”
她想看看伤口有多深。他苦着脸,放开了手。
就在他马甲的刀口上,有个气泡——跟肥皂泡一样,却是红色的,叫人头晕目眩的红色——这时又喷出一股血,血落在地上,溅开了——那印子很普通,跟汤汤水水撒在地上留下的印子一样。达蒂又尖叫一声。灯光摇晃起来。“我操!我操!”约翰说道。
“把他放到椅子上,”萨克丝贝太太说道。“找块布来,堵住伤口。找点什么来止血。找点什么东西来,什么都可以——”
“救救我,”绅士说道。“救救我。噢!天哪!”
他们搬动他,手忙脚乱地,嘴里嘀咕着,叹着气。他们把他放进一张硬背椅子里。他们忙活的时候,我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动不动,我觉得,是被吓得;话虽这么说,我现在还是很不好意思,当时没帮上忙。
艾伯斯先生从墙上的挂钩上拽下一条毛巾,萨克丝贝太太跪在绅士旁边,她抓过毛巾,按在伤口上。每次他动动身子,或将按在肚子上的手拿开,血就会喷出来。
“找个桶来,要么找个罐儿来,”她又说一遍;最后是达蒂跑到门口,抓起落(been left)在那儿的夜壶,拿过来放在椅子下面。
那种血滴落在瓷器上的声音——还有那画面,血的红,反衬着瓷器的白,反衬着那只又大又黑的眼睛——真是触目惊心。
绅士也听到那个声音,他忽然害怕起来。
“噢,老天!”他又说道。“噢,老天,我要死了!”言语间他还不住呻吟——颤抖的呻吟,他忍不住,要么就是。“噢,老天,救救我!”
“行了,好了,”萨克丝贝太太抚摸着他的脸说道。“行了,好了。勇敢点。我见过好些女人也这样流血呢,就为了生个孩子;都活得好好的,还聊起这些事儿呢。”
“那跟我可不一样!”他说道。“跟我不一样!我被人捅了。我伤得多重?噢,老天爷啊!我得看医生。不是吗?”
“给他灌点酒,”萨克丝贝太太对达蒂说道;可他却摇摇头。“不要酒。来支烟。在我口袋里。”他下巴伸着,指示着自己的马甲。
约翰在衣服里摸索片刻,找出一盒烟,和一盒火柴。有一半的烟泡着血,不过他找到一根干净的,放在自己嘴里点着了,再塞到绅士嘴里。
“好孩子,”绅士说道,他咳嗽起来,人却一激灵,香烟掉了。约翰颤抖着手,捡了起烟,把烟放回绅士嘴里。绅士又咳。又有好多血,从他两手之间冒出来。萨克丝贝太太拿开毛巾,绞了绞——仿佛那毛巾吸饱了水。绅士开始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他说道。
我望着莫德。自从她闪开去,他倒下来,莫德就一动不动。她跟我一样,一动不动的,眼睛盯着他的脸。
“怎么能这样?”他目光狂乱地环顾四周——看看约翰,看看艾伯斯先生,又看看我。“你干吗站在那儿干看着?找医生去。找外科医生来!”
我觉得达蒂迈了一步出去。艾伯斯先生拽住她的胳膊。
“这儿没外科医生。”他沉着地说道。“那种人不能来这儿。”
“那种人不能来?”绅士叫道。香烟又掉下来了。“你在说什么?看看我!天哪!你连个江湖医生都不认得吗?看看我吧!我快死了!萨克丝贝太太,你心疼我。找个人来吧,我求求你了。”
“好孩子,别动,”她说道,手里还按着伤口上的毛巾。他疼得叫起来,同时惊恐万分。
“你个该死的!”他说道。“你们这些臭婊子!约翰——”约翰放下灯,抬手遮住眼睛。他哭了,又想掩饰。
“约翰,去找个外科医生来!小约翰!我会给你钱!我操!”血又喷出来。这时他面色惨白,他的胡须是黑色的,却一撮撮地沾着血,粘在一起,他脸上闪着油光,像猪油一样。
约翰摇摇头。“我不能去!别找我!”
绅士转向我。“苏琪!”他说道。“苏琪!他们搞死我了——”
当我看着艾伯斯先生时,他重复一句,“没外科医生,把那种人找来,我们就都完蛋了。”
“把他抬到街上去,”我说道。“不行吗?叫医生到街上来。”
“他伤得太重。看看他。这伤势会把他们引到这儿来。这儿有这么多血。”
确实如此。瓷罐里的血都快装满了。绅士的呻吟声开始变的微弱。
“你们这些该死的!”他轻轻地说道。他开始哭泣。“有谁?谁能救我?我有钱,我发誓我有钱。谁来救我?莫德?”
她的脸几乎跟他一样惨白,她的嘴唇也是苍白的。
“莫德?莫德?”他说道。
她摇摇头,随后低声说道,:“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你要遭天谴!救救我!噢!”他咳嗽起来。他喷出的口水中,多了一丝深红;随后,只过了片刻,便又喷出一口血来。他手软绵绵地抬起,去抹那股血——却看到指头上的鲜红色——他的神情变得狂乱。他伸出手,伸向灯光外围,还开始挣扎,似乎要自己从椅子上立起来。
他手伸向查尔斯。“查尔斯?”他说道。说话间,伴着血沫,血又喷出来。他抓住查尔斯的外套,想把他拽近点。可查尔斯不肯去。他一直站在暗处,满脸恐惧,脸上肉都僵住了。这时,他看到绅士唇边和胡须上的血沫,绅士手上一片殷红,黏糊糊的,还死命拽着他夹克的粗布蓝领,查尔斯跳起来又扯又拽,像只野兔一样。他转身撒腿就跑,沿我带他来的路,顺着通道跑进艾伯斯先生的店里。
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喝止他,也没来得及上前去拦住他,就听得他一把拉开店门,像个娘们儿一样,冲着蓝特街尖叫起来:“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一听到这话,我们全体,除了萨克丝贝太太和莫德,都跳起来了。
约翰要奔到店里去。——“来不及了!”艾伯斯先生说道。“来不及了。”他伸手拦下约翰。约翰停脚站住,听候艾伯斯先生的吩咐。
从敞开的店门外吹进来一股热气,裹挟着一阵动静,我起先以为那是查尔斯叫声的回音;后来这动静变得陌生了,我明白了,这是旁人的呼喝,可能就是旁边人家传出来的。不消一秒钟,便有更多呼喊纷纷响起。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了——对我们来说,是这其中最麻烦的,一阵喀嚓喀嚓的动静,动静越来越大,盖过了风声;也越来越近。
“雷子!”约翰说道。他转过身,来到达蒂跟前。“达蒂,快跑!”他说道。她呆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跑到后门——拉开门把手上的插销。——“快跑呀!”他见她回头张望,便说道。
而他并未随她一起跑路。相反,他走到绅士身边。“我们可以带他走,”他对萨克丝贝太太说道。他看着我,然后又看看莫德。“只要我们麻利点儿,我们可以架着他走。”
萨克丝贝太太摇摇头。绅士自个儿的脑袋耷拉在胸前。他嘴里还在冒血沫;喷一口血,便又冒一阵血沫。
“你自己跑吧,”她对约翰说道。“带上苏。”
可他却不肯走;而我心里清楚——我心里还是清楚的——要是他跑路,我也不会跟着他。
我守在那儿,仿佛中了邪一般。我望着艾伯斯先生。他早就跑到火盆边的墙壁跟前了,我张望的时候,他正抽出一块砖来。我马上就看明白了,他的钱藏在那儿呢,藏在一个旧香烟盒里。他将盒子塞到马甲里。然后环顾四周,看看瓷器,刀叉,壁炉架上的摆设:他在寻摸,看有什么玩意可以让他报销一下。至于绅士和萨克丝贝太太,他连看也不看一眼。他也不看我——他走到我跟前,拨开我,伸手越过我去拿一个瓷杯子;拿到手之后,便摔在地板上。
这时,查理威格立起身子,呜咽着叫了一声,他便给了它一脚。与此同时,叫喊声和喀嚓声都近了。绅士抬起头来。他胡子上有血,脸上有血,眼角上也是血。
“你听到这动静了吗?”他虚弱地说道。
“好孩子,我听到了,”萨克丝贝太太说道,她还跪在他身旁。
“是什么声音?”
她沾了血迹的双手覆在他手上。“是钱财的声音。”她说道。她看看我,又看看莫德。“你们好跑路了。”
我一言不发。莫德摇摇头。“我不逃避,”她答道。“现在不逃避了。”
“你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儿吗?”
她点点头。萨克丝贝太太又看我一眼,再望着莫德,然后闭起双眼。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了。“先前就失去过你一次,好姑娘”她说道。“如今,又要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我哭叫道;她眼睛睁开来,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没有领会。然后她望着约翰。他歪着头。“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