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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含糊,而是轻柔清楚,很不开心的。这让我完全清醒了,我试图看清楚她的脸。可我看不到,她一直点着的那盏小汽灯,灯火肯定落到罩子下面去了,要么就是灭了。窗帘如往常一样都放下来了,我估计这会儿是半夜三点或者四点。床上一片漆黑,象个盒子。黑暗中,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冲到我嘴边。
“怎么回事?”我说道。
她说道:“我做梦了——我梦到我结婚了。”
我转过头。她的呼吸轻拂着我的耳朵。在一派寂静之中,她的呼吸声似乎有点重。我又动了下脑袋,说道:“嗯,你马上就要结婚了,真的结婚。”
“是吗?”
“你知道你要结婚了,现在,乖乖睡觉。”
然而,她不睡。我感觉到她躺在身边,一动不动,十分僵硬。我感觉得到她的心跳。最终,她耳语般地又说道,“苏——”
“怎么了,小姐?”
她舔舔嘴唇。“你觉得我好吗?”她说道。
她象个孩子似的说出这话。这话让我特别没防备。我翻个身,眼珠在黑暗乱转,想看清她面孔的轮廓。
“好的,怎么,小姐?”我边瞟着黑暗边说道。
“你这么想?”她闷闷不乐地说道。
“当然!”
“我希望你别这么想。我希望我不好,我希望——我希望我是聪明人。”
“我希望你睡觉,”我思忖道。可我没这么说。我说的是。“聪明?你不聪明吗?一个象你这样读了你舅舅所有藏书的姑娘?”
她没答话。她就那么躺着,跟刚才一样僵硬。不过她的心跳得更剧烈了——我感觉到她的心,我感觉到她屏住了呼吸。她屏息凝神,然后开口说话。
“苏,”她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告诉我真相,我以为她要这么说。我的心也象她的一样剧烈跳动起来。我开始冒汗了。我思忖道,“她知道的。她早猜到了!”——我差点想,感谢上帝!
可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又屏住了呼吸,我又感觉到,她在为她想问的一些可怕的事而万分紧张。我应该知道她要问什么。因为我觉得,她逼自己问出这些事,已经逼了一个月了。
最后,那些话还是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说道,“一个妻子在她的新婚之夜,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听了这话,脸红起来。可能她也脸红了。夜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我说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应该有些——什么事。”
“那你不知道什么?”
“我该怎么做?”
“说真的,小姐,你的意思是说,你什么都不懂?”
“我怎么懂?”她叫道。从枕头上坐起来。“你没看见吗?你没看见吗?我无知到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无知!”她战栗着。然后,我感觉到她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想,”她用一种不自然的平稳声音说道。“我想他会吻我。他会吻我吗?”
我再次感到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听到那个词——吻,我的脸又红了。
“他会吗?”她说道。
“他会的,小姐。”
我感觉她点了点头。“吻我的脸?”她说道。“还是我的嘴?”
“吻你的嘴,我想应该是。”
“吻我的嘴,当然……”她手捂着脸:尽管在黑暗里,我还是看到了,她手套的白色,我听到她手指抚过嘴唇。这动静好象比较大。这大床似乎比以前小,比以前黑。我希望那盏汽灯没熄掉,我希望——我想这是我唯一一次这么希望——传来一阵钟声。一片静默,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一片黑暗,只能看到她的白色双手。整个世界都战栗着,在无边黑暗里沉沦下去。
“那么,”她问道,“他会要我怎么做?”
我思忖道,“一口气说出来,越快越好,又快又直接。”可对着她,实在难以直接说出口。
“他会,”停了一下,我说道,“拥抱你。”
她的手不动了,我想她在眨眼睛。我觉得我能听到这个。她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站在那儿,把我抱在怀里?”
她一说出这话,我眼前马上就刻画出她在绅士怀里的场面,我看到他们站在那儿——就好象有时候夜里,你在镇上看到的男男女女,站在门口,或者靠着墙。你会扭过头去看别处。这会儿我也试图转移视线——可是,当然了,我的视线转移不了,因为周围尽是黑暗,我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我脑袋里走马灯般地不闪现出这些画面,如信号灯般醒目。
我想起她还在等我回应,我烦躁地说道,“他不会傻站着,站着不舒服,一个绅士会在沙发上,或者在床上拥抱他妻子,最好在床上。”
“床上,”她说道,“就象这个?”
“也许象这个吧,——不过等你们完事儿,这可恶的羽绒床垫上会出现一个人形儿。”
我笑起来;不过这笑声有点响。莫德有些退缩。然后她好象皱起了眉头。
“完事儿……”她喃喃自语,似乎被这个词弄糊涂了。“什么事儿完了?”她说道。
“拥抱吗 ?”
“那事儿完了。”我说道。
“可你的意思,是说拥抱吗?”
“那事儿,完了。”我翻过身来背朝她,又翻过来面朝她。“屋里太黑了,灯呢?——完事儿了,我能再说得明白点吗?”
“苏,我觉得你可以再说明白点。你净说床啊,羽绒啊,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得说那事儿,那是什么事儿?”
“那事儿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说道,“吻过,在床上抱过之后,那就是实质内容了。吻只是让你激动起来。然后你就想做那事儿了,就好象——就好象某个时候,听到某段音乐,你就想跳舞了一样。你从来没——?”
“从没什么?”
“别在意,”我说道。我还在心神不宁地翻来翻去。“你千万别在意,那事儿很简单的,跟跳舞一样简单。”
“可跳舞一点也不简单。”她说道,
“一个人只有教了他怎么跳舞,他才会跳舞。你就教过我。”
“那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
“跳舞有好多种舞步。你做那事儿,就只有一个路子。等你做过一次,自然而然就会了。”
我感觉她摇了摇头。“我不觉得,”她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能自然而然地学会,我也不觉得吻能让我激动起来,瑞富斯先生的吻就从没让我激动过。也许——也许我嘴唇上少了一种,必不可少的肌肉或者神经——?”
我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小姐。你是个姑娘,还是个医生?你的嘴唇当然很正常。看这儿。”她让我很恼火。她象个弹簧一样让我的神经紧张。
我从枕头上坐起来。
“你的嘴唇呢?”我说道。
“我的嘴唇?”她惊奇地答道。“在这儿。”
我找到她的嘴唇,开始吻她。
我完全知道该怎么接吻。达蒂曾经教过我。然而,吻莫德可不象吻达蒂。这就象与黑暗接吻。仿佛这黑暗也有生命,有形状,有味道,有温度,也会有声有色地讲话。
刚开始她嘴唇没反应。然后她迎着我的嘴唇动起来。她嘴唇张开了,我感觉到她的舌头。我感觉到她在吮吸,在吞咽。我感觉到——我这么做,只想教教她。可我一碰到她的唇,就感到身体里的欲望升腾起来,那正是我说过的,绅士亲她时在她身体里激发起的一切。
这让我头晕目眩。让我面红耳赤,更甚于从前。这个吻仿佛是酒,令我如酒如痴,她的喘息轻拂在我嘴上,清凉如风。我嘴唇湿润了,那是从她嘴里带来的湿润。我以耳语般的声音说道,“你感觉到了吗?”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仿佛这个吻给我舌头注入了什么。
她没答话,也没动,她喘息着,就那么静静地待着。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让她神情恍惚了怎么办?她会说出去吗?我该怎么跟她舅舅说——?”
这时她动了一下,然后她说话了。
“我感觉到了。”她说道。她的声音跟我的一样怪。“你让我找到这种感觉了。那是一种好奇的,想要什么东西的感觉,我从没——”
“你是想要瑞富斯先生。”
“是吗?”
“我觉得肯定是。”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她闷闷不乐地说道。不过她又动了一下,这下她离我近了点。她的嘴离我更近了,她好象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许她知道,可她忍不住。她又说道,“我害怕。”
“别怕,”我立刻答道。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不是害怕。难道她说她非常害怕,于是就不跟他结婚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得教教她怎么做那事儿,不然她的恐惧会搅乱我们的计划。
所以,我又吻了她。接着我开始抚摸她。抚摸她的面庞。从我们吻在一起的地方——柔软湿润的嘴角——开始,她的下巴,她的面颊,她的额头,我以前帮她更衣或者沐浴时,也抚摸过她,但都跟这次感觉不一样。
她身体如此光滑,如此温暖!仿佛在我手中,这黑暗变成一种立体的,快速蔓延的物质,我好象在用这种物质,塑造着她的身体,她的生命。
她颤抖起来,我以为她还有点怕,这时我也颤抖起来。绅士已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心里只想着她。泪水沾湿了她的面庞,我吻掉了泪珠。
“珍珠,”我说道。她真白!“你是珍珠!我的珍珠!珍珠!”
在黑夜里,如是说如是做都很容易。可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床帷之间透进的灰白色光线,想起我的所作所为,我心想,上帝啊。莫德躺在我身边,她还睡着,眉毛皱成一团。
她嘴微张着,嘴唇已经干了。我的嘴唇也干了,我抬起手想摸一下嘴,手到嘴边又赶紧放开。我手上都是她的味道。这味道让我五脏六腑深受震撼。这震撼,同我昨夜抚摸她身体时感受的震撼,如出一辙。昨夜我伏在她身上,那震撼的感觉牢牢抓住了我——抓住了我们俩。
被搞定了,镇上的姑娘们会这么说。他搞定你了——?他们会跟你说,这感觉就象打喷嚏;可相比这种震撼,打喷嚏根本不算什么——想到这里,我又战栗起来。我把一根手指放进嘴里。这手指上味道鲜明——象醋,象血,又象金钱。
我害怕起来。莫德动了动。我赶紧起床,不敢看她。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感觉不舒服。可能酒喝多了,可能昨天晚饭喝的啤酒没酿好。也可能是发烧了。用冰冷刺骨的水洗过手和脸,又洗了洗下身,然后穿好衣裳,坐下来等着。我听见莫德醒了,动了动,我慢慢走过去。我从窗帷间的空隙里看到她。她自己坐起来了,正在系睡衣上的带子。那是我昨晚解开的。
这场面令我五脏六腑再次深感震动。可当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眼睛看向了别处。别处!她没有叫我到她身边去。她没说话。她望着我在屋里忙来忙去,却什么都没说。玛格丽特来了,带来煤和热水。玛格丽特蹲在炉边拾掇煤火时,我满面通红,在衣柜边收拾衣服。莫德还没起床。玛格丽特走了,我拿出裙子,衬裙和鞋子。我把水倒好。
“你要过来更衣吗?”我说道。
她过来了,她站着,慢慢抬起胳膊,我脱掉她的睡衣。她大腿上还留有红晕,两腿间的绒毛是黑的。她胸口有道淤青,青中透着深红,那是我吻得太重了。
我遮住那个吻痕。她大可不让我这么做。她大可把手放在我身上。毕竟,她才是小姐!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我把她带到壁炉上的银镜子跟前,给她梳头。她站在我面前,眼帘低垂,她感觉到了吗?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