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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否定了关口的假设。
“我了解,你是说无法一概而论。我没有问题了。”
关口律师回座后,审判长说:“本庭想讯问小山鉴定人。根据你的说法,当有转移灶时,必须视病人的症状和身体状况决定是否该切除主病灶,无法一概而论。
但又说原则上必须动手术,请问你的根据是什么? ”
审判官讯问的语气很微妙,小山教授沉思片刻才回答:“在无法百分之百获得确定效果的情况下,切除主病灶或许是一种赌博,但这也正是目前癌症治疗的困境。在进入20世纪后半期的现在,即使在肺部发现原发病灶,并转移到大脑时,仍然会积极地采取切除主病灶的治疗方法。只要有一个病例在预后有改善的情况或是获致成功,医生就不该坐视病人病情的恶化,而应该作最完善的努力,期待可以使用相同的方法治疗自己的病人,这是现代医生的职责。近年来,外科学界也逐渐普遍倾向于采取这种积极的做法。”
审判长转而看着一丸名誉教授:“关于这一点,请一丸鉴定人发表一下意见。”
“刚才提到赌博的字眼,我认为不能拿人命当赌注,因此,虽然有人会认为我的想法太消极,但只要切除正处于恶化期的癌症主病灶后引起转移灶增殖的可能性没有消除,我就绝对坚持不应该动手术。”
他毅然决然地说完后,审判长便宣布休庭。
“一丸、小山两位鉴定人的意见中,都有许多值得参考的部分,法院将把两位鉴定人的意见作为今后审理的重要资料,今天的审理到此结束。”
车子一停在医师公会会馆前,财前便快步跨入正面的自动门。眼尖的柜台女职员看到财前,立刻带他去二楼内侧的接待室,岩田重吉和锅岛贯治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岩田和锅岛坐在皮制沙发上喝着威士忌,一看到财前,立刻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对不起,我来晚了。在鉴定人讯问结束后,我隆重招待了小山教授,他说一足要搭4 点的班机赶回东京,所以我又送他到伊丹机场,没想到这么晚才过来,真对不起! ”
财前和身为浪速大学校友会干部同时也是老前辈的岩田和锅岛约好了见面,此时正在为自己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一小时连声致歉。岩田递了一杯酒给他。
“今天辛苦你了。我听说上次大河内的证词对你很不利,所以今天和锅岛两个人抢了前排的座位去旁听,小山教授不愧是在国外也很受好评的食道外科权威,他的鉴定真精彩! 托他的福,今天总算可以挽回上次大河内证词所造成的不利局面,终于打成平手了! 我们也松了一口气,来,先干一杯吧! ”
财前掩饰着满脸的倦容,拿起威士忌杯一饮而尽。锅岛已经有醉意了。
“财前,看来你也累坏了吧。我从报上看到这件事时,就对提出控告的病人家属和大肆报道的《每朝新闻》恨得牙痒痒的。最近的病人拿着健保,像去澡堂一样到处找医生看病,也难免会导致医生偶尔因为无法充分诊察或做检查而误诊。但媒体却撇开这些不谈,只要病人有意见,就大肆炒作什么误诊、误诊! 这些报社还自以为是法官,专门写那些偏袒病人的报道! 不久前,我看到《每朝新闻》的市议会记者,还臭骂了他一顿,叫他们别写这种莫名其妙的文章。对了,鹈饲医学部长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捻着上唇的胡子问财前。
“鹈饲医学部长担心这件事会闹大,已经要求各家报社的干部,在结案之前不要写一些刻意炒作的报道。这次的事情只有鹈饲医学部长、河野律师和我们财前父子这几个人在商量善后的处置,鹈饲医学部长希望尽可能不要引入注目,在小范围内加以解决,所以,才没有惊动两位前辈。”
岩田一边吃着开胃菜,一边说道:“我可以理解鹈饲教授的想法,但现在已经不仅关系到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的权威和名誉,也攸关我们开业医生生活权利的问题。如果是把止血纱布留在病人的肚子里,或是犯了搞错血型、输了不同血型的血这种明显的医疗疏忽也就罢了,像这次这样,如果连解剖死者尸体的病理教授以及大名鼎鼎的临床名医鉴定也无法简单地分出黑白对错的微妙病例也被随意判是误诊,将会对我们开业医生的诊疗工作产生极大的影响。”
岩田慷慨激昂地说道,锅岛也附和着他。
“我们私人医院不像你们大学医院有国家预算编列,既没有充分的设备,也没有无薪助理这种可免费使唤的人力资源,更无法像大学医院那么一应俱全,病人想要在我们的设备上或医师的阵容上挑剔的话,可以挑出太多毛病了。如果你的这次官司打输了,病人会觉得连大学医院都会误诊,更何况私人诊所。所以,你绝对是非赢不可。”他对财前施加压力说。
“当然,我也希望这样。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人告误诊,还要求损害赔偿,真该像美国一样,建立医师赔偿保险制度了:每次只要被病人告,就用保险金来支付赔偿,否则我们做医生的怎么吃得消。”财前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岩田立刻露出金牙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们医师公会在前年就成立了‘医事纷争处理特别委员会’,以期在医生和病人之间发生医疗纠纷时可以出面解决,这次判决的结果对我们今后的医疗纠纷处理方式会造成重大的影响。因此,一旦出现你可能被追究不当责任的情势,医师公会将发表一份支持财前教授的声明书,甚至不惜举仃大规模的抗争。”
锅岛也摆出在市议会演说的架势说:“财前教授,这已经不仅仅是事关你和浪速大学的名誉和权威的问题,即使是为了我们医师公会,也要团结所有医师的强大力量赢得这场官司。”
财前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仍然表示:“谢谢你们的关心,一旦有不测的情况发生,或许还要麻烦你们,到时就万事拜托了……”
财前虽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心里却在盘算,万一情况不妙,即使不惜利用医师公会中最右翼的岩田重吉和锅岛贯治,也一定要打赢官司。
在堂岛川畔的K 会馆餐厅里,财前和柳原正在靠里面的桌子吃着晚餐。财前轻松自如地挥动着刀叉,柳原却几乎一口都没碰,浑身不自在地僵坐着。当侍者端上油炸黄金比目鱼时,财前说:“柳原,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你不必紧张。”他试图让柳原的心情放松下来。
“是……”柳原反而更加手足无措。
财前喝了一口啤酒:“后天,你和里见就要作为证人出庭了……”
柳原呆呆地看着地上。
“关于后天的证人讯问,你从第一次开庭起就参与了旁听,应该了解法庭的流程,而且,前天我也和你谈过了,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是,我想应该清楚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我想’? 不要说第一次证人讯问时出庭的金井副教授了,连那位年轻的护士都比你机灵多了。”他深恐邻座听见,压低了嗓子说道,柳原立刻紧张起来。
“算了。在上次鉴定人讯问中,千叶大学的小山教授主张即使有转移灶,原则上也应该施以手术切除主病灶,但东北大学的一丸名誉教授则主张一旦发生转移,就不应该动手术,两人呈现甲论乙驳、互不相让的态势。看来,后天证人讯问的重点应该不会是再讨论是否该动手术这一点,而是会把焦点放在手术前是否出现转移灶的状态。也就是说,对你和里见的讯问和反对讯问也会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你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只要按照我们之前多次讨论过的内容来回答就好了。不过,你得特别小心原告律师的反对讯问,那个律师虽然年轻,但很聪明。有些看似完全尢关的问题,其实正是他的陷阱,一定要仔细考虑后再回答,听懂了吗? ”
“教授,那需要把你没有注意到肺部转移灶说成你注意到了吗? ”柳原的语音微微发颤。
“你这么问我,教我怎么回答? 总之,一定要自圆其说。”
“但那也太……”
“柳原,我不希望你乱说话。你也不想想,这件事会这样被媒体炒作成误诊,还被告上法庭,到底是谁惹的祸? 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对病人家属的说服不够,才会使他们对死因产生怀疑,还让第一内科的里见来插手,甚至还去做病理解剖! ”财前盛气凌人地说。
“对不起……”柳原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知道就好。只要这场官司顺利结束,我会安排你的出路。我记得你好像最近才刚升为有薪助理,如果没有父母的援助,生活应该很清苦吧? 我以前也苦过,但只要你会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后天的出庭也关系到你的将来,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吧……”
他的话中有话,似乎在试探柳原的心思,柳原低垂着一张苍白的脸,半晌,才推了推沾满油垢的塑料框镜架。
“教授,无论我再怎么按您的要求作证,但里见医生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了解,如果他说实话,不是会真相大白吗? ”
柳原害怕地说道,财前的眼神尽是冷漠。
“对,你说的没错。但这还不是因为你身为第一外科医局的人,却去找第一内科的副教授商量病人的病情? 正是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行为所赐,事情才会变得这么复杂! ”财前残忍地一步步将他逼进死角。
“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总之,在后天出庭接受证人讯问时,你要搞清楚一件事:这次会闹上法庭,有一半的责任在于你。至于里见,现在鹈饲医学部长正在找他聊,不需要你操心。”
“什么? 医学部长在找里见副教授……”柳原的眼中忽然露出极大的恐慌。
鹈饲医学部长将肥胖的身躯靠在主管椅上。今天,他难得地请里见喝红茶,面带笑容地主动找他聊天,但里见却毫不领情,一言不发地坐着。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刚才就说了,这次的事件是在财前教授出国时发生的。对他来说,在这种不可抗力的情况下被人告上法庭也很冤枉,我们身为医生,应该对他表示极大的同情。另一方面,从颇具传统的浪速大学名誉及权威的大局来看,也一定要让财前教授在这场官司中获胜,这也是教授会的意见,希望你后天出庭作证时,可以充分了解这一点。”
鹈饲冠冕堂皇地推说是教授会的意见,其实根本是他执意让教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即使不需要了解教授会的意见,我看到财前突然被人这样告上法庭,也觉得于心不忍,真希望他可以早一天从这种旋涡中获得解脱,专心投入研究工作。况目,我也很清楚这次的事件关系到浪速大学的名誉和权威,但您要我在作证时充分了解这一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里见正视着鹈饲。
t ·你问我什么意思,身为本校的副教授,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里见,我想你,l 、) 里应该很清楚才对。”他抽着烟,嘴角浮现着微妙的笑容,里见目不转睛地盯着鹈饲看。
“从刚才您和我谈的那些话中,我想您的意思是,不管事实如何,都不应该做出对财前教授不利的证词。但身为医生,对那位病人的事,我会一切实话实说。”
“卑见。你刚才还说对身陷这个旋涡的财前教授感到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