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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从脚底崩溃了。这样的冲击不禁令他眼前发黑,但他仍然力持镇定。
“我根本没有什么错好让人告的。我想应该是刚好在我去欧洲期间发生了什么状况,双方缺乏沟通,才会使家属单方面地产生误解。不过,在我人不在困内的情况下,没有和我做任何沟通就断定是误诊,想要侮辱医生也该知道分寸,这是对我名誉的损害! ”
“恕我失礼,但从书状上来看,姑且不谈对疾病的误诊,似乎您怠慢了医生的注意义务,对此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记者穷追不舍。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一样,根本就没这回事。”
财前的态度强硬,一把推开记者,若无其事地走向讶异地在远处注视着他和记者的迎接人群。财前在这一阵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突然打击中思索着——总之,先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向大家发表完回国致辞后,立即搭晚上的日航班机回大阪,再着手善后的处理。
第二部
第十八章
搭上飞往大阪的班机,财前的思绪再也无法平静,整个人瘫在坐椅上。
《每朝新闻》的记者离开后,他面带微笑地和前来迎接的人打着招呼,关于自己被人控告的事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原本预定隔天要去文部省向日本外科学会事务所报告回国事宜,也都交由佃讲师代劳了。财前和家里联络后,便搭上前往大阪的最后一班飞机。
目前的头等大事,就是赶去鹈饲医学部长家,即使抛开一切也在所不惜。但该怎么向鹈饲医学部长解释? 财前伸手关上座位上的阅读灯,闭上眼。虽然身体极度疲劳,但头脑却异常清晰,他详细地回想着过世的佐佐木庸平从手术前至手术后的所有表现。即使手术那么成功,却仍然发生这种不测,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在术后的处置,而是术前检查——想到这里,财前猛然一惊。财前的眼前出现了手术前拍摄的那张肺部x 光片,左肺上小指头般大的阴影立刻摇身变成一个可怕的灰白色圆影,向他逼近。果然,正像里见担心的那样,那可能并不是肺结核的旧病灶,而是转移到肺部的癌细胞的阴影——财前突然感到一股跌落万丈深渊的绝望。只靠两张x 光片就找出了里见也没有发现的贲门癌龛影时内心的骄傲,以及手术时发现除了贲门部以外癌细胞并没有转移到其他腹部器官时的安心,使自己完全没有发现癌症已经转移到肺部。手术后,当病人发生呼吸困难时,也没有意识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更没有理会里见提出的“万一……”等诸如此类的意见,想到这里,财前不禁咬牙切齿。没想到医术高明的自己,竟然会疏忽掉癌细胞已然转移到肺部的情况,把手术后的呼吸困难当成是术后肺炎,完全没有采取针对癌性肋膜炎的处置。如此一来,自己至今苦心经营的声望和成就将一举崩溃,甚至可能被一脚踢下国立浪速大学教授的宝座! 在收到里见第二封催促自己回国的电报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件事? 如果当时取消意大利的行程,立刻启程回国,就可以掌握佐佐木家人的动态,或许就可以用和解的方式平息事端。但事到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财前觉得自己被彻底击溃了,不禁回忆起当年贫困窘迫的日子——想起曾经寄宿在3 叠大的朝北房间、像菜虫一样蜷缩在硬得像贝壳一样的被子里挨饿受冻、在车站前的食堂胡乱填饱肚子的学生时代;也想起了毕业后从无薪助理爬到有薪助理的3 年光阴和历经讲师、副教授的16个年头,才终于抓到可以争取教授一职的机会;更想起自己在那场到最后一刻都无法松懈、激烈无情的教授选战中惊险获胜,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一旦失去了这些权位,就意味着财前五郎人生的毁灭。财前重重地摇着头,似乎想摆脱那股迎面袭来的后悔和不安。既然事已至此,真该庆幸事情发生在自己出国的期间,现在,只能充分运用自己的学识和政治手腕,就算再怎么狡辩,再怎么不择手段,都不能承认自己有医疗疏忽——财前下定了决心,但已经汗流浃背的身体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财前走出大阪伊丹机场,避人耳目地压低帽檐,快步走出入境大门。11点过后的机场大厅空空荡荡的,岳丈又一和妻子杏子低调地赶来接机。杏子一看到财前,立刻红了眼眶。
“老公,大事不好了……”杏子才说到一半,喉咙就哽住了。财前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心疼地搂住杏子的肩膀。
“车子等在门口,快上车吧。”又一语带责备地说完,便率先走出了机场大门。
“杏子,你另外叫一部出租车先回家,我和五郎现在马上去鹈饲教授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给鹈饲教授了。”
又一和五郎坐上等在门口的车子,驶向鹈饲位于宝琢的家。
深夜的国道上,来往车辆稀少,时速超过80千米、行驶在漆黑道路上的车内充满令人窒息的沉默。又一并没有怒斥财前的失败,但如此默不作声反而更令财前感受到又一的震怒非同小可。
“爸爸,这次给您添麻烦了,还劳烦您安排我去见鹈饲医学部长……”他低着头道谢。
“不,鹈饲教授说不见。”
“咦? 不见? ”财前的声音顿时泄了气。
“你不必这么泄气。即使他说不见,到了这种时候,也非要他见我们不可。”又一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沿着两旁都是松树的坡道前进,向左转,就到了鹈饲家。车子停在高高的大谷石门柱前,一下车,又一快步上前按了门铃。玄关前的灯亮了,女佣打开小门。
“我是浪速大学的财前,要找鹈饲教授。”
鹈饲似乎已经事先交代过女佣——“真不好意思,老爷说今天晚上不见客。”
说完,她立刻想要关门。
“别这么说,至少在玄关……”
又一从年轻女佣的旁边硬挤了进去,大大咧咧地走向玄关。
“鹈饲教授!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财前来向您请安! ”
他的声音响遍了整间屋子。屋内有了动静,鹈饲夫人出现在玄关。
“夫人,这么晚打扰真不好意思,我们一下飞机就匆忙赶来,想要在玄关向鹈饲教授打声招呼,并向他致歉。”
鹈饲夫人鼓着腮帮子摆出一张难看的脸。
“如果是这件事,我先生刚才应该在电话里就告诉你了,今晚不想见你们。如果有事的话,请明天去办公室找他。”
“这就要麻烦夫人您通融一下了,虽然我十分了解深夜上门拜访很没礼貌,但实在很想要见到鹈饲教授,哪怕一下子也好,就让我这把老骨头见他一面吧……”
他低声下气地说完,就一屁股坐在玄关的石台上。鹈饲夫人一脸为难的样子.“我不知道我先生会怎么说,我这就去转告,请在客厅等一下。”说完,她便走了进去。
十二三叠大的欧式客厅里放着一套豪华的沙发和装饰柜,装饰柜旁,挂着教授选举之前财前所送的画家染井的作品。又一似乎也发现了,他五味杂陈地看着染井所画的巴黎圣母院。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鹈饲医学部长苦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财前立刻跳了起来。
“你们这种强人所难的见面方式真让人生气,不管有什么话,明天早晨到我办公室来说! ”鹈饲的声音充满怒气。
“对不起,虽然我很清楚一定会惹您不高兴,但我非要在今晚见到您不可。在羽田机场时,《每朝新闻》的记者拿了明天的早报给我看,我才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于是,立刻转搭日本航空的班机赶回大阪。”
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又一在一旁赶紧补充。
“教授,虽然他有所顾虑,不敢在深夜造访您,但我说服了他,此刻分秒必争,是我硬拉着他上门的。总之,请您先听一下当事人的说法。我也是今天中午突然接到我女儿的电话,说是收到了法院寄来的书状,简直是晴天霹雳! 听说刚才在羽田已经变成媒体炒作的话题,更是刻不容缓地赶了过来。”
又一一副缩头缩尾的样子。鹈饲则气得满脸通红。
“我才伤脑筋呢! 傍晚的时候,《每朝新闻》的记者要求见我,毫无预示地告诉我打官司的事,你能想像他要求我对此事发表意见时,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吗?校内所有人都知道在教授选举时,我大力推荐财前。所以,这件事很可能使反对派蠢蠢欲动,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立场? ”
“我没想到会给您带来这样的麻烦,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真的很对不起。”财前低着头。
“麻烦? 对不起? 你难道以为嘴巴上这么一说就没事了吗? 我推荐你当“是,所以……”
“所以什么? ”
柳原想说自己曾经在财前教授出发前报告过氯霉素没有效果,希望他下达新的指示,但他被财前的威势吓倒了,立刻住了嘴。
“即使教授不在,金井副教授不是代理教授的工作吗? 不需要像杲瓜一样死守着我出发时的指示,为什么不找金井副教授商量一下? ”
“我曾找金井副教授商量过,金井副教授说虽然不太像术后肺炎,但既然教授在动手术后认为没有转移到肺部,可能就是术后肺炎,肺炎的症状千差万别,暂时按财前教授的指示再观察一下。”
柳原鼻上的塑料框眼镜因汗水而滑落,他推了推眼镜,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段话。
“那金井副教授也有责任,但现在去厘清是谁的责任已经于事无补了。那为什么会要特地告诉病人家属不是术后肺炎,而是癌性肋膜炎造成死亡,这不是容易使他们产生误解吗? ”
“不,不是我们特地告诉他们的,是因为做了病理解剖,不管有没有隐瞒,他们都知道了。”
“是谁负责解剖的? ”
“是病理学的大河内教授亲自执刀的。”
“什么? 大河内教授执刀……”
财前顿时一片茫然。
“你怎么老是做这种对我不利的事。不管是术后处置不懂得见机行事,还是解剖的问题,你根本没有尽到主治医师的责任! ”财前咬着嘴唇,怒目切齿地说道。
“教授,我曾极力安抚家属,但可能是因为病人突然死亡,家属对死因有所怀疑,进而对我们的处置产生质疑,刚好里见副教授出现,就劝他们做解剖。”
“里见? 为什么要让其他科的副教授说三道四的? 你这个人到底有多笨啊……
如果你事后处理得漂亮,现在我就不会成为被告了! ”
财前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病历丢向柳原。他的体内涌出一股无法克制的震怒,几乎失去理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向柳原发脾气的时候,必须拉拢他……
财前语气缓和了下来:“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什么用,关键在今后。现在,不仅医局里,整个医院的视线都集中在你我身上,你的行为举止要格外自重,了解吗? ”
“我该怎么办? ”柳原不知所措地问道。
“我会仔细思考后,再具体告诉你该怎么做。这件事,关键看你我怎么做,而且也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所以,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绝对错不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
财前似乎在暗示什么,然后,他走到柳原身旁,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