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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要在哪里解剖? ”走在里见身旁的信平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里见沉默地指了指尽头。在一片黑暗中,只有“紧急出口”的灯发出微弱的光,让家属觉得那里仿佛是个弃尸场。
“怎么在这种地方……”良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行人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原来是一身白袍的大河内教授。虽然已经过了深夜12点,但他依然毫发不乱,保持着惯有的毅然气度。
里见和柳原鞠了一躬,迎接大河内教授。
“教授,不好意思,还劳烦您深夜过来执刀。”里见向大河内打着招呼,柳原也低头致意。
“没关系,身为病理学教授,即使是深夜,只要有解剖工作,当然要火速赶来。
对了,自死者死亡至今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
“因为家属们花了一点时间才做出同意解剖的决定,已经差不多过了4 小时……”
“4 小时吗? 好,是要了解从贲门癌发展为癌性肋膜炎的过程,以及真正的死因,对不对? ”
柳原已经在电话中将原委告诉了大河内,因此,他只针对重点问了里见。
“是。这位病人一开始是由我诊治的,虽然在所有的检查中都没有出现癌症的反应,但我仍然无法排除对癌症的疑虑,所以才请财前诊察,诊断出贲门癌后,立刻动了手术。但手术后的症状似乎有些问题,因此,医院有责任厘清,而且,这对学术研究十分重要,家属也同意解剖。”
里见想到,刚才发了一份电报给身在德国的财前,通知他佐佐木庸平的死讯,他最晚应该在明天傍晚就可以收到。大河内教授看了一眼躺在移送车上的遗体。
“这位病人就是你上次来找我询问相关症状的病人吧? 也就是说,由你做内科诊疗,财前诊断为贲门癌后做了手术,身为你们老师的我则负责解剖,这实在是很大的巧合。”
大河内说完,便引领移送车走向解剖室。来到解剖室前,老旧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两位解剖助手在门口迎接大河内教授。
“把遗体推进来。”
大河内教授一声令下,家属们立刻浑身僵直。
“家属不能进来,请各位到灵柩室等候。”
里见说完,良江提出了身为妻子的最后一个要求:“医生,请你们不要动到他的脸。” .里见默默地点了点头:“好。”
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载着佐佐木庸平的推车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重声音,消失在解剖室的大门后。
深夜的解剖室笼罩在一片不寻常的明亮中。平时只要遇到大河内教授解剖,观摩室内就挤满了学生和医局员。此时,观摩室内空无一人,崭新的磁砖墙和立在防水水泥地板正中央的大理石解剖台,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当载着佐佐木庸平的移送车推进来时,看起来像是解剖室管理员的五十多岁的杂务工,穿着橡胶工作服和长靴,一言不发地走近移送车,熟练地脱下遗体的衣物,和解剖助手合力将遗体搬上解剖台。失去弹性的遗体发出沉闷的声响,重重地躺在解剖台上。
“要从头部开始吗? ”杂务工抬起眼睛问道。
“不,家属要求不要解剖头和脸,所以,只解剖胸部和腹部。”
听到大河内教授的回答后,杂务工弯起矮胖的身体,把佐佐木庸平的遗体向上拉,将其无力垂下的双手放在两侧,并稍微分开双腿。
“准备好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河内穿上解剖衣,戴上帽子、橡胶手套及一个大大的口罩,以眼神向解剖助手和记录助手示意。解剖助手与记录助手隔着解剖台,站在大河内对面,在一旁见证的里见和柳原则站在遗体头部的位置,以免影响执刀。
躺在解剖台上的佐佐木庸平虽然是癌症患者,但由于在手术三周后就过世了,所以并不是十分瘦削。
“现在开始进行病理解剖! ”
大河内率先向遗体鞠了一躬,所有人也跟着深深地鞠躬。
首先是遗体体表的观察——“体格,中等;营养状况略显不足的男尸;颜面和四肢均有浮肿;上腹部正中央有切开的伤口……”
大河内描述着遗体表面的情况,一旁的记录助手迅速地记录着。在肃静得没有任何声响的解剖室中,只有大河内口述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大河内拿起解剖刀,将刀尖放在甲状软骨上,由颈部朝下肢的方向一刀划了下去,切口渗出半凝固的尸血。解剖助手将剖开的表皮左右剥离,显现出被肋骨覆盖的胸廓。大河内用肋骨刀“嚓嚓”地剪断所有肋骨后,又剪开胸骨和锁骨的关节,立刻看到胸腔内部,心脏和肺都浸在胸水中。一眼就可以看出,左侧的胸水带有血性。
“胸水比预估得多,可见肺部受到压迫,造成呼吸困难的情况相当严重。”
大河内让解剖助手以量杯汲取胸腔内的胸水,并测量胸水的量。
“左胸水量为490Cc ,呈血性、浆液性;右胸水量为300Cc ,淡黄色,略微浑浊。”
大河内对记录助手说完后,开始检查腹腔内是否有腹水。贲门癌手术切除腹部食道、胃和脾脏后的腹腔内出现了奇妙的空隙,但完全没有腹水。
“没有腹水,接下来解剖腹腔。”
他凝视着空肠和食道连接的部分。这里正是财前执刀切除胃部,将食道和空肠缝合的部位。大河内慎重地观察着缝合部分周围,完全没有任何浮肿和炎症。
“贲门癌的手术本身十分成功,可说是无懈可击。”
在肯定手术的成功后,他开始取出腹腔内的器官。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连在一起的十二指肠、小肠、大肠并取出腹腔,一阵刺鼻的恶臭传来。
接着,大河内又取出了肝脏、胰脏、肾脏和副肾,放在解剖台旁的检查台上,耸起肩膀深呼吸了一下。对年迈的大河内而言,深夜的解剖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但他从口罩上方露出的双眼依然充满凛然的气魄。
“接下来做胸部解剖。”
大河内再度将视线移至胸腔内,审视肺部是否有粘着现象,以及癌细胞是否浸润到胸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继续检查心脏。当他以手术刀切开心囊时,淡黄色的心囊液随即淌了出来。解剖助手立刻汲取并加以测量。
“心囊液100CC ,没有异常。”
听完助手报告,大河内将肺和心脏捧出胸腔外,以免造成损伤,然后依次取出食道和气管。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声传来,电锯锯开了脊椎骨,大河内取下一段骨髓,以检查癌细胞是否转移到骨骼。
“现在开始检查器官,一定要正确记录。”
他一一拿起置放在检查台上的腹部器官,夹在指尖上仔细地察看着。
“腹部器官完全没有异常,食道、空肠缝合部分及周围没有炎症,也没有癌细胞转移的迹象。”
柳原紧绷的面部稍稍松弛了下来。
“终于要解剖关键的胸部器官了……”
大河内双手捧着发出紫红色黯淡光泽的左右肺部,缜密地观察后,视线停在左肺下叶红黑色的硬块上,他仔细地以指尖抚摸后,命令道:“手术刀! ”
他将手术刀伸进左肺下叶迅速割开剖面,灰白色小指头大的肿瘤剖面赫然显现,其周围还有许多不规则的凹凸。
“左肺下叶有小指头大的肿瘤,剖面为灰白色,是癌组织。周围有两三颗米粒大的癌细胞转移病灶,是癌性肋膜炎。”
他的话毫不留情。里见屏住呼吸凝视着左肺,柳原的脸色刷地惨白。里见预测得没错,佐佐木庸平的x 光片上的阴影并不是肺结核的旧病灶,而是癌细胞的转移。
“教授,转移的路线……”柳原的喉咙似乎哽住了,他发出嘶哑的声音问道。
“等一下再告诉你! 接下来看心脏。”
大河内并不理会柳原的发言,触摸着比肺略硬的心脏,将手放在左侧。“心脏的右心房、右心室都有扩张,是肺虚脱造成了心脏的负担。”
然后,他以手术刀剖开心脏,确认了各瓣膜的异常后,将扩大的心脏出示给里见和柳原看。
“肉眼观察就此结束,各器官的显微镜检查以及生物化学的检查报告要在几天后才能出来。”
他挑选出要做显微镜检查和生物化学检查的器官,命令道:“保存好器官,开始缝合尸体。”
助手将器官放在秤上称重后,谨慎地以纱布包起每一个器官,放进装有福尔马林溶液的瓶子里保存。杂务工将发黑的棉花塞进遗体空荡荡的胸部和腹部,以做这一行二十多年的工匠手艺开始缝合表皮。缝合完毕后,将遗体擦拭干净,并用绷带包起缝合口,准备放进棺材。不知道什么时候,棺材已经放在解剖室的入口了。
时钟指向凌晨1 点35分,一解剖时间为1 小时20分钟。记录助手帮大河内取下渗满汗水的大口罩。
“综合我所看到的……”他看着柳原,柳原好像等待宣判一样地低垂着头,“胃部贲门后壁的原发癌转移到左肺下叶,在某种契机下,癌细胞大量增殖,到达肺肋膜,引发了癌性肋膜炎。因此,肋膜腔内积满了含有癌细胞的胸水,肺部因为受到压迫导致机能衰退,引起了循环不全,因而造成心脏衰弱,最后因为心脏功能不全而死亡。”
大河内斟酌着每一个字眼说道:“至于胃贲门部位的原发癌到底是经由什么方式转移到左肺下部,进而急速增加,以及手术后引发癌性肋膜炎的原因到底是无法克服的因素引起的,还是因为手术的侵袭,或是其他原因所致,则必须等以后的显微镜检查和生物化学检查的结果才能做结论。”
他严厉的声音中不夹杂一丝情感。
寂静无声的走廊远处,传来车轮咯吱作响的声音,灵柩室的门打开后,装着庸平遗体的棺材被推了进来。家属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迎接着移送车上的棺材。
两位护士将棺材推到排列着陈旧佛像和线香的冷清祭坛前,随即打开了棺材盖子,供家属瞻仰。
良江注视着棺材里身穿白衣,双手交叠在胸前的丈夫遗体,看着他胸口上绑住伤口的白色绷带说:“老公,是不是很痛……很痛吧? ”
她伸出双手抚摸着丈夫的胸口。信平和庸一也热泪盈眶,但看到里见和柳原随着移送车走了进来,信平立刻问:“医生,解剖的结果怎么样? ”
柳原低着头,里见则默默地看着遗体。
“今天的解剖仅限于肉眼观察和以手触摸的范围,接下来还要对器官做显微镜检查和生物化学检查,几天后才能发表完整的解剖报告。但从今天的解剖了解到,原发在胃贲门部位的癌症转移到左侧肺部,因此并发了癌性肋膜炎,导致肋膜腔内蓄积胸水,进而引发心脏衰竭,造成了佐佐木先生的死亡。”
“原因是癌细胞转移到肺部引起的癌性肋膜炎? ”信平不由得看着柳原反问道,“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动手术的财前医生在手术前后都说是早期发现,除了贲门以外,完全没有转移到其他地方,现在却说转移到肺部……你的意思是说,堂堂大学医院的教授没注意到癌细胞转移吗? ”
面对信平满脸怒色的追问,柳原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当时可能……还没有转移……所以,财前教授可能……”
“可能什么? 即使在手术前还没有转移,手术后自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