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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昨天的胃癌手术好了,也是同样的情形。患者是三光纺织的社长,以前他就经常捐献大笔金钱给第一外科的研究室,不仅如此,他还特地包了个红包给身为教授的自己和副教授的财前五郎,作为特别诊疗的费用。
不过,一想到财前代替自己操刀的事,东的心里就突然萌生一阵不快。根据最初的诊断,只需切除位于胃体部位的病灶,然而经过精密的检查后,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至贲门,于是患者的家属提出希望由财前副教授操刀的要求。面对这样的情况,财前不知为何竟没有极力推辞( 诸如“怎么能跳过教授,找我这个副教授……”
这样的话) ,这让东不太高兴。话说回来,财前毫不考虑地就答应操刀,代表他对自己的本事充满自信吧。一想到这里,东感到忌妒伴随着怒意,凝成一股郁结之气,慢慢地从喉咙涌升上来。
“咚咚”,教授室的门响了,他应了声。负责杂务的女职员进来说道:“有您的邮件,要放在哪里呢? ”
“就放在那里吧。”他以雕像般充满威仪的声音回答道。
女职员战战兢兢地把整叠邮件放在大办公桌的角落,毕恭毕敬地行礼退下。
《医学新报》、临床外科以及外科学会的会刊,制药公司和医疗器材公司的商品目录,熟人寄来的、附有患者介绍信的委托函……东花了点时间,例行公事般地浏览了一遍。就在他想要按熄变短的雪茄把手伸向烟灰缸的时候,他注意到烟灰缸旁摆着一本已经拆封的周刊。
拆开的封条上写着“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第一外科公启”,似乎是刚刚那名女职员放在这里的。他二话不说地翻开书页,首相带着美丽女儿及妻子出游的彩色近照,摆在卷首最醒目的位置。东继续往后翻去,突然,他的视线僵住了。
上面出现某人的大特写——一脸精悍的财前五郎身着手术衣,正在手术室里执行食道癌手术,而旁边打着斗大的标题“施展魔法的手术刀,食道外科的新权威”。
东突然觉得眼睛好像揉进灰尘似的,有说不出的刺眼。“施展魔法的手术刀”这种让人联想起工匠技艺的形容词,他觉得还可以接受,只是接下来的“食道外科的新权威”,就让他不舒服了。这傲慢无礼的句子,根本就是不把身为第一外科教授的自己放在眼里,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
我在做什么? 这又不是登在专业的医学杂志上,只不过是外行记者写的周刊报导,我何必害怕这么无聊的事会损及自己的形象? 东将视线从杂志的照片移开,但他心里清楚,花白的眉毛和细长的双眼已经浮现阴鸷之色。因为退休而被迫让出教授宝座的人,难免会害怕被冷落吧。他试着露出自我解嘲的笑容,不过,一颗心还是静不下来。他一时兴起,将旋转坐椅整个转过去,看向窗外,不料财前高大的身躯恰恰出现在眼前。对方身上还穿着白袍,两手插在口袋里,一边叼着烟,一边和自己一样眺望着正在兴建的新馆。
阴影般的东西在东的胸口慢慢扩大。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辛苦树立起的浪速大学医院第一外科的声誉,如今只因这个家伙在自己手下当了8 年的副教授,就必须毫无条件地把一切让给他……是的,财前五郎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副教授。为了自己,他揽下医局的大小杂务,也为提升研究室的绩效竭尽心力。不过这些事并不是只有财前会做,别科的副教授同样做得要死要活。为了取得教授宝座,这些都是必须通过的试炼。一想到此,东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鹈饲部长洪亮的声音。
“啊,有什么事吗? ”
“我有一点事想跟您商量。”
“有事跟我商量? 好端端地,到底是什么事? ”鹈饲好像以为东要找他商量退休后的事。
“事实上,我想跟您谈谈我的研究室的事。不,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我们就约在老地方,边喝边讲……”他轻松地提议道。
“啊,这样的话就约下午5 点半好了。我们正好可以喝上一杯……”
对方也爽快地答应了。东将听筒放好,拨通接往医局的内线。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
“财前进来的时候,要他来我这里一下! ”说完,东叼起另一根雪茄,慢条斯理地把腿放正,摆出从容、威严的架势。
教授室的门打开了,财前走了进来。
“我刚从外面回来,请问有什么急事吗? ”
“不,称不上是急事,先坐吧! ”他让财前坐到椅子上。
“怎么样? 今天的门诊还好吧? ”
“还是老样子,人数过多,真不知道这些患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初诊的诊察日,光一个上午就得看四十几个,到中午都还看不完,一不小心就拖到两点。”
“你那边介绍来的患者也很多吧? ”他指的是持有介绍信的特诊患者。
“嗯,我原本以为只看特诊的病人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加加减减就……”
“因为你是食道外科的新权威嘛,特诊患者多是理所当然的。”东讲话酸不溜丢的。
“哪里,像我这种不成气候的副教授,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权威……”
财前在新馆建筑工地展现的极端自信和不可一世在此情此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一脸谦虚应对着。
“不,尽管你如此谦虚,在这里你是新权威的事已经传开了。”
东拿起刚才那本周刊,在财前的面前摊开。
“这是你的照片哟,旁边还有‘施展魔法的手术刀,食道外科的新权威’的斗大标题,看来你也很厉害嘛! ”他边说边吞吐着雪茄的烟雾。
“那是杂志社自己乱写的,我没想到他们的报道会这么夸张。因为它不是医学的专门杂志,再加上当时教授您正好出差,我一时疏忽,才会答应了他们的采访。”
“不管它是不是专门杂志,总之,身为第一外科副教授,在做任何事前,都必须征求教授我本人的同意——即使你只是摆出施行手术的姿势,拍一张穿着手术衣的照片。这是大学医院流传下来的教学伦理,如果你不懂规矩的话,就伤脑筋了。”
东教授最后的一句话就像一柄手术刀,又尖又冷。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的疏忽……”财前露出惶恐至极的样子,深垂着头。
东的两颊泛起浅笑:“让你这样诚心诚意地一道歉,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总之,不管多么小的事,只要是和第一外科的诊疗有关,在和外界接触之前,都希望你能来找我商量。毕竟,我私下还是希望把教授的位子传给你,在这点上,如果你不懂得洁身自爱的话,就不妙了……”
“是,我真是感到非常抱歉。”财前的身体离开了椅子,再度深深地垂下头。
为了判断财前的反应是不是真心的,东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
5 尺6 寸的昂藏身躯包裹在白袍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进出精光,在东面前正襟危坐的财前,散发出与其言行不符的极度自信,是个让人唬不倒的外科医生。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为了闪躲东的灼灼目光,财前开口问道。
“没事了,等我发现了再告诉你。现在我还要赶去另外一个地方。”东拿起边桌上的黑色公文包,从旋转坐椅上站起。
一等东走出教授室,财前马上咽下快要出口的大哈欠,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顺手拿起那本摆在桌上的周刊。
外科医生财前五郎穿着手术衣、戴着橡皮手套、手握手术刀的大特写,加上“食道外科的新权威”的斗大标题,让财前的眼睛泛起一阵温热的快感。突然,他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大学医院流传下来的教学伦理……”财前喃喃自语,好像要把刚刚东讲的话吐掉似的。他把那本周刊塞进口袋,一脚勾开教授室的门。
东走出医院正门,拦下正好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指示司机穿过御堂筋,往新斋桥的方向开去。
从清水町的街角向东拐弯,车子又走了两百多米才停下。东走下车,推开siro酒吧的大门。时间大概才5 点,一向人声鼎沸的酒吧显得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
“哎呀,医生,您好久没来了,今天一个人吗? ”老板娘兴高采烈地招呼着他。
“不,我约了鹈饲教授,他应该等一下就到了。”
老板娘领他到后面的桌子入坐,他点了一杯苏格兰产的纯威士忌。东一边喝着送上来的酒,一边回想起自己和鹈饲两人为了让浪大附属医院的新馆增建计划能够成功实施,辛苦奔走于文部省、大藏省之间的情形。
当时他和鹈饲几乎每个晚上都会约在这里,两人挖空心思回想文部省、大藏省的次长和局长中,有哪些是看来很有办法的,而又要通过怎样的关系才能拜托到他们。他俩商讨着如何在背后运作才能使计划成功。国会召开预算审议会的那天,一直到深夜11点半为止,在会期即将结束的倒数几个小时,他俩提心吊胆地等候着预算通过的消息传来。
鹈饲和东并不是同窗,不过,东的父亲一藏曾是鹈饲之父的学长,因此,东都大学毕业的东虽然是“旁系诸侯”的身份,却得到鹈饲的多方关照。自从去年医学部长选举,鹈饲一举取得部长的宝座后,他对东就更加提携了。鹈饲拥有内科医生少见的豪爽性格,一喝起酒来毫不节制,变得很爱讲话,一片毒舌可以把人批评得体无完肤。不过,他倒真的很有本事,在浪速大学医学院内部,他的势力不容小觑。尤其是最近,老年病突然变成热门的显学,而鹈饲对高血压、心脏病等循环器官的毛病又特别有研究,因而大阪的财经大佬中有很多是他的至交,在这一方面,鹈饲也有看不到的影响力。胆小谨慎的东能够保持威严和从容的姿态,成为浪速大学医学院的名教授,或许有大部分得感谢这个鹈饲吧! 所以,也难怪自从鹈饲升上部长后,东会对小他3 岁的鹈饲百般奉承、巴结了。
“等很久了吗? ”
入口处传来洪亮的声音,脸色红润的鹈饲出现了。稀疏的头发,粉嫩光泽的皮肤,看那模样还真适合研究老年病学。
“你这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东连忙站起,说道:“哪里哪里,大家都很忙,又要看门诊又要巡查留观的患者,还要指导医学院的学生、给他们上课,自己的进修和研究论文发表也不能轻忽。我们这些国立大学医学院的临床教授,必须同时做好诊疗、教学、研究的工作,每一个都是大忙人。更何况,如果身兼部长,还得加上医学院的行政管理,这些全都是重度劳动呢! ”
听到东这么说,鹈饲貌似愉快地露出招牌的无邪笑容,将送上来的威士忌苏打倒满杯子,一饮而尽。
“你说有事商量,到底是什么事? 像东教授这样的人突然打电话过来,郑重其事地说要找我商量,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胆小的,哈哈哈! ”鹈饲再度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眼中却没有笑意。
“其实,我个人有点小小的困扰,希望只说给您一个人听。”东刻意装出很迷惘的表情。
“是什么事? 让你这么担心……”鹈饲似乎让对方的表情给吸引住了。
“最近我的研究室里怨声四起,让我很伤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