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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之后,这位清高而又贫穷的医学研究者在农村的大学默默地持续研究生活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呈现在里见的眼前。这封来自兄长旧友的信里充满温馨和清新,但里见也同时感受到这次的学术会议选举战况异常激烈。想到财前五郎既要迎战这种不正常的学术选举,又得面对佐佐木庸平的上诉审,里见实在很难想像财前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昨天上诉审的第一次证人讯问情况如何? ”
清一看着里见,满头白发下,清一历经大风大浪的双眼绽发出强韧的光芒。他十分清楚里见所为何来。
里见抬头望着兄长:“金井副教授的证词让人大感意外,他和第一审时一样,完全包庇财前。财前甚至动员了医师公会的顾问律师,他们可能希望比第一审时更为彻底地胜诉。”
“这么说,财前还是有可能胜诉吗? ”
“不,佐佐木一方的关口律师凭着一股超越职业意识的坚强信念,或者说是正义感,仔细地进行多方调查,四处寻找医学鉴定人。第一审时,东教授虽然因为教授选举时的过节,被认为和财前有利害关系,无法担任鉴定人,但这次他答应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协助,解决各种医学上和举证的难题。事实上,他也直接向关口律师提供指导和建议,至于大河内教授,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所以,我认为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打败佐佐木一方。”
里见语气激动,和平时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清一点了一支烟,说:“是吗? 其实,昨天三知代来找我,她很担心你。她父亲从名古屋大学医学部长退休后,目前担任名誉教授,他也很担心你的近况。三知代跪着拜托我,希望我可以说服你不要出庭作证。”
里见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近畿癌症中心的情况怎么样? ”
“不用担心。那里的人都纯粹从学术的立场观察着这件医疗官司的发展,如果发现有医学上的问题值得借鉴的话,就会从中汲取教训。”里见清澈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兄长。
“那就好。近畿癌症中心和国立浪速大学一样,也是政府机构,如果这次再有什么闪失而被扫地出门的话,你就只能像我一样当一名开业医生了。我并不是看不起开业医生,而是认为你我这种喜欢研究的人,更适合大学或是研究机构的环境。”
清一在京都国立洛北大学第二内科担任讲师时,因为和主任教授的意见相左,在某一事件后离开了大学。如今整天忙于应付每天的看诊,失去研究的场所和时间,他的脸上写着无尽的落寞。
在北方万力料亭内,鹈饲医学部长和财前五郎、奈良大学竹谷医学部长正热烈交谈着。财前为竹谷的酒杯斟了酒。竹谷个子矮小,却有着一对和体型很不相称的大招风耳,他微笑着说:“上次财前教授亲自来奈良,彼此相谈甚欢。你真不愧是浪速大学的招牌,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成就,难怪格外受到鹈饲医学部长的器重。”
在浪速大学求学时,鹈饲比竹谷高三届,算是他的学长。听到竹谷这番抬举之词,鹈饲将肥胖的身体倚在靠肘上,苦笑着:“我并不是对他特别关照,是因为像财前这么年轻有为的人才并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财前的医术的确高明,只是在为人处事方面太有个性,很容易招惹麻烦。”
“你是指这次官司的事吗? 关于那件事……”
竹谷话才说到一半,开着冷气的和式包厢门被打开了,两位服务生进来将碗装料理放在桌子上,使用的是金莳绘②的高级碗。美食家竹谷和鹈饲立刻聊起美食来。财前根本不想听这些,他更希望了解这次见面的主题一也就是竹谷对上诉审鉴定的意见。
“阿绢,再拿一盅酒来……”
一个年长的服务生说道,财前恍然大悟地看了看那个叫阿绢的服务生。在他出国前往国际外科学会的欢送会上,柳原打电话来报告佐佐木庸平的病情恶化时,财前对着电话怒斥‘‘我已经有点醉了”,没有给予适当的指示,当时恰巧被这个叫阿绢的服务生听到。当又一打听到这件事,立刻拿钱封了她的口。财前故作镇定地看了看阿绢,阿绢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瓜子脸,脸颊到脖颈一带散发出成熟的性感,当服务生有点可惜。当阿绢和财前视线交会时,露出了一副了然于心的眼神。碍于鹈饲等人在场,财前随即移开视线。
竹谷拿起筷子夹着碗里的料理,说:“关于财前上诉审的事,上次财前已经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我了,情况似乎比我间接听到的更加有利。”
“听你这位鉴定人这么说,增加了我不少信心。财前,你是不是只说了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鹈饲以谨慎的眼神看着财前。
“我怎么敢? 既然拜托竹谷医学部长为我鉴定,当然得如实报告所有的情况,也详细说明了佐佐木一方的主张。我尽可能站在客观的立场,聆听竹谷教授的指教。”财前一脸无辜的样子。
竹谷的脸上泛起世故的微笑:‘‘在这种没有外人的场合,不需要这么严肃。其实,我是在看了那位病人的肺部x 光片后,才更加确信情况对财前有利。虽然在这一两年中,癌症诊断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除了极少数专家以外,一般医生根本不可能鉴别出那么小的肺部阴影就是癌细胞的转移灶。鉴别同样是像小指头般大小的阴影时,发生在肺部的要比发生在胃部更加困难。所以,这一点可以成为对财前有利的证词。”
身为肺部x 光诊断权威的学者,竹谷斩钉截铁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照你的意思,对于上诉审的四个争议点,根本不需要全部辩论。在第一个争议点上就可以决定财前的胜诉,听了真让人欣慰。”鹈饲身体凑向前,话里尽是对学弟竹谷的奉承。
财前也放下了酒杯,说:“听竹谷教授这么一说,让我信心大增。但佐佐木一方打开始就将重点放在第一个争议点上,还请了东京K 大学的正木副教授当鉴定人。
虽然鹈饲教授已经透过K 大学高层,努力说服正木副教授放弃担任鉴定人,但他表示纯粹只是从医学的立场进行鉴定,没有理由辞退,坚持要出庭鉴定,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教授,您是胸腔外科的专家,不知道您的意见如何? ”他担心地问道。
竹谷侧着头想了一下:“学者的专业领域和医学概念不同时,即使面对相同的问题也会出现意见分歧。但无论正木说什么,要鉴别出那么小的肺部阴影就是癌症困难重重,即使继续做断层摄影也是一样。这是目前的医疗水准限定的客观事实,你不需要担心。正木君可能以为上法庭就像是在参加学会吧。”他嘲讽着年轻的正木,然后又说,“我倒是更重视大河内教授为佐佐木一方担任鉴定人,再度陈述他的解剖意见。他会在什么时候出庭作证? ”
“这个星期五。”财前回答道。在为安田太一动了肠阻塞手术后,他独自在教授室内担心的事被人一语道破,心里着实很不好受。
“星期五,真不是个好日子。他应该不会说什么出人意料的话吧? ”
“解剖结果本身不会改变,倒是不需要太担心。我一直想亲自请教大河内教授的意见,但一直苦无机会……”财前有点气馁地说。
“你怎么还没去? 第一审的时候我去过了,这次你要自己去。”鹈饲的态度十分坚决。
“财前,连你也对大河内教授束手无策。照这样看来,在学术会议选举中,大河内教授所掌握的基础票也没有太大的希望吧? ”竹谷说道。
这次的学术会议选举,竹谷医学部长将参选全国区的会员,财前则参加地方区的选举。当初财前去拜托竹谷医学部长担任鉴定人时,就约定要把自己掌握的票如数投给他。所以,竹谷此刻巧妙地将话题从官司转移到学术会议选举上。对于在全国区参选的竹谷来说,既然答应担任鉴定人,对方就必须明确承诺相应的票数。
财前立刻看穿了竹谷的心思,问道:“竹谷教授,您预估自己大约可以拿到多少票? ”
“这个嘛,我参加的是全国区专业部门的选举,竞争格外激烈,最难估出正确的票数。正当我为此伤透脑筋时,你来找我,说既然是浪速大学旗下的兄弟学校,不如在全国区和地方区的选举中结盟,让我大为振奋。你那里确实可以掌握到的票数到底有多少? ”他又把球踢了回来,反问财前可以掌握的票数。
财前和鹈饲相互对视了一下,说:“按照目前的情况预估,校内和校友会方面有2000 ,各兄弟大学和医院有4000票,学会方面可以掌 2000票,医师公会那里有1500票。但拉票工作一直无法如愿展开,就拿校内的情况来说,大部分基础组的人都漠不关心,而临床组方面,皮肤科和眼科那些不受重视的家伙也都很别扭,似乎想要脱离统一战线。”
“并非只有浪速大学有这种情形,几乎每所大学都是这样。在临床组中,内科、外科和妇产科是选举的三大主力,如果财前教授掌握的外科票能够投给我,将会给我莫大的帮助。对了,你们在拉票时,还漏了一大块。”
“一大块? 竹谷教授,到底是哪一大块? ”鹈饲的身体离开靠肘,向前倾去。
“这一块一定得鹈饲医学部长亲自出马了——就是最近脱离洛北大学系统,打着独立旗号的私立关西医科齿科大学。由于那所学校已经独立了,而最近两届学术会议会员却都由洛北大学的人担任,因此,关西医科齿科大学在研究预算的分配上,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剩饭,他们位于舞鹤的兄弟医院也分不到好医师,几乎快因医师荒而关门大吉了。鹈饲医学部长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已经谈好了。上次关西医科齿科大学的校长来拜访我,希望浪速大学方面在内科、外科和妇产科各派四五位年轻优秀的医生,他也会整合关西医科齿科大学和大阪市内的兄弟医院约1500张选票作为交换。”鹈饲的脸被酒醺得通红,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鹈饲教授,我真佩服你! 那我们大学也会派一些人手。”竹谷干脆地答应了。
财前也不甘示弱:“在外科方面,我们第一外科就派3 名吧。然后,再请兄弟学校德岛大学、和歌山大学也各派一两名去。”他就像在摆布棋子一般轻易答应了。
鹈饲笑逐颜开地说:“如果在平时,这种事很正常。但最近各医局都致力革新,因此,我们要做得巧妙一点,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靠派医局员支持他校,来换取学术会议选举的选票。尤其是财前,你这个人树大招风,一定得低调处理。”
教授们的会谈掌握着各自研究室成员的生杀大权,他们在决定支持他校的人数时,就像在分配临时工一样轻松容易。
翌日,结束上午的门诊后,年轻医局员们吃完午餐,在第一外科的医局里抽着烟,闲聊各自负责的病人和学会的事。
“喂,号外,号外! ”
中河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就慌慌张张地冲进医局。所有年轻医局员都转头看着他。
“什么事? 你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了吗? ”
“难道是我们的事被发现了吗? ”
上回以中河为核心,表示对无薪医局员问题的不满和矛盾情绪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