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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适合红色的呀,她唱着山歌,挎着篮子,甩着用红色头绳系好的辫子。如百灵鸟般地轻歌曼舞,引得鸟儿都驻足窗外的枝头,不肯离去。
她简直迷死了红色——她的窗前挂着大大小小的红色中国结,她的脚收进红色的锦缎秀花布鞋里,红色的短裙,背着红色的包,就连她的八音盒都是红色的……她对红色的痴迷简直到了残忍的地步。
她瞪着院子里兔子的眼睛,出神地看了许久。她开口问到:“兔子啊,兔子,你的眼睛为何是红色的呢?”兔子撇过头去,耸着两个长长的耳朵。似乎不愿理她,又似乎是想努力地听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它听懂了,它的反应仍然只能是缄默。
秀秀敏锐地观察到兔子的耳朵里也透着淡淡的红色,颜色极其微弱,但却散发着强大的引诱,秀秀很想弄个究竟。
于是秀秀找来一把剪刀,捏紧兔子的耳朵。“咔嚓”一声,剪了下去。为的是看清兔子的耳朵里究竟藏着什么,这么红。
这么红……汩汩流出,是血。
于是秀秀又把兔子的眼睛给挖了出来。
“好漂亮呀。你看,兔兔,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多么美丽的红色啊!”兔子扑腾了几下,死了。
许久许久……血终于流光了,血的颜色终于变成昏暗的色彩了,血终于凝固了……秀秀又找来刀片,在自己的身上刮了起来。
“隔着皮肤,可以闻到血的气味呢!我并不十分喜欢,只是,血流出来时黏绸的鲜艳红色真的可以让我愿意用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来交换!”
女孩在浴室里大量失血。一刀一刀,她很满意。
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在浴室里。被当作自杀而送出了山村,送进城里一家拥有现代化治疗设备的大医院。
醒来的时候秀秀发现镜中自己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个没有血的气息、没有血的颜色的女孩。
她想再在手腕的伤口处割上几刀,再去看看那红色源源不断地由自己体内流出。
可是她发现她的手腕已经缠上了密密匝匝的绷带,还有输液管。
秀秀挚爱的红色被他们埋葬了,如同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发现的绿洲又被沙漠里的大风沙给盖住了——而且还是用一种她十分畏惧的颜色。
就连身上穿的衣服、床上的被子、床单的颜色……全部都是白的。她在她那贫穷的家里有的红被褥、红床单、红木橱、红色的千纸鹤、红色的八音盒、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布偶、红色的中国结、红色的头绳、红色的舞鞋……全都不见了。
她登时感到一种晕眩。
整个世界似乎彻底泯灭在黑暗之中,永不超生。
周围都是一张张面无血色的身躯,全部都和她一样——睡在白色的床上,孱弱地似乎如玻璃,一碰即碎,都吊着水,身上不同的地方裹着绷带。
窗外灰白的天空终于被咬破了嘴唇而流出血的夕阳慌慌张张地带走。秀秀迎来了她的不眠之夜,她终于开始失去了耐心。
她暴躁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往紧挨着的一张床上扑过去。对熟睡的病人发动了史前动物般的凶猛袭击。
她对红色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激烈,如同饥渴的人对食物的渴求一般。只是,秀秀此时只能采取这种毁灭性的方式,红色顺从地呻吟着。
在牙齿插入位于病人的脖颈上的血管时,她感到一阵黏绸的甜腻。紧接着,就有血奔流而出。她似乎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感受到一种无坚不摧无往不至的快乐。
整个医院轰动了起来,医生说她得立即转进精神科。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离医院。于是她逃命般地踏着医院的白色拖鞋夺门而出……在她身后的走廊上,她顾不得回头——尽管后面已是乒乒乓乓声一片。她知道,她若被抓住,就会没命。
生命里一种奇特的使命在召唤她,她要寻找她挚爱的色彩。
她跑啊跑啊,她觉得自己简直要飞了起来。
她回想起那些日子,她曾经在山里翩翩起舞,如花似玉,蝴蝶纷飞。此刻,她仍在跳着踢踏舞,而且是那么强烈。仿佛生命里仅有的一次,她格外珍惜且兴高采烈——整个医院的白衣天使都在追随着她。
于是她越跑越快,越来越觉得有种奇妙的轻松愉快……不论后面的人有多么声嘶力竭大口喘气。
她不顾三十阶滚动的电梯,深深吸上一口气,跳了下去……她似乎觉得自己可以飞了……然后降落。其他的舞者们横七竖八地东倒西歪。秀秀对于自己非常满意——她的舞,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这种美好的幻想一直持续,直到她感到自己的脚变得沉重,再也没有飞奔起来的力量,而她的意识清醒在脚底与冰凉的水泥地接触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唤醒了她。
她的鞋烂掉了。
她的脚以潰烂甚至流血的姿态与她抗议着:“嗨!我们已经受伤了,走不动了啦,你也歇歇吧!”
一切美妙的音符都终止了,黑幕再次降临在她的面前。她是真的真的走不动了。于是,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秀秀又回到了苍白的现实中来。花花绿绿的色彩在她的眼前都丝毫不能激起她的任何感官兴奋。她看不到红色。红色,哦,她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耳边全是横冲直撞而来的各种刺耳的汽车鸣笛声、车灯的刺耳的黄色灯光也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找死啊?!”不时有这样的咒骂声从呼啸而过的车窗里传出,尾巴后面掀起长长的灰尘扑到秀秀脸上,秀秀的脸脏了。
她真的是走不动了……
也许此时,上天会怜悯地赐给她一双温暖的手来牵着她的手带她走。
——这么想着,这样的手就真的如期而至了。
一个男孩——她甚至没能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被他紧紧地拉起自己的手带着自己飞奔了起来……她很高兴是这样一种舞蹈。
原来似乎很短的路,因为另一个舞者的出现而被秀秀期待可以延长了,秀秀是多么地期待这段路程可以拉长一些,她可以和他多走一些路啊……因为她害怕那个男孩在带着她脱离险境之后就会松开自己的手。
他们手牵着手,耳边车水马龙的声音,有无数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脚下,光照不到的黑暗处交汇成许许多多的影子。他们跑,影子也跟着他们一起跑,就像飞起来一般,秀秀终于来到了马路对面那条繁华的街上。
男孩名叫明明,15岁,干净、善良。
明明看到了秀秀的脚伤。他皱了皱眉头:“我想,你需要一双可以好好保护你的鞋子。”
于是秀秀跟着明明,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走过一家又一家的商店。
秀秀沉迷在各种抱起来很舒服的柔软毛绒玩具中,她累得简直想要和毛绒猪紧紧拥抱好好睡上一觉,七天七夜都不起床。
哦,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这三天她一直不停地奔跑,也难怪原本协助她实现她逃跑愿望的双脚此时也跟她翻了脸。更何况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旧不堪,她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灰姑娘——明明心疼地皱了皱眉头。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干净的跳着舞的小女孩了,如果有那么一刻她因为过分疲惫走不动而睡倒在路边,富有同情心的人们会把她当作无家可归的乞丐而丢些硬币给她。
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简直想要哭了……可是她仍然不能休息呀,她继续寻找,边走边看……
兔子毛绒!漂亮的糖果卡子!唇形的匙扣!心形的储钱罐子!
……她简直看花了眼,每一个摆设在橱窗里的东西对于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女孩都是一个天大的诱惑。此刻,哪怕给她一个糖果,她也一定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明明拉着秀秀的手,走啊走啊。秀秀看到服装店里各种漂亮的连衣裙时,她的眼睛都要贴上去了。
明明给她买了她想要的一切——兔子毛绒、漂亮的糖果卡子、唇形的匙扣、心形的储钱罐子。还给秀秀买下了那条她一直看一直看的桃红色连衣裙。明明就像是在牵着公主的手一般,过往的路人抛来羡慕的眼神,落在秀秀的身上,无法移开……
不久秀秀的肚子也开始抗议了。它频繁着“咕咕”叫着,于是明明就带着秀秀去蛋糕房呀。秀秀一眼就看到了那色彩夺目的新鲜樱桃,于是他给她买下了那块樱桃蛋糕。秀秀喜欢它,是因为樱桃的红色。秀秀大口大口地吞啮着……
明明继续拉着秀秀的手,一路走着,一边为了秀秀大把大把地没有节制地花钱。直到明明已经身无分文。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放开秀秀的手……而秀秀,正抱着怀中的一大堆玩具不亦乐乎。
就这样,他们走了七天,最后来到一家鞋店。
秀秀停了下来,不肯再走了,也确实是走不动了。她一眼就看中了摆在橱窗里的那双漂亮的红色皮鞋——多么鲜艳的红色!似乎可以流动出来一般!
她几乎不能控制地甩开明明的手,扔掉了怀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大堆玩具,豪不留恋地抛到地上……她冲进那家鞋店,来到那双红鞋的面前,拿起来。仔细地看了又看,她的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抚摸着,她希望那红色可以流到她的手指里去,归她所有。
“秀秀,走吧,我已经没有钱了。”明明近乎哀求地拾起地上的玩具,一边去牵秀秀的手,可是秀秀怎么也不肯离开。
“秀秀,走吧,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玩具。你看——兔子毛绒会在晚上和你一起作梦,糖果卡子会在你的头发上流光溢彩……”可是秀秀一把就推倒了明明递过来的怀中堆积如山的玩具。
她简直是着了魔……她已经七天没有睡觉了。在她觉得似乎自己下一步就永远也没有力气走路而倒地身亡的一刻,她又看到了那夺目的红色!无疑就像是沙漠中旅人们的泉水。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怎么也不肯放手,紧紧地攒在手里,用一种近乎愤怒的对抗眼神回拒了明明。
她一路都很感激明明——是他救了她,一路陪着她不知疲倦地飞奔,直到最后把她送到这双红鞋面前。
可是她已经上岸了,再不需要那只救命的气艇了;她不用再担心溺水,她已经超越了死亡……现在她只需要这双红鞋。
“店长哥哥,这双红鞋多少钱?”秀秀一边问着价钱,一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脚塞进红鞋试穿看。年轻英俊的店长却始终保持着冷酷的面容,最后连笑都是那样地残酷充满嘲笑意味。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寓言故事般,诡异地一字一字清楚地回答:“这双鞋是专门赠送给跳舞跳到死的舞者的,穿上了就脱不了了,会一直跳舞。”
那双鞋正合秀秀的脚,就像是为她量身订做一般。
娃娃啊,旋转吧旋转吧。
秀秀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双红鞋,红鞋就像是长在了秀秀的脚上一样,和秀秀连成一体,是秀秀的肉,秀秀的血。秀秀于是一直跳舞,跳啊跳啊,就像在八音盒上一般。
秀秀十分高兴,因为她不用担心这红鞋会离开她了。这双鞋永远属于她不知疲惫的双脚了,红鞋不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