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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却坚持要问。宫崎笑道:“依我之见,你若能与黄君携手共谋大事,贵国的革命必将风起云涌,波澜阔大,贵国皇上的龙庭也就坐不久了。”说话间两人进入了一个小弄内的院子,院内长着几株粗壮的绒花树,满树绒花正在阳光下开得艳丽。树后一排房子。宫崎指着中间的红门说:“这就是黄兴的寓所了。”
黄兴的寓所内此刻却喧哗不已,人声鼎沸,时而有几个人一齐怒喊,时而有人大笑,接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吼道:“都不要乱吵了,且慢慢商议。”屋内又静了下来。
宫崎上前推门,孙文忙止住他,说:“慢。他们似乎在开会。”宫崎住手。
这时屋内传来吟诗声:“独立雄无敌,长空万里风,可怜此豪杰,岂肯困樊笼?一去渡沧海,高扬摩碧穹。秋深霜肃气,木落万山空。”一首诗吟完,掌声潮起。
宫崎一笑,对孙文说:“没有开会,黄君在吟诗呢。”说着一笑,推开了门。里边却还有个套间,套间门口挂一个淡绿色的布帘子。孙文随着进了门,心中却微感失望,想:“喜欢吟诗的黄兴一定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样的人搞搞宣传是不错,可要助我武力反满,怎么能行呢!”
三五 天涯约盟誓,英雄开新天(2)
宫崎此时掀开了套间的帘子,只见满屋子的人,有躺的,有坐的,宋教仁、刘揆一、刘道一、张继、章士钊等等,华兴会的精英全部赫然在内,日本人末永节在也挤在他们中间,端坐于榻榻米上。黄兴却站在屋子中央,一脸严肃、一脸豪迈的样子,挥起胳膊,似乎正要讲话。宫崎招招手,黄兴一愣,走了过来。
宫崎指着帘外的孙文,小声说:“孙文孙先生来了。”
黄兴一震,眼睛望向孙文,只见孙文个头不高、一身精干,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越显得气度不凡,而其眼角眉梢,隐隐有股摄人的威严弥漫出来。
宫崎又向孙文小声说:“这就是黄兴,黄克强。”
孙文也是一震,睁大了眼看黄兴,眼前的黄兴魁梧如山,威风凛凛,大脸大嘴,而黑硬的疵须遍绕唇周,哪有半点文弱书生的样子。两人互一点头。黄兴满脸的喜色不能自抑,忙说:“好极了,好极了,且待兄弟稍作安顿。”然后一抱拳,说声“抱歉”,又飞快地进了里间。
屋内的嘈杂声又起。片刻工夫,黄兴一头闯了出来,身后跟着张继、末永节。宫崎忙问:“怎么?”黄兴说:“屋内人多,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可好?”孙文微笑点头。
五个人来到巷外街上一家叫凤乐园的中国餐馆,进了最里的雅座,围桌坐下。餐馆的老板跟了进来,请他们点菜。孙文、宫崎坚决不点。黄兴就哈哈一笑,吩咐老板上两盘广东菜,两盘湖南菜,再拿一瓶山西的汾酒。老板出去了。黄兴笑着对孙文说:“先生莫嫌简陋,我要的这几样东西代表了中国南北中的美酒美食,当然,广东菜要先上,以表示对先生的敬意。”
宫崎、张继等都笑了起来。孙文也笑道:“足感盛情。”接着又说:“黄兄,如今海内外的华人反满情绪渐趋浓烈,革命气氛已成。但革命的志士散处各地,相互联络少,沟通难,即使有组织,也是一省一地的小团体,没有全国力量的大联合。我欲将各组织合而为一,众志士结盟同心,一致行动,黄兄以为如何?”
黄兴喜道:“如此最好。团结所有的仁人志士,联络各地的英雄豪杰,革命势力将因此而大涨,灭满情的把握就更大了,便将华兴会与先生的兴中会先联合起来,两会携手,影响不小,此后吸纳其他团体组织加盟,全国性的大联盟就会自然形成。”
孙文极感高兴,就与黄兴讨论起联合后新组织的纲领、宗旨以及组织形式等诸多问题。两人时而争辩不休,反复陈述意见,诘难对方;时而抚手欢笑,为终于意见统一而兴奋不已。先是反满与满族问题的讨论,接着是共和制度、三权分立与五权并立的讨论,再下来是民权与人权的讨论,在这些问题上,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分歧,可最好到了土地问题上,孙文提出了“平均地权”的说法,黄兴却直摇头,大感不能接受,说:“地权怎样平均?又如何能平均得了,这一提法最好不要。”
孙文理直气壮说:“怎会平均不了,核定天下地价,增值充公,为国民所共享,这不是平均了。”
黄兴大笑,说:“土地位置稍有不同,地价便生差异,要核定价格,何其艰难,又何必如此,先生的想法古怪,我理解不了。”
孙文正色说:“中国以农立国,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便是地价不均,要均贫富,便须得均地价。”
黄兴一个劲摇头,说:“这是简单的平均主义,或许对均贫富有利,但工商业将因此而大受其害,绝不可行。”
孙文厉声说:“我遍游欧美,见列国因地价的不均而导致贫富悬殊,酿成绝大的社会隐忧。,如今我们复兴中华,建立共和,岂能重蹈他们的覆辙,平均地权是必须要做的。”
黄兴说:“那还不如平均土地,国民人人有份。”
孙文说:“那怎么能行,都是一亩地,上海市区的地价比贵州山区的地价就高得多,解决贫富悬殊重要的是平均地权。”
黄兴郑重说道:“平均主义最是要不得,中国要富强,工商各业要发展,就必须抛弃平均思想。”
孙文却激动起来,疾言厉色,嗔目说道:“不有平均思想,农村的失地农民何以为生,佃农的一多半收入给了地主,穷困无依,这怎么行,平均地权的思想必须写入新组织的纲领!”孙文满脸凛然之色,毫无通融之意。
张继、宫崎等听两人的口气越来越激烈,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怕他们就此谈崩,那合作就成泡影了。孙文疾言厉色地说完,众人战兢兢一齐扭头看黄兴,怕黄兴也寸步不让,那他们两位就真正无缘携手了。
黄兴看着孙文张目嗔怒、绝不让步的表情,却忍俊不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愕然。孙文气呼呼问:“有何可笑?”
黄兴说:“人言先生做事认真,一丝不苟,今果其然。黄兴领教了,黄兴也服先生了,你说平均地权便平均地权吧。”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宫崎说:“该喝酒了,你俩已经说了快四个钟头了。”
四样菜整整齐齐的摆着,汾酒的香气氤氲,但孙黄两人急于论辩,不动杯盏,其他人哪好意思捉筷。宫崎这么一说,孙、黄两人也不由笑了起来,见各人面前的杯中已倒满了酒,黄兴便端起酒,说:“好了,论辩让大家耽误喝酒了,如今我已服孙先生了,大家就可以喝了,来,为革命的早日成功干杯!”
三五 天涯约盟誓,英雄开新天(3)
众人一齐举杯相碰,大笑说:“孙、黄合作,革命岂能不成,干了!”
黄兴回寓,刘揆一等人还在寓内等着他。黄兴兴致勃勃将与孙文见面的情况说了,并重点说了华兴、兴中两会联合之事,征求大家意见。众人一听,愣了片刻,随即纷纷发表意见。宋教仁、刘道一、曹亚伯等齐声说:“好,赞成两会合并,赞成孙黄联合!”
陈天华却面有忧色,说:“我听人讲,孙文目不识丁,是个文盲,他的兴中会人,多是桀骜不驯的会党人物,我们华兴会以留学生为主,和他们搅到一起,恐怕脾气不投,摩擦太多。”
黄兴笑道:“孙先生和我谈了三四个钟头,他的文才理论,恐怕你我之中无人可及。目不识丁之说绝对是保皇党诬蔑先生的说法。”说着将与孙文论辩革命理论的事讲了一番,大赞孙文的口才和见识。
刘揆一却说:“孙先生若坚持‘平均地权’,我便不参加合并后的新组织!简单的平均主义,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即时实现了,又能怎样,存了这种想法,中国就难以富强。”
一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华兴会人多势众,不与兴中会联合的;有说联合归联合,华兴会仍然不解散的;还有人说新组织成立,大家自由入会,各取自愿。最后,多数意见认为不讲联合,以两会为基础新立组织,众人入不入新组织悉由自决,黄兴点点头同意了。但大家却异口同声说:“华兴会人多,新组织的领导,必须由黄大哥来担当。”
黄兴大笑,说:“兄弟们,联合之后便是一家,争什么领导权!孙先生奔走革命十多年,名声卓著,经验丰富,倡导革命之功、海内外影响之大,皆非我所能及。新会成立之后,自然该由他作统帅。”
孙、黄既已联手,即于七月三十日,借日本黑龙会位于赤坂区的会议室,召集了宋教仁、张继、刘道一、程家柽、冯自由、田桐、陈天华、柳阳谷、居正、胡毅生、马君武、汪精卫、宫崎等七十三人参加会议,商讨成立一个全国性的革命组织。众人络绎入室,就坐于一排排条桌之后,孙文盘腿坐于会议室最前的榻榻米上,与众人相向,面露微笑,安详和蔼。
黄兴站在前方左侧,见与会之人全部到齐,举双手连拍几下,满脸喜意,高声说道:“各位,大革命家孙文孙先生乃是我国谈革命的始祖,实行革命的北辰,奔走海外十多年,以革命为业,乃是公认的革命领袖,如今孙先生莅临东京,欲联合学界而成立一全国性的革命组织。这位便是大家日夕谈论,众所共仰的孙文孙先生。大家鼓掌欢迎。”
孙文微笑起立,向众人点头。掌声哗啦啦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息。此前,到会的人中只有程家柽、胡毅生、汪精卫等十余人与孙文相识交往,其他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如今见孙文和蔼可亲、风采照人,就使劲鼓起掌来。掌声响过七八分钟,黄兴一挥手止住,说:“现在,请孙先生作形势和组建革命组织理由的演讲。”
大家又鼓了一阵掌,然后孙文从容开口,侃侃说道:“鄙人往年提倡民族主义,应而和者,多为会党耳,中流社会以上之人,应者寥寥。曾几何时,思想进步,民族主义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充布于社会各处,殆无不认为革命为必要者。虽以弊人之愚,以其曾从事于民族主义,亦为诸君所欢迎,此诚足为我国贺也。顾诸君之来日本也,在吸取其文明也,然而日本之文明非其所固有者,前则取之于中国,后则师之于欧洲。若中国以其固有之文明,转而用之,突驾日本之上必可无疑。
中国不仅足以突驾日本之上。敝人此次遍游欧美,其所宗古时所谓文明之中心点如埃及、希腊、罗马等,皆已不可复睹。近日阿利安民族之文明,特发达于数百年前耳。而中国之文明已著于五千年前,此为西人所不及,但中间倾于保守,故让西人独步。然近今十年思想之变迁,有异常之速度。以此速度推之,十年、二十年之后不难举西人之文明而尽有之,即或胜之焉,亦非不可能之事。盖各国无不由旧而新。英国伦敦先无电车,惟用马车,日本亦然。敝人去日本未二年耳,再来而迥如隔世,前之马车今已悉改为电车矣。谓数年后之中国,而仍如今日之中国,有是理乎?
中国土地、人口为各国所不及,吾侪生在中国,实为幸福。各国贤豪,欲得如中国之舞台者利用之而不可得。吾侪既据此大舞台,而反谓无所借手,蹉跎岁月,寸功不展,使此绝好山河仍为异族所据,至今无有能光复之,而建一大共和国以表白于世界者,岂非可羞之极者乎?
西人知我不能利用此土地也,乃始狡焉思逞。中国见情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