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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前面,先命马荣递进名帖,家人见是新简放的巡抚,平日又闻他的名,不敢怠慢,进内禀明主人。
元行冲这连日正是为国忧勤,恨不能将张昌宗、武三思罢职出朝,复了中宗的正位,无奈势孤力薄,少个同力之人,因此在书房纳闷,长吁短叹。忽见家人来呈上名帖说道,现新任巡抚来拜。元行冲抬头一看,见是狄公仁杰名字,心下好不欢喜,随命人开了中门,自己迎接出来。彼此见礼已毕,携手同行,到了厅堂,相邀入座。元行冲开言说道:“自从尊兄授了县令,至今倏忽光阴,已有数载。近日公车到此,访闻德政,真乃为国为民,古今良吏,莫及我兄。目下圣心优渥,不次遴选,放了畿辅大臣,此乃君民之福,国家之幸。谁知这数年之内,先皇崩驾,母后临朝,国事日非,荒淫日甚,凡先皇的老成硕望,大半凋零。我等生不逢辰,遇了无道之世,虽欲除奸去佞,启沃后心,无奈职卑言轻,也只好腼颜人世了。”说到此处,不禁声悲呜咽,直流下泪来。狄公见他如此情形,乃说道:“下官今日虽受了这重任,可知职分愈大,则报效愈难。
武后荒淫,皆由这一班小人在朝煽惑,下官此来奉拜,正有一事相商。不知大人果可能为力?”当时就将朱利人的话,说了一遍。
元行冲听毕,说道:“此人就是武三思的妻舅,可恨在廷诸巨子,谄媚求荣,承顺他的命令。平时觐见不有一千,便要八百,日复一日,竟成了牢不可破之例。不然便谎君欺臣,阻挽觐见。前番虽有据实参奏,皆为武三思将本章抽下,由此各官,竟畏其权力,争相贿赂。京中除了下官、张柬之等四五人,没有这陋规赃款,其余诸人,无不奉承。我兄既欲除此弊端,下官无不欲成,必待下官明日入朝,然后大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方可令朝廷得悉其情,自后这狗头也可稍知敛迹。”当下商酌已定,便留狄公在街内饮酒,杯盘肴核,备极殷勤。席中谈论,无非些乱臣贼子。到了二鼓之后,方才席散回寓,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五鼓起来,具了朝服,也不问朱利人带他启奏与否,公然到了朝房,专待入朝见驾。此时文武大臣,见他是新任的巡抚,无不欲同他接见。方未见完,忽然朱利人的小黄门进来一望,然后高声大叫:“今日太后有旨,诸臣入朝启奏,俱各按名而进。若无名次,不准擅入。违者斩首,以示将来。
“说毕,当时在袖内取出一道旨意,上面写了许多人名,高声朗诵,从头至尾,念了一遍,其中独没有狄公的名字。狄公知他是假传圣旨,随上前问道:“你这小黄门,既然在此当差,本部院昨日前来挂号,为何不奏知圣上,宣命朝见?”那个小黄门将他一望,冷笑道:“这事你问我么?也不是我不令你进去,等有一日,你见了圣驾,那时在金殿上询问,方可明白。
这旨意是朱国戚奏的,圣上谕的,你来问我,干我甚事!”狄公听了如此言语,恨不能立刻治死,只因圣驾尚未临朝,不便预先争论,但说道:“此话是你讲的,恐你看错了,本院部那时在圣驾面前,可不许抵赖。”说着,元行冲也来了朝房,众人也不言语。不多一会,忽听景阳钟一响,武后临朝,众人臣皆起身入内。
狄公俟众人走毕,然后也起身,出了朝房,直向午门而去。
那个小黄门看见,赶着上前喝道:“你是个新任的巡抚,难道朝廷统制,都不知道么?现有圣旨在此,若未名列,不准入见,何故。许逆圣旨,有意欺君!我等做此官儿,不能听你做主,还不为我出去!”说着抢上一步,伸手揪着狄公的衣拎,拖他出去。当时狄公大怒不止,举起朝笏对小黄门手掌上,猛力一下,高声喝道:“汝这狗头,本院乃是朝廷的重臣,封疆大吏。
圣上升官授职,理应入朝奏事,昨日前来挂号,那个朱狗头滥索例规,贪赃枉法,已是罪无可逭,今又假传圣旨,欺罔大臣,该当何罪!本部院预备领违旨之罪,先同你这狗头入朝见驾,然后同那个狗头朱利人分辩。”说着举起朝笏,直望小黄门打来。小黄门本朱利人命他前来,见狄公如此动怒,不禁有意诬栽,高声喝道:“此乃朝廷上的朝房,你这如此无礼,岂不欲前来行刺么!”里面值日的太监,听见外面喧嚷,不知为着何事,随即命人奏知武后,一面许多人出来询问。
此时元行冲与众大臣,正是山呼万岁已毕,侍立两旁,见武后在御案上,观各大臣的奏本。忽有值殿官上前奏道:“启奏我主万岁,不知何人紊乱朝纲,目无法纪,竟敢在朝房向小黄门揪打。似此欺君不法,理合查明议罪。请圣上旨下!”武后正要开言,早有元行冲俯伏金阶,向武后奏道:“请陛下先将朱利人斩首,然后再传旨查办。”武后道:“卿家何出此言?他乃黄门官之职,有人不法,闯入朝门,他岂有不阻之理,为何反欲将他斩首?”元行冲道:“臣奏陛下,新任河南巡抚,现是何人?封疆大吏入京陛见,可准其见驾么?”武后道:“孤家正思念此人,前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狄仁杰,在昌平县任内,慈道惠民,尽心为国,颇有宰相之才。朕思此人,虽为县令,乃是先皇旧臣,因此准奏。先授并州参军,未及至任,便越级升用,简了这河南巡抚同平章事。此旨传谕已久,计日此人也应到京。卿家为何询问?至于大臣由职进京,凡要宫门请安的人,皆须在黄门官处挂号,先日奏知,以便召见,此乃国家定例,卿家难道尚不知道么?”元行冲道:“臣因晓得,所以请陛下将朱利人斩首。此时朝房喧嚷,正是简命大臣狄仁杰。
因昨日往黄门官处挂号,朱利人滥索例规,挟仇阻当,不许狄仁杰入朝,以故狄仁杰同他争论。朱利人乃是宫门小吏,便尔欺君枉法,侮辱大臣。倘在延诸臣,皆相效尤,将置国法于何地?臣所以请陛下先斩朱利人首级,以警将来臣僚,然后追问从前保奏不实之人,尽法惩治,庶几朝政清而臣职荆惟陛下察之。”
武后听元行冲之言,心下想道:“朱利人乃武三思妻舅,即是我娘家的国戚。前次三思保奏,方将他派这件差事,此时若准他所奏,不但武三思颜面有关,孤家也觉得无什么体面,且令三思出去查问,好令他私下调处。”当即向下面说道:“卿家所奏,虽属确实,朱利人乃当今的国戚,何至如此贪鄙?
且今武三思往朝房查核。若果是狄卿家入朝见孤,就此带他引见。”武三思知道武后的意思,当时出班领旨,下了金阶,心下骂道:“元行冲你这匹夫,朱利人同狄仁杰索规要费,干汝甚事!你同张柬之诸人,平日一毛不拔,已算你们是个狠手,为什么还帮着别人,不交银两?众人全不开口,你偏要奏一本,不独参他,还要参我。若非这天子是我的姑母,见顾亲戚情分,我两人的性命,岂不为你送去!你既如此可恶,便不能怪我等心狠了。早退定有一日,总要摘你短处,严参一本,方教你知道我的手段,随后不敢藐视于我。”一人心下思想,走了一会,已到朝房,果见一小黄门同一大员朝服朝冠,在那里争论。一面说道:“我是钦命的大臣,理应带领引见,为何所欲不遂,便假传圣旨,使我为大臣的不得陛见?”一个说道:“你要想见天子,必须先交例规,方可走这条门路,得见圣上。如不有这个例规交来,纵要欲面圣上,也是如登天向日之难。我不妨说与你听听,你有本领,你见了圣上,我家老爷也不当这个差使了。你若不有银子孝敬,还如此在这里威武么,纵有天大的胆,终不能越此范围。”向前把狄公揪祝狄公只是举朝笏乱打,口中大叫大骂不止。此时武三思正来看见,连忙只得上前来问。
不知后事究竟如何了局,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狄仁杰奏参污吏洪如珍接见大员
却说武三思来至朝房,果见小黄门与狄仁杰喧嚷,走到面前,向着狄公奉了一个揖,乃说道:“大人乃朝廷大臣,何故同朝廷的小吏争论,岂不失了大人的体面?若这班人,有什么过失,尽可据实奏闻呢,若这样胡闹,还算什么封疆大吏?现在太后有旨,召汝入见,你且随我进来。”狄公对他一看,年纪甚是幼小,绿袍玉带,头戴乌纱,就知是武三思前来。当时故作不知,高声言道:“我说朝廷主子,甚是清明,岂有新简放的大臣,不能朝观之礼!可恨被这班小人,欺君误国,将一统江山,败坏于小人之手。朱利人那厮以武三思为护符,此乃是狗党狐群,贪赃枉法,算什么皇家国戚?既然太后命你宣旨,还不知尊姓大名,现居何职?”
武三思听他骂了这一番,哪里还敢开口,心下暗道:“此人非比寻常,若令他久在朝中,与我等甚为不便。此时当我的面,尚敢作不知,指桑骂槐,如此,背后更可想见了。”复又见问他的姓名,更不敢说出,乃即道:“太后现在金殿上,立等观见,大人赶速前去见驾罢。你我同为一殿之臣,此时不知我的姓名;后来总可知道。”说着喝令小黄门退去,自己在前引路,狄公随后穿了几个偏殿,来至午门。武三思先命狄公在此稍待,自己进去,先在御驾前回奏,然后值殿官出来喊道:“太后有旨,传河南巡抚狄仁杰朝见。”狄公随即趋进午门,俯伏金殿,向上奏道:“臣河南巡抚狄仁杰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武后在御案上,龙目观看,只见他跪拜从容,实是相臣的气度,当即问说道:“卿家何日由昌平起程,沿途风俗,年成可否丰足?前者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卿家,政声卓著,孤家怜才甚笃,故此越级而升。既然到了京中,何不先至黄门官处挂号,以便入朝见朕?”狄公当即奏道:“臣愚昧之才,毫无知识,蒙思拔擢,深惧不称其职,只以圣眷优隆,惟有竭力报效。臣于前月由昌平赴京,沿途年岁,可卜丰收,惟贪官污吏太多,百性自不聊生,诚为可虑。”武后听了这话,连忙问道:“孤家御极以来,屡下明诏,命地方官,各爱民勤慎。卿家见谁如此,且据实奏来。”狄公跪奏说道:“现有河南府清河县周卜成,便贪赃枉法,害虐民生,平日专同恶棍土豪鱼肉百姓,境内有富户曾有才,霸占民田,奸占民女,诸般恶迹,道路宣传。百姓控告衙门,反说小民的不是。推原其故,皆这两个人是张昌宗的家奴,张昌宗是皇上的宠臣,以故目无法纪。若此贪官污吏,如不尽法惩治,则日甚一日,百姓受害无穷,必至激成大变,此乃外官的恶习。京官的窦弊,臣入京都未能尽悉。
但是黄门官朱利人而言,臣是奉命的重臣,简放的巡抚,进京陛见,理合先赴该处挂号。黄门官朱利人,谓臣升任巡抚,是因请托武三思贿赂而来。他乃武三思的妻舅,自称是皇亲国戚,勒令臣下送他一千两例规,方肯带领引见。臣乃由县令荐升,平日清正廉明,除应得的俸禄,余皆一尘不染,哪里有这赃银送他?谁知他阻挠入观,令黄门假传圣旨,不准微臣入朝。设非陛下厚恩,传诏宣见,恐再迟一年,也难得再见圣上。这班小人,居官当国,皆是全仗武三思、张昌宗等人之力,若不将等此人罢斥,驱逐出京,恐官力不能整饬,百姓受害日深,天下大局,不堪设想!臣受国厚恩,故冒死演奏,伏乞我主施行。
“
武后听他奏毕暗道:“此人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