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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就走!”大嫂抱着朝华,昂首挺胸向回走。
大队的伪军兜大圈子,圈住了五百多个老乡,有刘家郢的,也有别村的,挤挤撞撞,在伪军的刺刀威逼下,向刘家郢走来。
刘家大厅东房里,房门口站着两个拿驳壳枪的卫兵,周祖鎏一个人象游魂一样在房里忙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大床移开,累得牛一般的喘。喘息一会,就拿起一把小撅头,到床后墙角,象老熊打洞似的刨挖起来。挖了一阵,他又骂起广田来,前次“扫荡”,这里全被鬼子占了,东房里住下了广田,周祖鎏几次想进这房都进不来,把他气得要死。周祖鎏恨自己去年春天走得太慌,把命根子留在这儿,今天他要把它弄回三道沟去了。
张团副急匆匆地冲进了刘家大厅。要进东房,被门口的卫兵挡了驾:
“报告团副,老爷吩咐,不让进。”
“我是团副呀!”
“团副也不行,老爷说了,谁也不让进。”
“放你娘的狗臭屁!”张团副闯过去就推门,门闩上了,就捶门大喊:
“团座!团座!”
喊了几声,才听到周祖鎏瓮声瓮气的说:
“老弟,什么事?你说吧,我听见。”
“团座,一粒粮食也没弄到,共产党把粮食都转移了。弟兄们到老百姓家里翻了一阵,他妈拉个巴子,粮食没翻着,倒叫埋伏的手榴弹炸伤了二十几个。你看,这怎么办?天大亮了,咱们不能老呆在这!”
“抓到老百姓没有?”
“抓来了,可你问他们,他们都回说不知道!”
“好,你先去唱出花脸戏,要再不说,就给他们点苦头吃,待会我再去唱白脸。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你是外乡人,我是本地人,明白么?老弟!去吧。”
噗通,噗通,屋里传出一阵刨挖声,随张团副怎么喊,周祖鎏也不理了。张团副听了一会,暗骂道:
“你这个老肥猪!怪不得睡梦里也想刘家郢哩,原来你埋的金银财宝呀!好吧,别你妈的心太黑,林三瞎子冤魂还没散哩。你的法儿老子也会,妈拉个巴子,等着瞧!”
张团副愤愤地跑出了大厅。
刨哇,刨哇,周祖鎏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累得满身臭汗,喘作一团。他喘息了一会再刨,刨一阵又坐下喘。刨哇,刨哇,当啷一声,周祖鎏象条贪食的饿狗似的,一头伏了下去,伸出两爪一阵急扒,扒出了一个大细瓷罐儿,再扒,又扒出了一个长方形紫铜匣儿。他两手抱着罐儿匣儿,瘫软地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周祖鎏似乎怕罐儿匣儿不翼而飞,紧紧地抱着不放。他爬起来,走到临窗的桌旁,敲开了罐儿,从里面掏出一大把田契,打开匣儿,麻将牌大小的金砖,整整齐齐,二十三块,一块没少。他快活得一双手象弹棉花似的抓着田契,两只肉黄眼,贪婪地盯着闪闪发光的金砖。
周祖鎏在屋里东翻西找,找了块布包好铜匣和田契,又翻抽屉,翻出一团线,捆好。再一留神,抽屉里有一个小本儿,拿出一看,是蓉淑的日记本,写的尽是诗呀文呀,没看头。他又一翻,翻出一张相片,是一男一女的合照,都是八路打扮,下面有一行小字:
一九三八年哲峰蓉淑摄于山西临汾。
“哦!就这两个人!”周祖鎏揣起照片,拿起小包,拔开门门,走了出来。
“你脑袋丢一百二十回都行,小包儿不能丢,要丢了,杀你全家。要保存好了,回去老爷赏你十块大洋。”周祖鎏把小包交给卫兵,迈开了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谷场上,伪军们端枪环立,五百多个老乡被分作两群围困着,东边的全是妇女、老人和小孩,西边的全是青壮年男人。刘家大门外放了张八仙桌,桌后放两把椅子,张团副嘴里吸了根烟卷,两手叉腰,一条腿站着,一条腿搁在椅子上,露着一双狼狗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汪老五。
汪老五双手反绑,昂首挺胸地站在八仙桌前面。他脸被打肿了,嘴角里还在淌血。七八个伪军持枪荷刀站在他的身后。
“你到底说不说?粮食都藏在哪儿?”张团副冲着汪老五吼叫。
汪老五眼一瞪:“不知道!”
“妈拉个巴子!给我压!”
汪老五身后窜上来两个伪军,一边一个,抓住汪老五的双肩,同时提起脚来,噗!把汪老五踢跪在地。又窜上两个伪军,扛来一根长木杠,压在汪老五的腿肚上。
张团副睁着要吃人的眼珠子,豁开嘶哑的嗓子,又吼道:“粮食在哪?再不说,我要你的命!”
汪老五鄙视地看了张团副一眼,不答理。
嘭!张团副敲了一下桌子:“压——!”
两个伪军踏上木杠。
“压——!再上两个!压——!再上两个!”张团副象疯狗似的咆哮着。
汪老五额上豆大般的汗珠滚滚直流,他咬着牙,闭着眼,没哼一声。
乡亲们有的在流泪,有的在哭泣,刘大娘和刘大嫂的心在剧烈的疼痛,婆媳俩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孩子,眼睛里都冒出仇恨的怒火。
咯嚓!汪老五被压折腿骨,他一偏头昏过去了。
汪大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推开人群,向张团副冲来:“你们这些强盗!杀了我的儿子,又杀我老头子,我跟你们拚了!”
她骂着,冲着,伪军用刺刀挡住她,她抓住伪军就咬。伪军打她,用刀刺她,她还是向前冲。
轰的一下,老乡们骚动了,冲上来跟伪军拚命。
张团副手一扬,叭叭打了几枪,伪军们都端着刺刀冲上来……
“呃哼!”周祖鎏从刘家大门里晃了出来,向张团副摆了摆手,“呃,呃!这是干嘛啦?乡邻嘛,那能这样!”
周祖鎏走到桌前俯身看看昏倒在地上的村长,故意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道:
“这不是老五吗?呃!你们真是胡来!快把村长放掉!”
几个伪军七手八脚解开了汪老五。汪老五咬着牙支撑着想站超来,刚挺起腰来又倒下了,上来几个老乡把他架走了。周祖鎏一脸奸笑,站在桌子前面,挥挥手,说道:
“乡邻们!不要怕,我是来给大伙拜年的。唵!你们把共产党藏粮的地方说出来,帮祖鎏一点小忙,我也忘不了大伙。唵!亲卫亲,邻帮邻,关老爷为的蒲州人。我离开刘家郢,你们分了我的地,占了我的祖屋,我都不记在心上。唵!待会,男乡邻们牵上你们的牛、驴、骡子、马,扛上你们的扁担、绳子、筐,唵!把我的胜利品送三道沟去。我今儿六十大庆啦!送到三道沟每人吃碗寿面就回来。妇女老幼嘛,就不必去罗,大冷天,站在这儿多不好受,唵!快把粮食说出来,唵!”
回答周祖鎏的是满场愤怒的眼睛。
周祖鎏叫了一阵,离开桌子,挺着大肚子,一摇一摆地向人群走来:
“粮食,粮食都藏在哪儿?你们怎么不说话?唵!”
周祖鎏绕圈走着,老乡们一见他走来,个个都扭过脸去。周祖鎏走到张家老爷子跟前,装出一副亲热的面孔说:
“大海哥,两年不见,你怎的胡子全白了?唵!告诉我,共产党粮食都藏在什么地方?”
张家老爷子双目怒视,举起拐棍,往周祖鎏的脑袋狠命一下:“我打死你这狗汉奸!”
周祖鎏躲闪不及,叭,头上着了一下,立即肿起了一个大疙瘩。他揉揉头,脸一沉,大喊一声:
“拉这老家伙爬树去!”
窜上几个伪军,把张家老爷子拖进了树林。
“你们到底说不说?要再不说,我可要六亲不认了,共产党粮食藏在哪?快说!”周祖鎏跳着吼着。
还是没有人说话。
“好哇[”周祖鎏冷笑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的东西!来呀!十个!”
窜上一群伪军,在人群中拉出来十个老乡。
周祖鎏露出一副吃人的面孔,说:
“这十个,算是姓周的给你们的拜年礼。再来呀!”
又窜上十几个伪军,又拉出来十个老乡。
“这十个,算我祭祖的三牲,妈妈的,你们连我的祖坟都扒了。再来呀!”
伪军们又拉出来十个老乡。
“这十个,算替我侄儿周锡文,侄孙周疤眼儿抵偿。我早告诉过你们,伤我一人,十命偿还。来!都请他们爬树去!”
伪军把三十个老乡,拉到树林边。树林里十几个伪军正在挂吊索。
哗……,从村东打来了一排子枪,这是民兵在反攻。别村的民兵也来了,四面八方地打枪,拚命地往村里冲,冲在最前面的是刘喜和三豆子。周祖鎏急忙派出两连伪军,去抵挡民兵的进攻。
周祖鎏见老乡们还不肯把藏粮的地方说出来,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说:
“你们这些穷鬼:以为有新四军住在村里,就万事大吉了?做梦!只要我周某人不死,你们就别想过太平日子。妈妈的,给我吊!给我打!”
周祖鎏在加紧逼粮,吊人,民兵在拚力反攻,枪声、吆喝声、咒骂声、惨叫声和哭喊声混成一片。
突然,从村西跑来了一匹奔马,冲进了谷场,马停人下,原来是李狗子。狗子一脸血,一身泥,丧魂失魄地奔到周祖鎏面前:
“老爷!不好啦!共军占了三道沟啦!”
“什么?”周祖鎏惊得一身冷汗,“你,你,你闯见鬼了吧?”
“老爷!”狗子带着哭腔说:“是真的,共军兵力大大的呀!有两个旅啊!”
周祖鎏突然象发了疯一样,鼓着大脑袋,睁着肉黄眼,张着大嘴,喘着粗气,一伸手抓住狗子衣领,把狗子提得脚不着地,乱推乱晃,疯狂地吼道:
“你胡说!你,你,你妈妈的!共军从天上掉下来的呀?唵!狗狗日的,昏啦!”
狗子急得又是鼻涕又是泪,哭着说:“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狗子我么?我哪回办错过事儿?哪回说错过话呀!”
周祖鎏声音发抖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说!”
“老爷走了不久,手枪队就垮了,共军跟进来了,冲进老爷公馆,十一个日本人,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活捉,连田平也做了俘虏,三道沟就这么完啦!”
周祖鎏猛一松手,狗子跌了个满屁蹲。他自己也瘫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天哪!”
狗子爬起来扯住周祖鎏衣襟说:“姓许的放我出来找老爷回去投降。他已经带五个营追上来了,离这儿至多还有十五里地。姓许的还说,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三小姐们都在他手心里捏着,咱们要在根据地里杀一个人,他就拿老爷家十命偿还哩!”
周祖鎏好象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跳脚大叫:
“快把乡亲们都放下来!快点呐!”
伪军急忙去解绳子,刚被吊上树的三十一个老乡又放下了。
周祖鎏脸色发青,手脚冰凉,瘫软地坐回椅子上。他悲哀地喘了一口粗气,哆嗦着又问:“狗子,共军一下哪来这么多的兵?到底是真是假?你说,你说。”
狗子急得碰头:“哎呀,老爷!狗子哪天看错过眼儿?千真万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爷,趁共军还没打下古镇,赶快去跟日本人会合罢,姓许的马上就赶到啦!”
“完啦!一切都完啦!不料我一败涂地如此!”周祖鎏两眼望天,自骂自叹道,“祖鎏啊!你打雁一生,到老来反被大雁啄瞎了眼呐!嗬,嗬,嗬!”他喘得鼻涕糊住了嘴。
伪军一听三道沟丢了,新四军又马上要来,顿时就混乱起来。张团副带着伪军官们象赶惊猪似的赶他们部下,边赶边打枪,谷场上人群大乱,伪军在乱跑,老乡们也奔散了。刘大娘跟大嫂抱着孩子夹在人群中跑着。朝华和小喜都被枪声惊得大哭。
孩子的哭声传到周祖鎏的耳朵里,周祖鎏视线射进了人群,看到了刘家婆媳。他眼睛突地一亮,伸手抹去了胡子上的鼻涕,跳起来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