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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一说,端木少校有些不大高兴了,说,大强的情况我早就有所了解,老营长曾特意向我交待过他。可自从我到营部执政以后,他的表现一直比较低调,似乎在闹什么情绪。我在军队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兵没见过?我有带兵原则,我的原则是从不一棍子打死,在宽容的基础上教育教育再教育。你们还年轻,相对来说比较单纯。其实我知道大强是个不错的同志,我猜他闹情绪主要是对我不满,因为我把副业组拆了。对此我已经无数次地照顾他的情绪了,而他却把对他的宽容看作是我对他的畏惧,根本就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日常生活中依然我行我素。批评太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多大意思。营部兄弟对他都有看法,你想想,如果发展大强入党,岂不是等于鼓励大家都像大强一样给我闹情绪吗?咱不说这个了,你别忘了继续复习。
晚上熄灯过后,我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为自己明年是否继续报考军校举棋不定。
这时,大强把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被窝,说,晏凡,睡了吗?我帮你按摩一下大脑吧?
我说,别烦了,正想事儿呢。
大强不顾我的反对,在黑暗中摸索到我的脑袋,胡乱按了一通,然后朝我手里递了根烟,压着声音说,抽根烟吧,莫愁坏了身体。晏凡,这不能怪你,都怪那文书。要换我,非把那鸡巴文书打个半死不可!
我说,你就省点力气为自己的出路多想想吧。大强,你还想不想入党?如果想的话,就把去年我给你写的那份申请书重抄一遍交给营长,哪天饭前集合你再公开给兄弟们道个歉,然后趁机再向营长表个态,请他原谅你以前的愚蠢和莽撞。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入党。
大强在被窝里沉默了半天,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不入了!用八抬大轿来抬,老子我都不入了……
我再次打断晏凡的讲述,说,
——结果你想出来没有?明年是否还参加军校考试?
晏凡说:
——不想再折腾了,问题太复杂。我想还是省点儿钱作为路费到京城流浪去吧。也许我天生就是个游走四方的命,跟军队没缘。反复权衡,我觉得在军队里干上一辈子也没太多意思,别忘了我们只有一辈子,用一辈子的自由作为代价换来一辈子的温饱,不值得。你在军区混得怎么样?今年能立功吗?
我说:
——兆头不错,前不久我写的一篇稿子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发表了,占了二分之一版面。处长看了之后很满意,说如果我能照这样下去,年底可以考虑打报告给我记个三等功。
晏凡说:
——好好干吧,咱们兄弟几个还是数你最有奔头。你要吸取在团部的教训啊,免得被人再贬一次。
我说:
——我会尽力而为的,大强这小子中了哪门子的邪,怎么连党都不愿入了?
晏凡说: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呢,现在我就说给你听。但你千万不要向他提这事儿,免得他再受刺激。大强现在已经受不起刺激了。再有什么刺激的话,估计他整个人都会废掉。
我回营部不久后的一个上午,总机值班员报告说营部与团部之间的电话出了故障,急需维修。这种工作本来应该由通信班的兄弟去干,刚好那段时间通信班长探家了。于是端木少校就指定我带领通信班的新兵负责维修线路。我爬上院子里的分线杆,用“万用表”测量后得知电话不通的原因是两条线路“接吻”了。根据测定,故障地段大约在距营部45公里处的一个山窝里。
我请示端木少校如何处理,端木少校要司机秀大开车,由我带领外线班的新兵去山窝排除故障。大强知道了这个消息,找到端木少校,非要跟车一起出去走走,说在部队里光吃饭不干事,心里面难受,感觉跟猪似的。端木少校说,想去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和大强坐进了驾驶室,几个新兵坐在车屁股里,一路高歌:前进向前进,光荣的通信兵……秀大按着喇叭,打着节拍跟新兵一起歌唱。看着秀大这副得意劲,大强眼馋了,面带几分酸意地说,司机同志哥,能让开会儿吗?
秀大说,你开国际玩笑,撞到人怎么办?
大强说,撞人?这一路上你见着人啦?
秀大说,没人也不行,山路七拐八拐的,出了事情还不是照样由我负责。
大强说,操,还他妈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哩,摸一下方向盘都不给。
秀大说,爱怎样说你就怎样说吧……
第四部分一人做事一人当
到了故障地段,我爬上线杆,对下面的新兵说,两条线难得接一次吻,你们看我是怎样把它们劳燕分飞的。
秀大和大强也站在线杆下,开玩笑似的对新兵说,眼睛睁大点儿!
几位新兵傻得可爱,努力把眼睁得大了一些。
见此情景,大强又对着新兵补了一句:再睁大点儿!
新兵们连嘴巴都一块儿张开了。大强在线杆下站了一会儿,觉得没多大意思。他根本就不明白物理常识,所以对电力学不感兴趣,于是他钻进了停在路边的“东风”汽车,在驾驶室里像个孩子一样摆弄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大强在车内喊道:秀秀,借你的剪指甲刀用一下。
秀大从裤腰里取出钥匙串,朝他扔了过去。
片刻,我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你猜怎么着?大强这混蛋竟然把军车的引擎打着了。
伴随着马达的剧烈轰鸣,我在线杆上看到“东风”如醉汉般左右冲撞,一头撞在路边岩石上,自动熄火了。秀大蒙了,醒过神来他尖叫着“作孽呀,大强!”朝军车奔去。我赶忙从线杆上跳了下来,秀大已经冲到军车前,把面如土色的大强从驾驶室里拽了出来。
看样子他是准备揍大强了,我赶忙拉住秀大,说,别冲动,把他交给领导处理吧。
秀大不再坚持挥他的拳头,把军车检查了一遍。还好,没受大伤,只是发动机盖撞瘪了,右转向灯也撞了个粉碎,裸露着明晃晃的灯泡。秀大钻进驾驶室,几经打火,把车倒了出来,对大强说,如果真是条好汉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去向营长老实交代事情经过,争取宽大处理。幸亏现在是端木少校当营长,要是樊副,哼,不枪毙你才怪。
听到“樊副”两字,大强立马来了精神,说,秀秀你神气个毛!要是樊副还在的话,这辆车今天是不是你开,还说不定。
秀大又挥起了拳头,说,你他妈还挺牛B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我再次拉住了秀大,秀大鄙夷地看着大强,说,你开车?退伍回家开马车去吧!
我在一旁没好气地替大强打着圆场,说,大强,过瘾了吧?
大强立即朝我翻起白眼,说,关你鸟事?都怪你!要不是你老说考上军校就叫我给你开车,会有今天这事儿?
被揭了伤疤,我火了,指着大强的鼻子,说,考不上军校我不考,不考军校我还不至于退役回家跟着我奶奶面朝黄土背朝天!有能耐你转志愿兵给我看啊?回去营长要是不处分你,这石头它就会发芽!
大强脸上挂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说,随他的便,一个处分我背着,两个处分我挑着,十个八个我用退伍费买个包,装着。操,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几个新兵围在瘪了车头的军车旁,交头接耳,说,幸亏这是国产卡车,如果是进口轿车的话,划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漆都要赔好几千块钱啊。
大强听见了,把白眼从我脸上转移到新兵身上,说,新兵蛋子,喳喳个!
…………
第五部分意外的结局
回到营部,秀大把车一直开到端木少校门口,然后拉着大强去见端木少校,大强挣扎着试图摆脱。
端木少校闻声走了出来,要秀大放手。得知军车撞山内幕之后,端木少校围着军车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仔细查看了受损部位,对大强说,要让你赔吧,恐怕到时候扣光你的退伍费还凑不够数。算了,今天我既不追究你的责任,也不批评你,回去吧。
意外事故有了个意外的结局,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
大强上了楼,我跟着走了上去,看到大强惬意地微笑着躺在床上点了根烟,不时还用手指捅几下蓄意吐出的烟圈。一根烟抽完,大强好像突然悟出什么似的,猛地从床铺上站了起来,面色惧人。忽然,他又猛地跪下,跪在床板上,毫无节奏地挥舞着双拳,狠狠砸击床头横木,一下、两下、……100下……
砸累之后,大强把红通通的拳头贴在脸上,呵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下辈子我要是再当兵,就是他妈狗娘养大的!
时光如梭,戎马生涯的第三个春节很快就要到来了。
按照相关规定,我们可以回家住上25天。此前,只有家里遇到特别的事情军队才可能批准你回家。没有谁愿意遇上特别的事情,因为这种特别一般都与城池失火、亲人病故之类有关。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以特别事情为幌子骗取军队的同情与恩准,回到家乡图谋他事。这种做法并非不可,前提是你必须具有极高的表演天赋。尤其是接到电报当天,最好是面色苍白,一头栽倒在地,并且保证自己被战友从地上扶起来时步履蹒跚,泪流满面。栽倒在地谁都会做,平白无故地面色苍白就有一定难度了。
探亲假期的出现,意味着军队对士兵身心关怀的同时也昭示了退役指日可待。此时此刻,兄弟们大都对自己在军队的未来有所预料,变得务实起来。譬如想法设计在仅剩不多的服役时光里争取立功受奖,立功受奖没有希望就争取入党。如果党不要我们的话,就想办法当个班长。倘若当班长无望,无论何如也得混个“优秀士兵”。朝最坏处想,上述一切都没了希望,那么就想办法在仅剩不多的时光中吃好、喝好、玩好、睡好,精神抖擞地回到家乡二次创业。
探亲期间,觉得在军队出头无望的兄弟大都会修建后路。我们都明白,退役之后军队将不再给我们提供具有现实意义的保障。是的,军队教会我们许多知识,在军队我们也学会了不少本领,譬如格斗与射击等等。可如果运用在军队里学会的知识与本领到社会上谋生,那将是危险的差事。
屈指算来,我来军区已近半年,一切并不像军记在出租车里向我描绘的那般美好,否则我将会像大强和史迪一样,带上边疆特产踏上归家之旅。我渴望与家人团聚,尽奉孝道。正是因为如此,我再次做出冒险行动——几天前,军区召开年终总结大会,一位干事把起草好的领导讲话和立功受奖人员名单交给我打印。我在名单上面找了好几遍,还是没看到我的名字。于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的名字添加在了立功受奖人员名单上面打印了出来。军中无戏言,到时候将军在大会上把我的名字一念,功名就这么成了,随之我便衣锦还乡。
当时我还想把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