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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縯下意识挠了挠头,而这一细微动作,未能逃过刘秀的眼睛。刘秀望着刘縯,眼神中有前所未有的痛苦,他似乎完全心碎了,喃喃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刘縯心知自己让刘秀失了望,黯然叹道,你不为主帅,怎知其中的艰难。从来就没有容易的决定,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有人牺牲。有时候,便不得不舍小就大,舍近求远。我为天下,岂惜小民哉。
刘秀争辩道,“这一路,还将有无数个湖阳,还将有更多无辜黎民。如果都像今天这样,一路残破掳掠过去,这哪里是复国,这是祸国呀,长兄!”刘秀越说越激昂,又道,“如此残暴得来的天下,宁可不要也罢。”
此前说话,兄弟两人都是有商有量,而刘秀方才所言,却已经变得火药味十足。反观刘縯,以为刘秀最多只是发几句牢骚,所以一直大度包容,而现在刘秀却开始质疑整个复国行动,这已然跨越了刘縯的底线!刘縯脸色铁青,拍案而起,怒视刘秀,大骂道,混帐!你一个小娃娃懂得什么?
兄弟俩共处二十多年,一向亲爱,从来没红过脸,这可是刘縯头一遭对刘秀疾言厉色,痛加斥责。刘秀毫无惧色,顶嘴道,他们残破,而你纵容,他们掳掠,而你默许。真正奸污那妇人的,不是那些新市兵,而居然是你。
刘縯气得浑身颤抖,咆哮道,你再说一遍!挥拳便要殴打刘秀,刘秀丝毫不肯退让,昂首挺胸,怒道,你既然敢做,为何又不敢认?
刘縯和刘秀在这边高声争吵,早有兵士报知刘稷,刘稷大惊,连忙前来劝架,然而一进室内,便见刘縯和刘秀相对而立,距离之近,间不容纸,彼此怒目而视,如同不世之仇,谁也不肯稍退半步。刘稷一看兄弟俩这气场,知道自己镇不住,又赶紧派人将刘良请了过来。刘良毕竟是叔父,面子大,辈份尊,一来便强行插入,硬生生将两人分将开来,命两人坐下,自己则居中而坐,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今离长安还有千万里,怎么你兄弟二人就已经不能相容了?
几乎就在同时,刘縯和刘秀都要开口说话,为自己辩解,刘良伸手止住,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只和我说话。我问到谁,谁便开口,另外一人不许插话。不然,又将陷于没完没了的意气之争。文叔你先说,伯升怎么得罪你了?
刘秀愤愤答道,昔日汤武自葛始征,救民于水火之中,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所以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当年高祖攻入咸阳,秋毫不犯,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唯恐高祖不为秦王。所谓王者之师,理当如此也。今王莽无道,民心思汉。我等兴举义兵,吊民伐罪,光复汉室,当以王者之师自期,使民之望我,若大旱之望雨也。然而汉军一入湖阳,便烧杀抢掠,涂炭生灵,为害更甚于王莽,徒令天下齿冷失望。汉军民心既失,虽能得意于一时,而终不能久长也。
刘良颔首道,文叔所言,大有道理。伯升,你又有何话说?
刘縯并不思索,脱口言道,汤武征葛之前,以子民为饵,任葛伯杀之,然后借机问罪。高祖入咸阳之前,也曾屠城立威,比今日湖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叔对此又将如何辩解?夫圣人之屈者,以求伸也;枉者,以求直也。故虽出邪僻之道,行幽昧之途,将欲以兴大道,成大功。犹出林之中,不得直道;拯溺之人,不得不濡足也。
很显然,刘縯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滔滔又道,你只看见湖阳遭殃的百姓,可长安一饿死就是四十万人,这笔账怎么算?全天下饿死之人,又何止百十万,这笔账又怎么算?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推翻王莽,重兴汉室,然后与民更始,使民安息。然而,你要想改变这个世界,首先你便要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
我何尝不想把汉军打造成王者之师,只是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势有所不能也。新市兵和平林兵皆是流民出身,不知仁义,只知利益。此刻乃是用人之际,不给他们甜头,他们岂能甘心卖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一家哭何如一巷哭?一城哭何如一国哭?小仁,大不仁也。你怜惜湖阳百姓,我却更怜惜天下百姓。
刘良待刘縯说完,问刘秀道,文叔,你意下如何?
刘秀见刘縯意志已决,长叹道,如果这是长兄想要的。
刘縯傲然答道,只要复国能成,荣耀归于刘氏,而罪恶归我。
持续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外面的抢劫和暴力还在继续,而此时室内的四人,却只能报以沉默而已。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有谁的灵魂不曾挣扎?又有谁的人性不曾扭曲?然而,路还要继续走下去,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最终的正义。
良久,刘良起身,对刘縯和刘秀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对拜,这事就算过去了。
第122节
刘縯和刘秀相跪而拜,不知何时,刘良和刘稷已经离去,高堂大殿之内,只剩下这对兄弟,面孔冲地,头紧抵在一起。刘縯隐约竟在哭泣,这一刻,他不再是六部统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了太过巨大的压力,他向着理想狂奔,却又被迫在现实面前屈膝,他意在保护苍生,却又不得不先选择伤害苍生。道德上的沉重拷问,使得他灵魂不得安宁。
刘秀感受着刘縯的脆弱和孤独,问刘縯道,你还记得在阿父葬礼之上,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
刘縯摇了摇头,刘秀道,你那句话,我一直记得。现在,我要给你说同样的话。刘縯等着,刘秀望着刘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别怕,还有我在。
日期:2010…03…0817:28:04
【第八章,十月革命】NO。6:先舍后得(后半增补)
且说刘縯和刘秀兄弟合好,入夜,刘縯大开筵席,庆贺攻克湖阳之胜利。然而,左等右等,新市兵和平林兵的几大首领一直不曾现身,刘縯派人三催四请,王匡和陈牧等人这才姗姗来迟,个个脸色阴沉,显然是满肚子火气。几盏闷酒过后,王匡终于发作,怒砸酒杯,抬手指着刘縯,大叫道,刘伯升,你不公平!
刘縯大惊,道,王兄此话怎讲?
王匡道,你们抢来的财物,远比我们抢来的多,当然不公平。要想公平,必须将抢来的所有财物,按人头重新分配。
新市兵和平林兵虽然抢不过刘氏子弟和宾客,然而人数占优,一旦按人头重新分配,无疑可以大占便宜。刘稷不干了,怒道,抢多抢少,全看自己本事,我们也没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抢,你们自己抢得少,便反过来赖我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王匡等人也根本没打算讲道理,他们就是觉得分赃不均,咽不下这口气。王匡冷笑道,你们舍不得吐出来也没关系,只要让我们抢樊重家,那就算大家扯平。
刘縯虽然痛恨樊重,但樊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公,自己得不到他的家产,但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于是斩钉截铁地答道,“这事没得商量,樊氏乃我外家,绝不能抢。”
王匡和陈牧大怒,拂袖而起,道,“既然如此,诸君好自为之。”愤愤而出,王凤、马武也随即跟出。行至门前,王匡回身,狠声道,“软的不行,来硬的,不怕你刘伯升不给。”
刘稷有贵族气,本来便看不起流民兄弟,这事一出,更是对流民深恶痛绝,当即劝刘縯道,“一路攻占,都是刘氏冲锋在前。拿下湖阳,也全是刘氏的功劳。这群流民,既不能同患难,也无法共富贵,作战能躲则躲,分战利品却惟恐人后。看刚才王匡等人的意思,很有可能将对我们不利,不如干脆来他个先下手为强……”
刘縯却依然对流民武装抱有幻想,反劝刘稷道,你以为这些人造反的目的是什么?天下是姓王还是姓刘,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依我看,还是匀出些财物给他们,就当息事宁人。
刘稷嚷道,他们开口一要,咱们就乖乖奉上,做人怎能如此示弱?这个先例一开,只会长他们志气,让他们越来越骄纵张狂。再说了,咱们把到手的财物拱手相让,对刘氏子弟和宾客们又如何交代?
刘縯看向刘秀,道,以文叔之见,当如何应对?刘稷也看着刘秀,目光中满是期待。他和刘縯一比一打平,刘秀这一票显得至关重要。
刘秀明白刘縯的苦心,也理解刘縯的苦衷,于是答刘稷道,我在长安时,做过商贾。商贾虽是贱业,却有与兵法暗通之处。司马迁《货殖列传》云:“贪贾三之,廉贾五之。”贪婪吝啬的商贾,赚三倍,而不贪的商贾,却可以赚五倍。按理说,越贪婪吝啬的商贾,赚得应该越多才对,可事实却刚好相反。何也?贪贾只知取,而不知予。廉贾既知取,又知予,更知予即是取。
刘縯叹道,好一句予即是取。三郎知我心也。
刘秀又道,天下之事,成于大度之士,而败于寒陋之小人。昔日高祖捐四万斤金与陈平,不问其出入,裂地数千里,分封韩信、彭越,毫无痛惜之心,遂能灭项羽而有天下。反观项羽,虽勇猛无敌,却吝啬小气,部下有功当封爵者,项羽握其所封印信,把玩不舍,直至棱角磨平,犹舍不得给予,终落得乌江自刎,身败名裂。
刘秀看着刘稷,再道,“王匡等人开口索要财物,这是好事,只要满足他们,他们便会继续卖命,最怕的是他们有所要求,却不肯明说,而在暗地偷偷算计。如果我们选择内讧,即使成功,也将让四方豪杰寒心,以为我们不能容人,从而皆不肯前来投奔。”
刘稷不能辩驳。刘縯大喜,道,“他日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岂与琐琐者较哉!区区钱财,不足爱惜,所抢财物,索性悉数相赠,以安彼等之心。”
刘秀于是收敛子弟和宾客所抢财物,悉数送与新市兵和平林兵。王匡等人正酝酿反攻,见刘秀不仅带来了安抚的诚意,更带来了超出他们期望的财礼,大为欢喜,假意谦让了一番,最后当然还是收下不提。
靠了金钱的魔力,一场危机暂时消弭于无形,次日,六部合兵而进,直指宛城。出发之前,刘縯和刘秀来到母亲坟前,做告别的恸哭。樊氏虽然葬得简陋,但兄弟两人却也不敢修葺坟墓,以免为官府所知,从而掘坟烧尸,辱樊氏于地下。只能等日后起兵成功,天下太平,再来为樊氏移坟,风光改葬。
刘縯祭罢樊氏,想到逼死樊氏的元凶,忽然怒形于色,率众直冲樊重府上,也不等人通报,径直闯入内室,高呼道,樊家所有家产,悉数充军。
樊重梦中惊醒,听闻所有财产悉数充军,顿时面如死灰,魂魄不再。那可是他一辈子攒下的家产,是他全部的人生意义,没有了这些财产的支撑,他无法想象自己何以为人。刘縯冷漠地看着樊重的惊恐,嘲笑道,你做了一辈子守财奴,毕竟还是守不住。如今一无所有,感觉如何?
樊宏心疼父亲,恳求刘縯道,伯升,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是对自己外公!老人家赈赡宗族,恩加乡闾,借贷出去的款项,便有数百万钱,并非是你所说的守财奴。
想当年,刘縯四处找钱蓄养宾客,身为外公的樊重坐拥万金,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冷嘲热讽,一想到这里,刘縯心中便大为痛恨,冲樊重冷笑道,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大善人。不过我这个外孙,怎么就从来没见过你一钱呢?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大善人了?你不过喜欢看着别人求你,从而感觉自己高高在上。你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