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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我们不难想像,哀章如此轻易的发迹,带给太学的是怎样的震撼和刺激。官居国将,爵封美新公,除了当皇帝之外,这几乎是一个人可以梦想的最高位置,而哀章从一个遭人鄙夷的穷太学生,爬到这个位置,只用了一个黄昏而已。
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是夫子的境界,咱不能比。对一般人来说,往往是见不贤而思齐焉。像哀章这样,一夜暴贵,让多少人羡慕得牙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哀章。
而在太学这方面,也第一时间将曾经不耻的哀章列为杰出校友,广为宣扬。可想而知,势利的校方树立起这样一位榜样,最终将导致太学生们如是思想:
投机取巧学哀章,荣华富贵做国将。
太学之风,由此衰也。太学之魂,由此丧也。
然而,像哀章这样的发迹机会,毕竟是千年才有一回,对于普通太学生而言,较为现实的发迹途径则是参加太学每年举行的会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予官职——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
两耳不闻身外事,将青春托付于枯燥的经文,然后等待每年一次的会试,赢取一张做官的门票,在刘秀的这些同学们看来,乃是一笔合算的交易,于是甘心陷入六经的罗网,忍受注疏之冗长。反正经学只是一块敲门砖,敲开自己的仕途和前程罢了,他们才不在乎读的到底是六经还是易筋经,又或者是玉女心经。
日期:2010…01…0700:39:17
【第三章,太学】NO。4:丽人行(增补)
博士和同学们皆无足观,刘秀饮酣视八极,俗物多茫茫,不由得满腔悲凉,索性课也懒得去上,终日四处浪荡,很是过了一段沉沦时光。
这一日邓禹来访,刘秀正蒙头大睡。邓禹上前摇晃刘秀,摇而不醒,继之又掐又拧,待刘秀醒来,邓禹便宛如在打量一位失足青年,满脸惋惜之状,责备刘秀道,“大白天睡觉,你羞也不羞?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你想做朽木吗?”
刘秀正襄王梦神女,好不快意,无心理会邓禹,换了个体位,继续睡去。邓禹一把掀起被褥,扔在地上,正色道,“我一直在观察你,成日学堂不上,要么昏睡,要么游荡,年纪轻轻,岂能如此虚掷时光?”
被这么位小人儿教训,刘秀还真是没脾气,只能苦笑。邓禹掏出一片又皱又旧的麻纸,硬塞到刘秀手上,道,“日后你当谢我。”
刘秀一激灵,什么大礼?莫非武功秘籍?揉揉惺忪睡眼,展纸而观,不禁心惊肉跳。但见纸上乃是邓禹每天的活动计划表,早起便读诗经,再到其余五经,又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真个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完全没有闲暇。
邓禹见刘秀汗下如雨,以为他自知羞愧,于是不无得意说道,“人皆视禹为神童,以为天授大才,殊不知皆由勤苦而来。禹有薄名,岂妄得哉!”
刘秀怅然叹道,“急辔数策,非千里之御也。你还年幼,弦绷得如此之紧,何苦来哉!”
邓禹不服道,“甘罗十二为宰相,我呢,我已经十三了。”
刘秀忽然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你小子这不是欺负人嘛。别人是倚老卖老,你小子却是倚嫩卖嫩,气得死个人。老子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萧县上小学呢,老子抱怨过吗?孔子十五岁方才有志于学,你小子着什么急?
刘秀将麻纸交还邓禹。邓禹瞪大眼睛,诧异道,“怎么,你不抄下来?”他还满心以为刘秀肯定会抄一个备份,然后自己跟着练习呢。
刘秀暗笑,随口敷衍道,“不用抄,都记下了。”
邓禹不依不饶,又问刘秀,“最近可看了什么书?”
刘秀随口答道,“子书。”
“子和子,差别可大了。哪个子?”
“孙子,吴子什么的。”
邓禹又惊愕起来,道,“你读兵法?此类书有何用处?如今天下太平,读兵法便如同学屠龙之术,学完也无用武之地,徒然浪费光阴。莫非,你以为不久将有战争?”
这问题比较敏感,刘秀只能回避,干笑道,我愿学扬雄读书,博览无所不见。漫翻兵法,也是开阔眼界之意。
女人通常乐于做媒,男人则普遍好为人师。邓禹今日挤出宝贵的时间前来,便是怀了神圣的使命,要传授自己的成功经验,挽救刘秀这个堕落边缘的青年,于是还要纠缠,恰逢有客来访,乃是司隶校尉陈崇府上仆从,见刘秀道,“公子长久不来,老爷甚是挂念,特请公子今日过府饮宴,一叙叔侄之欢。”刘秀大喜,终于可以摆脱邓禹,而邓禹却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紧追不舍,一路絮叨。刘秀左耳进,右耳出,任他说去。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其时正值春日,长安的妇人少女,皆精心妆扮,出城游园踏青。刘秀这一路行来,但见香风霓裳,雪肌艳光,一时间魂魄飘荡,浑以为身在天堂。此时的刘秀,已经长成一英俊男子,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单从外貌上讲,堪称一副千妇所指的上好皮囊。美人们见了刘秀,也是明眸流转,不拒反迎,迎也罢了,然而还笑,笑也罢了,然而还笑得不怀好意。这一切皆被邓禹看在眼里,大为不满,正告刘秀道,“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当戒之在色。”
刘秀斜瞥邓禹一眼,你这小儿,毛都没长齐,哪能解男女之事?于是逗邓禹道,“美人有什么不好?”
邓禹道,“勘破吧。美人有什么好,同样还不是由70%的水份构成?”
刘秀道,“话是没错,可你看看人家那表面张力!”
邓禹再度棒喝道,“放下吧,红颜骷髅,同样是骨头外面蒙层皮而已。”
刘秀道,“可你看看人家那摩擦系数!”
邓禹怒道,“自在吧,皓齿红唇,乌鬓黛眉,无非也只是一堆颜色罢了。”
刘秀道,“可你看看人家那分辨率!”
刘秀成心要逗邓禹,邓禹那一副小圣人的样子,总是让他又爱又气。邓禹也觉出味道不对,问刘秀道,“你成心的?”
刘秀大笑,而邓禹的脸色却瞬间阴郁下来,泫然欲哭,但又拼命忍住,倔强地转身便走,刘秀想唤,却哪里唤得住。
第87节
日期:2010…01…0900:11:54
【第三章,太学】NO。5:忘川(增补)
过了几日,邓禹心中仍记着仇,再度登门,从床上揪起刘秀,开口便问,“我好心,你却成心,是何道理?”
刘秀美梦做到一半,又被吵醒,心中大恨,但看看邓禹满脸粉嫩兼无辜,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和邓禹讲道理,当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神童,尚且天天用功,那像我这样的笨人,更应该日夜发奋了?
邓禹涨红了脸,嘟哝道,我可没这么说。但那表情,分明是对刘秀的话表示默认:不好意思,你确实比我笨!
刘秀哈哈大笑,道,我问你,你这么辛苦读书,所为何来?
邓禹怔了一怔,答道,当然是求学问。
刘秀大摇其头,道,这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不信。你读书,只不过是为了争强好胜,是要证明你比所有人都聪明。
要说刘秀看人,那真是一看一个准,多年以后,正是因为天性中的争强好胜,使邓禹遭遇了他一生最大的一次失败,并几乎就此一蹶不振,当然此乃后话,且按下不表。此时的邓禹,尚未吃过亏,自然对刘秀的批评不肯服气,以为刘秀只是妒忌,于是撇着嘴,不屑言语。
刘秀长叹一口气,他知道,邓禹从小就在鲜花和掌声中长大,优越感早已渗透于每个毛孔,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别人错而自己对,因此,要想让邓禹转变观念,只能从根本上将其彻底击溃。刘秀于是问邓禹,“六经从何而来?”
“圣人著作。”
“圣人在著作六经之前,可曾读过六经?”
“不曾。”
“然则圣人之意思,又从何而来?”
邓奉迟疑间,刘秀已自答道:圣人之意思,无不自这世间万物而来。道何在?无所不在。在野泽,也在闹市;在南阳,也在长安;在愚夫,也在美人。
我之所以成心,便是要警醒于你。都说你善《诗》,《诗》三百篇,第一篇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意思?你读一万遍也不能领会,但你看上美人一次,就全明白了。
圣人所以著六经,无非因为深情。你未经世事,不近人情,怎能求得六经真义?书斋方寸之地,怎敌河山万里?我实在告诉你,你固守六经不放,好比是盆中之虫,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
读万卷书,更须行万里路。读六经而不阅世事,有如买椟还珠,入宝山而空回。纵使勤苦,也只是徒然费神伤身,有何益哉!
六经是死经,这世界才是一部活经。你前日责备于我,也是一片爱我之心,非我不听也,我岂不读经哉,我读活经是矣!
邓禹真后悔自己不该来,非但没讨回公道,反多挨了一番教训,意色间不免怏怏。刘秀知道邓禹心中委屈,于是笑道,“且随我到河边。”邓禹连连摇头,去河边作甚,又陪你看美人?不去,不去。刘秀轻踢邓禹一脚,“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许多废话。”
到了河边,刘秀指着河水,问邓禹道,“看这水,你想到什么?”
邓禹犹豫片刻,试探答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刘秀打断邓禹,“我不问孔子,问你。”
邓禹一时语塞,心想,水就是水呗。刘秀道,“水,天下之柔弱也,所以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燃;所以依地而流,随势而变,或邅回川谷之间,或滔腾大荒之野。”
邓禹迷茫地望着刘秀,不知他意在何处。刘秀步入正题,昂声道,“我就是这水!你看这水,虽然此刻在这河道中踌躇打转,不进不退,殊不知其志向固已远大,而它也必将抵达。”
“有多远大?”
刘秀遥指东方,有不可方物之概,傲然道,“大江,沧海!”
邓禹默然良久,失神叹道,“听说刘兄在舂陵之时,终日飞鹰走马,游侠浪荡,并无特异过人之处,但我族兄邓晨对你评价之高,却更在令兄刘伯升之上,许曰:舂陵刘氏,一枝独秀。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听闻刘兄之言,始信族兄邓晨所言非虚。刘兄之才,殆天授乎?!”
刘秀大乐,邓禹这孩子,尽说实话,拍拍邓禹的头,低调,低调。
日期:2010…01…0900:16:24
【第四章,从中兴到末路】NO。1:长安米贵(略有修改)
且说刘秀高卧太学,不求闻达,无奈世事总来相迫。刘秀离家之日,百金仅取其十,其余皆留给长兄刘縯,供他养客之用。虽然刘秀明知刘縯仍然会分文不动,然而这便是兄弟,他必须留下这九十金,与刘縯用不用无关。
不曾想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刘秀来太学才一年,身边现钱已所剩无几,他本可以向家中去信索取,或者找三表哥来歙周济,不过思虑再三,刘秀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从床上爬起,牛刀小试,自食其力。
刘秀将目光盯在了会市。会市,设在太学东北,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