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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智慧的左宗棠,开始模仿诸葛亮。他觉得自己能力、理想,跟诸葛亮差不多,便自称“当代诸葛亮”,即“今亮”。
湖南古属楚地。楚狂接舆“凤歌笑孔丘”,嘲笑孔子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直率、狂放而高傲的个性,经过民间两千多年的沉淀,已经在湖南土地上养成。到左宗棠成长那段日子,率直、狂傲风气,已经在湖南成为普遍风气。
湖南境内自比诸葛亮的,当时不乏其人,一时“三亮”鼎立:在湘乡练勇的罗泽南,自称“老亮”;以处士居于湘乡的刘蓉,自称“小亮”;左宗棠则当仁不让,以“今亮”自居。
字号的含义,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追求。
“老亮”什么意思?将自己学成古代的诸葛亮。诸葛亮早已身归棺土,变成冢中枯骨。况且古代与当代,物非人非事不同,需要的方法也不同,诸葛亮名气倒还在,那就有点借古人来炫耀自己。借人自炫是一大忌讳。
“小亮”呢?一看就是底气不够,自信不足:诸葛亮叫大亮,我刘蓉叫小亮。中国有句成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刘蓉“取法乎小,仅得其微”,小亮成了“微亮”,看上去蒙蒙亮,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诸葛亮的意思。
左宗棠则大不同了,以“今亮”自号,让人眼前一亮。意思很明白:我左宗棠是以古代诸葛亮的智慧来解决当代中国社会问题的。既避开了借诸葛亮自炫,很务实地重事不重名,又不担心才能比不上。
偶像一旦定下,既决定了方向,也决定了路径。
出身于家道中落的乡绅家庭,被“牵牛星降世”的故事激励,以“当代诸葛亮”自勉的左宗棠,要成就“当代诸葛亮”的大梦,在当时最佳的方式,是通过科举考试。
目标如此之大,自视如此之高,我们开始有点关心:千军万马的科举独木桥,左宗棠能顺利闯过去吗?
考场惊魂
一开始,左宗棠的科举考试非常顺利。
1826年,14岁的左宗棠,参加人生第一场科举考试:湘阴县试。县试是最初的童子试,录取者只是获得了参加府一级考试的资格。结果出来,全县第一。
1827年阴历五月,15岁的左宗棠正式参加府一级的秀才考试,这次要考三场,最后合格才算秀才。开场一考,左宗棠名列第一,但这次不巧,同县刚好有个老人家参加。为了照顾长者,左宗棠被知府做思想工作,发榜屈列第二名。
这个小插曲,对后面没影响。
左宗棠的秀才初试成绩优异。要拿到秀才文凭,只等10月去府里复试。节骨眼上,坏消息传来,母亲病危,他放弃参考。5个月后,母亲病故。古代的规矩,随后三年,他得专心为母亲守孝'3'。守孝期间,朝廷规定,一律不许参加考试。
晃眼到18岁,守孝期满。1830年正月,左宗棠踌躇满志,正准备再考,不料父亲又去世了。他不但要弃考再为父亲守孝三年,还要开始自谋生路。
1832年,为父亲守孝三年期满,一心梦想在科举场上一展身手的左宗棠,终于可以再次登场。
这次机遇凑巧:一边是秀才考试,一边有举人考试。年少气盛的左宗棠,面临这样一个选择:如果去考秀才,那么下次举人考试,还得再等三年。但如果选择直接考举人,却得先花钱买个文凭。
世上事情,往往你缺少什么,就要用到什么。大哥病死,父母相继而亡,家里积蓄,早花空了。自己吃了上顿还得要找下顿,哪里还有钱买文凭?
天无绝人之路。情急之下,事情总会有办法。左宗棠求亲告友,东挪西借,总算凑到108两银子,买了个监生的功名,可以直接参加乡试。
在古代有“纳资为监生”,翻译成白话,就是“花钱买文凭”。当时买文凭也不算太丢人,既无法回避,也无须回避,在当时有捐纳的规定,也不犯法。
这样,左宗棠就取得了去长沙参加乡试的资格。这次,他和二哥左宗植同时参加本省乡试,结果让人喜出望外,哥俩双双中了举人。
但左宗棠的举人,取得十分惊险。利好结果背后,内情叫人步步惊心。
湖南省乡试共分三场,时间定为三天,考生约有5000人,考卷在25天内批完,选出举人48名。主考官只有一人,叫徐法绩,陕西人,嘉庆朝的进士,做过御史。左宗棠的卷子最先落到胡鉴手中。胡鉴是翰林院的编修,学问比徐法绩大,但是资历比他浅,在本场考试,相当于是徐法绩的助理。
卷子第一批全部阅完,左宗棠榜上无名。
什么原因呢?胡鉴认为,左宗棠文理不通。也就是逻辑推论有大问题,叫人看不懂,所以批了个“欠通顺”。评价很委婉,其实就是“狗屁不通”。古人讲究中庸,批评要含蓄,即使彻底否定,也只是和风吹湖面,点到为止。
左宗棠后来怎么又上榜了呢?这就完全靠运气了。发榜之前,道光皇帝临时下旨:湖南增选六名举人。
原来,考试刚好碰上道光皇帝五十大寿。为显皇恩浩荡,道光皇帝特别开科考试,叫“万寿恩科”'4',就是皇帝对一般读书人额外开恩。于是主考官徐法绩赶紧自查“遗卷”。
遗卷就是没有考中的学生余留下来的试卷。根据规定,如果皇帝不额外开恩,将不再重新翻阅,也就是要作为废弃之物,丢进垃圾桶。
但左宗棠的遗卷一经翻起,又惹来一场小风波。
徐法绩仔细一读,觉得还可以。小伙子人不错,虽然写得叫人看不太明白,但口气似乎很大,思维很活跃,年轻人谁料得到呢?于是再推荐给助手胡鉴,要他考虑补荐。但胡鉴刚好是个牛脾气,他坚决认定,就是不行。
这一下,左宗棠在城南书院的老师贺熙龄被惊动了。老师不好当着外人表扬学生,他看后避开“通顺”话题,另持观点:文章写得好是好,就是没有套路,不合八股文规矩,所以才弄得考官们都看不大懂。(“文虽佳,惜不中程式,帘中人无能辨此者。”)这就让人不知道他是在说好呢,还是说不好?
关键时候,每个人都较真起来,争议越来越大,但相对越来越集中,都倾向于“补荐”。胡鉴还是死扛不放,他对徐法绩说:“中不中,你说了算,荐不荐,我说了算。”其他考官当然都坚持自己的意见,胡鉴势单力薄,压力很大。众命难抗,迫于无奈,他略做妥协,将“欠”改成“尚”:“尚通顺”。
胡鉴死死卡着,改得这么勉强,距离补录,基本看不到希望。
但运气说来就来。就在胡鉴最牛钉子户一样死死卡住左宗棠做举人梦时,突然暴病身亡。人死不能说话,意见马上作废。这下轮到徐法绩一个人说了算,他当即将左宗棠的试卷列为“遗首”,也就是补录第一候选对象。
拿着“候补举人”左宗棠的试卷,考官们组织了一场大讨论:这篇文章到底好不好?
徐法绩拿出左宗棠这篇《选士厉兵,简练杰俊,专在有功》,首先表态:这篇文章不但很好,简直算得上全部考卷中最出色的一篇。湖南巡抚吴荣光这次也专门来听意见,他叫人打开密封条看考生。现出左宗棠的名字,他很高兴,回忆说:我在湘水校经堂讲学时,这个学生七次考了第一,写出这篇好文章,绝对不是偶然。
省长回忆历史,以多次成败论英雄,当场表态了,这事也就一锤子定音了。
结果出来,左宗棠被录为第十八名。二哥左宗植居然高中榜首,成了“解元”。
左宗棠的举人身份,得来如此惊险,出人意料:如果不是皇帝恩科,不是胡鉴突然暴死,不是省长吴荣光在座,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他都要榜上无名。
险中举人,左宗棠当然不知内情,看到榜单,他万分高兴。兄弟同中,回家祭祖,举杯同庆。
他开始雄心万丈地计划做“当代诸葛亮”的大梦了。
花钱买文凭欠下债,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肚子跟锅里一样空。饿着肚子谈理想没有未来,得先解决生计问题。
等待发榜期间,左宗棠还做了一件人生大事:当年八月与湘潭女子周诒端“闪婚”。他是“入赘”周家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倒插门”。倒嫁女方,在古代是很没面子的事。活人要紧,左宗棠已经没能力顾及这廉价的面子。
生计的问题解决了,余下事情,是聚精会神破万卷,一心一意考进士。
1833年正月,会试大考到了。21岁的左宗棠,已经获得举人出身,他与二哥左宗植再度踌躇满志,从湖南湘阴挑书北上,坐船荡过洞庭湖,进京求取功名。
冒险漂过茫茫洞庭湖,头一次踏上中原大地,沿路各省见闻,让他眼界大开。
这次考试虽然没中,收获不是没有。他沿路思考国家天下事,一路琢磨着,写下了一些开发与建设边疆的诗句,思考着中国怎么办。
这次赶考最大的收获,是偶然结识了胡林翼。
胡林翼这次也是进京来考进士的。两个湖南老乡碰面,一问同是21岁,胡林翼还大四个月。北京要地,人分五湖四海,老乡见老乡,有话好商量。两人一聊开来,一面如故,一见定交。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湖南学生,越谈越投机,考场出来后干脆同住一屋。两人不再讨论考试内容,点灯夜话,论古今大政,评施政得失。说着说着,越聊越大胆,两人同时预测:国内将乱。相互间便不停地叹息,像干着急的好事者。
旁人听到了十分惊诧,这两个年少轻狂的考生,疯子一样指天论地,谈东论西,脑袋是不是已经被考出问题来了?
中国官学从宋朝起,就颁定了对学生的罚规,第一等为“谤讪朝政”。用今天话说,知识分子议论国家政策好坏、得失,提出批评意见,要惩罚。清朝官学试图继续通过限制、责罚的方式,来维持帝国集权。但书院的教育与管理,却反其道而行,强调引导学生独立思考,激发学生对国家政策提出自己的看法。
湘水校经堂属于书院讲堂。左宗棠与胡林翼“谤讪朝政”,在校时已成习惯,他俩对旁人的惊诧,同样感到莫名其妙。
旁人当然更不知道,从明末起,湖南的读书人,爱讨论天下事,已成习惯。那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们谈得津津有味,衡阳王船山当年办“匡社”、“行社”'5',就聚了这么一帮子读书人。
这次两人考得都没对考官的味,榜上无名。但第二次会试,胡林翼鱼跃龙门,一跃成了进士。
左宗棠的会试又变得惊险而戏剧性起来。
1835年,23岁的左宗棠满怀信心参加第二次会试。这次考得本来确实不错,主考官已经拟好,以第15名录取。但考得好不如运气坏:主考官最后一统计录取名单,出问题了:湖南多出一人,湖北少了一人。
清朝考试录取跟今天差不多,要注意省与省之间的平衡,不能单以成绩定结果。如果早生一百多年,赶在“两湖分闱”前,湖南湖北同属湖广地区,不用担心被“调剂”。但既然两湖分家,榜上写好的“左宗棠”,只好被“啪”地一把叉掉,勾上湖北考生。
虽然没有考取进士,左宗棠还是被录取为“誊录”。誊(téng)录专作抄写人员来用,相当于今天政府办秘书,虽然比不上进士,但不算很差,在位上干得好,有机会保举做县令。但左宗棠想都没想,顺手就将“誊录”通知丢了。他正醉心于梦想做“当代诸葛亮”,做个小县令,小看人么?!
心还在,梦也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