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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她此后当了多年的中学代课老师,平反后,读过两年大学的她得到毕业 文凭。可见文凭是待遇而非学历。 (14)小学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去看望过王明玉校长,她是从电话簿中查到号码 的,足见老师对学生爱护之深。 平反后,我去看望王校长,他的丈夫周先生 也在家。谈起往事才知道周先生原是地下共产党员,曾被捕,押解途中跳火车 逃的命。但因此脱党。他说“幸亏如此,要不然的话为了这样的社会送了命, 岂能暝目!”说罢掩面,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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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样了?你要当心点呀!今天的报纸……我查电话簿…”
我赶紧下楼,从厨房窗口取来解放日报,只见第二版上大标题《李梧龄 百般咒骂共产党和新社会》。其实一个多月以来报纸已面目全非,文章可笑之 至。例如有这样的大标题《驳斥“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的谬论》之类。外行当 然不能领导内行!这是普通的常识,怎么成了谬论呢?后来新闻日报的文章居 然说我出身“军阀家庭”可见胡说八道到什么程度。不过当天我看到报虽然一 笑置之,却也马上把报藏起,怕被父亲知道了会担心。后来终究瞒不住,老人 家只是笑笑说:“我的儿子虽不明利害,是非却是知道的。还不算太糊涂。” 毫无害怕之意。抗战时我家沦落在上海,他拒任伪职而失业。后来一贫如洗。 但老人家言传身教的人品使我终生受益。虽处逆境而不悔。
又有一天,新民晚报登《高教界牛、鬼、蛇、神》15一文,我的名字正 好排在第四。我哈哈大笑对一位朋友说“我可是神呢”。
我家的这位朋友名叫王湛贤笔名阿湛是新民晚报副刊编辑。常来我家看 书。曾有一次读到《水经注》中一则秦始皇去见海龙王的故事,就译成白话, 发表在副刊上。大意是:秦始皇知道海龙王有许多宝贝,很想见识见识。海龙 王于是托梦说,可以来,但不准带画家随从。然而秦始皇还是带了一位画家混 在随从中。果然,海龙王宫中琳琅满目,不胜其豪华。酒足饭饱后。秦始皇带 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上海水分开,让路而回。海龙王此时才发现问题, 知道自己被画了像!盛怒之下派出虾兵蟹将追赶而来,一路上波浪滔滔淹将过 来。可怜秦始皇只身逃命,失去了全部随行人员。海龙王相貌其丑无比,不愿 留下形象。是以后世无传。
鸣放期间,该报社长林放动员提意见。当时报界都在议论新闻自由、民办 报纸之类话题。社长又拍胸保证言者无罪。不料,林放去北京回来,得了消息。 自己马上转向不说,却仍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动员鸣放!王阿湛也就放心地说了。 就此上当,打成右派。前述文章就成大罪,说成是影射共产党丑陋,不让新闻自 由云云。
阿湛后被送去青海劳改,下落不明。右派平反时新民晚报还未复刊,无人问 津。阿湛没有家室,他的姐姐曾来找我写信,多方求助,都无消息。阿湛的舅夫 是柯灵,对他也无援助。一位很有才华的文学家就此消失了。当年他送我的一本 文集,也在文革中被抄去,未能留下来。
报纸也惊动了吴剑华先生,他在学期将结束时,向我交代了考试事宜说: “我回乡去了,有事写信,就写苏北海安吴剑华收好了”。看报以后,吴先生 提前回到学校,并马上赶到我家中来规劝我小心为要。他因此参加了本可避开 的会议,会上又仗义执言说:“我是了解李梧龄的”等等。于是被人攻击,加 之他平时说了一副对联“这好、那好,牛皮最好;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批评医务室时说了“横眉冷对同学指;俯首甘为病魔牛”。在钱孝衡等的策划 下,58年他也被打成右派。后来还了解到他被人捕风捉影地检举说他曾任美军 翻译官。事实上,他只是在读大学最后一年时,全班参加英语培训而已。还没 来得及为抗战服务就已胜利了。吴先生后来也被送去下放劳改,但为时不多, 放回后领很低的工资,教了许多课。平反后,他坚持要那检举人道歉;但那人 却抵赖不认帐。86年他退休时,又不按规定剥夺了他离休(16)的权利。经他多 次上告市委组织部,于1992年才争得此待遇,但在工资级别等方面仍被压底。
事实上80年代的平反冤案,对于造成冤案的那帮鹰犬是从没一个受惩罚 的。他们仍然往往居于高位,极尽压制之能事。
这一年的暑假,我们年级留在上海的约40余人中,却有15人被打成右派。 王兆永在党支部的会上说了对我的了解,反对对待我的方法。说那样不符合毛 主席“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的指示精神,倒反化消极因素为更消极因素了。 他因此也被打成右派。幸而是党员,未被劳改。他很快被脱去右派帽子。78年 右派问题总解决后,钱孝衡对他说:“因为你是党员,所以打你右派。因为也 要有一定比例的党员右派啊。”
物理系的同学是被打成右派最多的。这和学科学时的思维方法有关。我 同班同学们主要是在讨论等额选举是不是民主选举?胡风是不是反革命的问题 上被打成右派的。这些讨论会是在党委的策划下召开的,讨论题也是受其启发 的。可见用心之险恶。这两个问题,特别是选举,即使从字面来看也是从若干 个中选择之意。居然发明所谓等额选举之说,还标榜说是最民主的,岂非笑话! 学校中动员了一批学马列主义的研究生来做打手,真不知道这帮研究生是用什么 逻辑思维来做研究的。不过,也可以说他们的确是当代的一批“社会科学精英”, 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在那时就已懂得了“上级说的就是真理”和“谁的官大就 听谁的”这样的社会主义哲学,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学到老了还是学不会。当 时物理系三年级的杨福家也是跨年级的打手之一。当有人责问他“你看来是有 背景的”时,他公然得意洋洋地说“我就是有背景的,是党指示我来和你们斗 的。”果然他反右以后被送往丹麦留学,成了特别培养的对象。
未毕业同学中最令我敬佩的是王海容同学。她是王造时的女儿,当然在 劫难逃。班上逼她发言检举自己的父亲。她被逼不过,同意发言。临上场却说:
“我的父亲,他,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是很伟大的。”
于是全场哗然。在以后的批斗会上她从不屈服。还带了本英文小说去看, “你们的话我爱听就听,听不进就不听”。指责她时,她转身就走。主持会议 的人指使一个头脑比较简单的同学去拉她回来,她怒斥他“你想干什么!”那 小子慌忙倒退不已。她的男朋友已毕业,在同济大学工作,曾在他家帮其父誊 写过演讲稿。此事被她的一个好朋友在也被打为右派后说了出来。于是又多了 一个右派。
王海容同学英年早逝,未能等到平反。她的父亲亦于文革的监狱中去世。 我写回忆至此,忍不住停笔唏嘘。回想起在复旦吃最后一顿饭时,正碰上她, 同桌用餐,相互勉励的情形,犹如昨日却已恍如隔世。逼迫女儿反对父亲,不成, 则迫害之。天下有是理乎!海容同学将永远活在我心中,永垂不朽。
开学后,我没有被安排工作,逍遥自在得很。继续跟着王恒守先生做研究。 故仍常去他家。讨论之余,天南地北,论古说今,相聚甚欢。王恒守先生这时早 已成了报上连篇累牍咒骂的对象。他风趣地说起春节联欢晚会上,王中出了一个 灯迷“寡人经常右倾”打现代人名一位。大家一看哈哈大笑,说是王恒守。
王中是新闻系教授,很有歪才。曾有一次坐在登辉堂主席台上,闲不住写 了个条子“阳夕光西无常明,监囚亡灵呼曲冤”,递给主席诸君。这些主席正是: 杨西光,吴常明,邹剑秋,王零和胡曲园。他们一个个看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王中也被打成右派,其主要罪状之一是说了“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 语近幽默,却也很有道理;怎能和以新闻为教育人民的观点相容呢,虽说人民是 主人,据说又最聪明,何必佣人去教育?
王恒守先生主要是说了大学应该教授治校。老先生为人耿直、爽朗,经常 出语幽默。他这时也经常被叫到九三支部去批斗,对我说:
“开会必须剃了光头去,才不怕揪辫子。”
我答道:“那也没用,他们会捻你汗毛当辫子。”
说罢两人大笑。但他还是做了极详细的检讨,洋洋数十页,其中提到我 的部分甚至将我得过学生科研奖,他在奖品簿子中题了一首诗“声光电热探真诠, 莫让前人先著鞭;数理文章通一变,乾坤扭转几重天”也算罪孽写了进去。造的 理由是使我骄傲了才会变右派。这既反映了老先生的谨慎,也可说明在运动中人 们的心态。在没有法制约束的一批恶棍的围攻下,很有一些人顶不住时,不但把 一切所知的都抖(17)了出来,而且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的事推卸到别人头上。装出 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象推说自己思想受某人影响也可救他的命似的。先生都有 所防备也。
记得8月8日那天,我在工会楼楼上,被斗罢以后走下来。看见大厅里正 在斗孙大雨。便走进去观摩。只见孙站在前面答复责问。也早成右派的图书馆 馆长潘某、生物系教授张某分别登场责问,因为孙忘记了他们的一次谈话内容。 他们指责说那是在某月某日,竟然还会说:
“那天谈得很晚,你舍不得请我们吃饭,是到宝大(18)去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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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单从这标题将牛鬼、蛇神两个词拆成四个就可见其水平了。 (16) 按规定凡1949年10月前参加革命的,其退休称为离休,待遇远高于 一般退休人员 (17) 这里我选“抖”字而不用“说”字,因为前者更说明问题。抖衣服 时不但口袋里的东西,而且连灰尘也都抖出来了。 (18) 上海淮海中路的一家西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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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报上正经常以孙大雨吝啬来对他人身攻击。此语一出,举座喧哗, 纷纷嘲笑,辱骂他。孙则举着一卷纸往头顶上敲击,愤怒地说;
“我不记得了嘛!”
此情此景除了说岂有此理外还能说什么呢,这些至少曾是他的朋友的人 即使对他的吝啬有看法,也怎能在这种场合用这话去侮辱他呢。这不就是落井 下石吗?
孙大雨先生成为右派的情况和我所知其他人都不同。他解放前原是上海 大学教授联谊会主席,解放后权位大大地不如前了,未免牢骚。以老革命自居, 骂人成性。恐不免是为地位之争吧。
然而他的批斗会也确实令人寒心。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