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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内心深处;略宽的额头,以前总是忍不住在他熟睡时,偷偷的抚摸;温厚的手,曾牵着她一起走过无数快乐;坚强的臂弯,曾圈给她最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双唇,曾给过她最炙热柔情的吻……只是现在,他的眼睛不再看向她,他的手也不再向她靠近,他的唇,更不会再为她勾起笑容。可是……这真的是他吗?她反复的问自己。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他就是十三年前的夏天,出现在她生命中那个人。
母亲去世以后,文雨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父亲的仇恨上,冷漠是必需的武装,报复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以为,就会这样一个人痛苦疲惫的走下去,即使精疲力竭也不会改变初衷。直到遇见了他,文雨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么渴望被拯救。
任何一所知名的学校,都会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像文雨这种虽然成绩不堪,却有殷实的家境,甘心为学校添砖加瓦的;另一种则是像吴向远这样,有优异的成绩可以为学校扬名增光。以名引富、以富养优、以优扬名,就是这些重点高中的成功之道。
她和他,因此成了同班同学。两个家庭背景迥异,本该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却有着相同的成长经历。文雨母亲早逝,而吴向远也是来自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很小时就去世,母亲又患有精神病,家庭的遭遇使他过早成熟,总是带着同龄人不该有的沉重。
也许同样孤独的心灵相遇,总是更容易走到一起,他们最终相爱,两个破碎的灵魂紧紧相拥,彼此温暖。
尽管在别人眼里,吴向远性格忧郁孤傲,难以接近,但对文雨来说,他像一道阳光照进幽闭许久的心,更像是她深陷沼泽之后,突然抓住的一根稻草,文雨倾尽所有的去爱,不留任何余地。
她以为,他是上天对她不幸人生的补偿,她以为他是所有痛苦的终结,却原来,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毕业前夕,仍然沉浸在对未来畅想中的文雨,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人间蒸发”。
周末还曾相伴在海边吹风,周一去学校时,文雨却从别人那里听说,向远已经退学。文雨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跑去家里找,才发现整个家都搬空了。没有留一句话,没有一点预兆,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就这样消失了。
文雨绞尽脑汁做着各种猜想,他死了吗?遭遇什么不测了吗?又或者,是不是父亲知道了他们的事,对他做过什么?但最后证实,父亲根本不知情。
所有的假设都被推翻,所有的借口也都找遍了,还是什么结果也没改变。如果不是同窗三载,有过很多共同认识的人,她真的曾经怀疑,这个人也许根本没有存在过,只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
可是这段感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性格孤僻的她没有过任何朋友,所以这时也没有人能帮她,更没有人可以倾诉,所有一切只能独自承受。白天发疯一样的寻找,晚上一个人偷偷的哭,就那样一天天的熬,熬到伤口不再流血,熬到所有感觉都变麻木,熬了整整十年。
后来很多年她都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崩溃发疯?是爱的不够深吗?还是伤的不够重?
渐渐的,她开始明白,有谁的感情可以永葆不失?有多少初恋能圆满收场?如果吴向远不是无缘无故突然人间蒸发,如果这段感情不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等到天长日久的平淡,把所有的爱磨尽后,也很可能会无疾而终,那样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耿耿于怀这么久。
可是明白又能怎么样了,全都是找来自我安慰的借口,事实证明,自己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恋情,碰上了一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懦夫,想要这辈子再遇见这个人,除非出现奇迹。
但现在,“奇迹”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不足十米的距离,她却无力接受。
正在文雨惊怒交集天人交战的时候,亦霞跑进书房,几句话就把自己男友拽了出来。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文雨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大姐,这是我男朋友,吴向远。”亦霞果然把他拉到了面前,积极的介绍着,“向远,这就是我二叔的女儿,叫亦雯,你们认识一下。”
“你好。”吴向远礼貌的点点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把文雨狠狠地置于死地。但也是这两个字,像是电击一样,让她心脏重新跳动,渐渐清醒过来。
看来,他已经铁了心要把过去全部抹杀,铁了心要装不认识,那么好吧,索性就看他继续装下去。文雨一句话也没说,她也说不出来,冷漠的应付过了沈亦霞的热情介绍,独自坐到房间一角,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们。只是视线仿佛已经被血气冲的模糊起来,只能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轮廓在眼前移动。
看起来,吴向远已经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话虽然不多,却和每个人都熟悉。而他的视线更是紧紧围绕着亦霞,没有再看文雨一眼。
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破那张若无其事的嘴脸。
可是她能怎么撕呢?直接问他为什么装不认识?为什么抛弃自己?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又会说什么呢?坦白对她的欺骗?或者是忏悔?还是把她羞辱嘲讽一番?
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文雨不停在心中默念。
一直以来,她只想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她不再纠结痛苦的理由,可是时隔十年,能回答的人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除了愤怒,竟然只剩下恐惧。
何苦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可悲?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是亦霞的男朋友。而她又拿什么身份和立场去责问?
亦霞的男朋友……为什么一个消失十年的旧爱,偏偏以这种形式出现在面前!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堂妹!这算什么,讽刺的巧合、还是又一场蓄意的欺骗?
该去告诉亦霞吗?
不,亦霞那么好胜,不会听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言论,更何况是建立在亦雯失败的经历上,这只会让她自取其辱。
面对眼前的处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在冲动的时候,做任何决定,也绝对不能失态!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其乐融融,看着亦霞带着他回到了楼上。
所有激荡的心情随着他们的离开,似乎也被冻结。文雨想离开这个房间,可是尝试着站起来时,双腿却向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不能动。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出现在身边的沈亦雪,突然拉了她一把:“姐,苏阿姨送小安回来了。”
沈正安,文雨的亲弟弟,一想到他,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暖意,终于生出一股力量,快步迎上去。
孩子的成长,就像一座城市的建设,都是绵绵不断的在悄无声息中进行,总要等到离开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惊异于这种变化的巨大。昔日只会顽皮笑闹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容貌上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一切,眉宇之间却神似母亲的感觉。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当文雨真正看到正安的时候,心里还是激动莫名。
刚进房间的正安,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小安……”文雨终于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
可是当小安回头看见文雨,却是表情茫然,含满疲惫的眼里,也只剩下惊讶,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是谁?”
这一句,把文雨准备好的许多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快要涌出的激动泪水也回落到心底,冻结成冰。
“小安,这是咱姐。”亦雪在一旁适时插话。
“喔。”沈正安却只是淡淡答应了一声,然后迅速扭过了头,“我去见大伯。”说完就走进了书房,没有一丝犹豫。
沈正安,文雨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是她唯一真正想伸手去拥抱的人,却如此冷漠。他居然认不出她了,真的是自己变化太大,还是他的记忆早已不再清晰?他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不管去哪都缠着要一起去的小安了。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啊,是自己选择离开,是自己狠心抛下一切,凭什么以为离开之后,身后一切都为她静止?凭什么以为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回来,就能真的回来?凭什么以为回来后,一切还能保持原样,等待着自己拥抱?多么可笑!
文雨不禁在心里自问,这一次回来是不是真的错了?可是想到父亲时,又为这个自问感到内疚,已经是欲哭无泪。
正在这时,许铭芳带着一个人,来到她身后:“雯雯,你姨妈来了。”
文雨在心里怒吼,这是怎么了,所有不想见的人,都在面前出现,就不能让她有一刻安静吗。想要说不见,猛然回头,却已经四目相对。
文雨看着苏瑾,即使人到中年,还是那么美丽,即使满脸悲痛,仍是那么优雅。她也看着文雨,一脸的关切,甚至是殷勤。
“雯雯,”苏瑾小心翼翼地唤她,文雨听着却只觉得厌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瑾继续追问,声音微微颤抖,显得那么激动,“你爸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说着几乎都要哭出来。可是她的真情流露,在文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文雨怒目而视,她居然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她,自己的母亲不会死,和父亲之间,也不会有那么深的裂痕,更不会十年不能相见,再见时,却已天人永隔。
她真的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吗?怎么可能!文雨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狠狠地瞪着她,用凶狠的眼神摆明自己的立场:想要跟她示好,缓和关系吗?趁早别有这份心。
第7章 六、面目全非(下)
苏瑾明白了文雨的意思,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恨,十年来有增无减。于是立刻收回了关切,看着文雨的眼神也渐渐冰冷,再没多说一句话。她们之间,因为仇恨,所以默契。
可是旁边的人却没有这么识趣,许铭芳站在中间,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文雨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安见过大伯出来以后,跑到苏瑾身边,拉着她坐在一起,举止是那么的亲密自然。
文雨心里清楚,小安跟自己不同,对于过去的恩怨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母亲怎么死的,甚至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从生下来到现在,几乎是苏瑾一手带大,所以他们一直亲如母子。
她没有能力、也不忍心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恨,所以只能默默的承受这种背叛。
身旁的许铭芳继续跟文雨说着话,她没有理会,亦雪站在她旁边,拉着她去坐下,她也无动于衷。环顾整个房间,她们一个个的,似乎都停下手里的活,殷切地看着自己。
文雨开始明白,她和苏瑾的紧张关系,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她们这种状态,是怕自己突然发难,给谁难堪吗?她在心里冷笑,反而故意站在客厅当中,沉默着不说话,任由气氛尴尬到极点。
可是最让文雨伤心的还是小安,他跟苏瑾亲昵的说着话,还时不时抬头,警惕的看着她,好像提防着什么?
看着眼前的情景,文雨突然觉得,他们才是真正一家人,可以凝聚在一起,分担彼此的痛苦的一家人。而自己呢?只是一个满心仇恨的外人。
伤心愤怒到极点时,她却几乎想笑出来声来,最疼的弟弟认仇人作母,最爱的人成了别人的新欢,给了她生命的双亲,全部离开人世,所有的仇恨、悲伤、痛苦,全在这一刻汇聚。
这些人提防的没有错,她是真的撑不下去,想要爆发了。凭着仅剩的力气,趁着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