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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作者:姒姜-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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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小姐看着秋千架发愣呢!”溶月作势走到窗边上,“呀,溶月也瞧瞧,这秋千怎么稀奇了,让小姐居然舍不得离个眼!”
“去!你这丫头!”骆垂绮嗔她一句,放软了声音,不由一叹,“我方才瞧见有只燕儿穿了过去,不知它哪儿做窝呢。”
曾经,也是一个春日的午后,燕子穿梁,在她家的园子里飞来飞去,有时还会撞着灯绳,一荡一荡的,就像天都的西苑湖,在春风里漾过的墨绿的毂纹。那时,她还住在骆府,娘会教她念诗。
“蜂蝶惠心绣芙蓉,桃李妍丽照堤湖。剪春燕泥营幼巢,画成梁下孝儿图。”
那是爹爹看见才六岁的她不要奶娘的搀扶,硬是端了盆水给侍弄过花草的娘净手时,一时兴起作下的。爹爹说是游戏之作,娘却一一细心地记在心里,没事时,便念与她听。大多时候,她总是坐在秋千上,娘在背后推她一把,她便笑着背诵爹的诗词,虽然那时并不懂诗词的意思,但她瞧见娘只要一听她念,总是微笑,很温和、很美丽,像极了酥人的春风,暖烘烘的、细细柔柔的,直痒到心窝里去。
溶月看着她回忆着旧事的神情,追思的喜与愁相杂,有一种幽幽的淡愁萦于一身,那般细致,欲语还休。“小姐……”
“嗯?”骆垂绮淡淡一应,仍沉湎于过往的回忆里。不知为何,她对于幼时的记忆特别深,点点滴滴,总是记得那般深刻。有时她也不免想,为什么自己那么小时就那么留意这些日常细节,难道是冥冥中注定,她只能有这么一点回忆,因而不自觉地一一拾起,然后牢记么?念头一转到这里,那张如花般娇艳的面容便盈上一层泫然之色,泠泠如山泉的杏子眼暗笼了两汪清波,反射着日光,琉璃玉散,墨色漾彩,竟有些夺目的璀璨之色溢将出来。
“小姐,都是过往的旧事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春日多思,小姐就是这玲珑的心思隐得太深,时常念着自己失恃失怙,事事小心,便是在舅爷府上亦是步步谨慎,不肯落下一点错儿,比个下人还拘谨怕错。这十年下来,竟是从未舒心畅快过一回!
“是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如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本也是执迷过深了。”骆垂绮低低一叹,却也只能如此说以慰思亲之心。终究形同孤儿的她还有长长的一生要走下去,这条路,让她纵使有了孙永航这样的丈夫,也依旧心怀忐忑。
孙永航理了公务,便不自觉地把脚挪向回影苑,孙老爷子的话总是时常萦绕在耳边心上,但却总敌不过他魂里相系妻子的嫣然一笑。每当他想忍下心思在书房里坐久一些,那奏报的字里行间里就会生出两汪秋波,清灵灵的杏子眼,满含情义地望着他,菱唇带笑……想着想着,他便魂不守舍起来,公务再难理清。于是,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回影苑去了。
今日的公务不多,他早早便拾掇好了,想再坐一会儿,但心中念着娇妻的脚伤,便理所当然地往那儿走了。
还未跨进屋,就听到她主仆二人在那里说话,他放轻了脚步。虽说君子不听暗壁,但垂绮与溶月的感情的确很深,定有些体己话放在无人时悄悄地说。有时孙永航也颇不以为然,可是溶月到底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丫鬟,时间上的分量确是他比不上的。也因此,他心中亦是存了三分敬重,说话间对溶月也特别客气些。
嗯?如梦如泡影,如露亦如电?垂绮有什么心结是这样解不开的?过往的旧事……难道是她的身世么?孙永航暗恼自己的疏忽,只知晓日常起居上的照料,却不曾想她无父无母,女子出嫁本有归宁,但她只一个亲舅,却不是她的家了。唉!有愧人夫!
他心中愧疚,一步跨入屋里,心中已有了个主意。“垂绮,今儿不痛些了么?”
骆垂绮乍闻他的声音,心中一喜,不由面上绽开一朵欣颜,美得耀眼。“今日那么早便忙完了?”才不过未时呢!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是很忙的,常常在书房一坐便是整整半宿。晚上都睡不好,更不用说白日了。
听她这么一问,孙永航有些心虚地讪笑了下,含含糊糊地应了声,马上道:“乘着今儿空,咱们去游湖吧!雇条小船,沽几两酒,咱们去看看这夹岸的桃李。”
骆垂绮闻言也喜,才要应下,却又黯了颜色,“可是我的脚伤……”
“不是还有为夫我么?”孙永航咧嘴一笑,带了几分类于孩童的淘气与促狭,还有几分得意,他上前打横里一把抱起她,“我抱你走!”
“呀!”骆垂绮轻呼一声,羞于他的大胆轻狂,心中却着实欢喜,伸出的小手作势要捶他一记,到最后却也只是轻轻放在孙永航的肩上。眼看着他抱着自己要走出屋子,她不由有些羞急起来,小声急道:“你快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我……”
“怕什么!你是我的小娘子,在府里谁敢笑话你!”他俯下头在她脸上偷得一个香,满意地看见妻子又羞红了双颊,不由大笑,直吩咐着历名备车,便一无顾忌地朝府门外走。
“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孙永航擎了一杯酒在手,亲昵地喂了一口到骆垂绮口中,才笑着凝住眸光,吐出一句话来,款款深情里又别样地融入了一分潇洒,衬得他原本就极为俊朗的面容更添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骆垂绮被他拉着半偎在他怀里,方才那杯酒清泠又香醇的味道滑入肚里,带着一股辣辣的热呛,后味却又回甜,醺得人从骨子里溢出柔情来。她听着孙永航爽朗又绵长的情话,满足的笑意漾在唇边,眼波柔得一如这春日的西苑湖,一波碧胜一波,一层浓过一层,她在这醉人的春风里,微微昂起了脸,发髻抵在丈夫的肩上,红唇轻启,吟出一曲小调,“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柳丝儿拂水,杨花散飘。她蕴了一腔情丝的声音如同桃花瓣瓣,逐水流去,桃红映着清流,别样动人。
“呵呵呵!”骆垂绮吟唱得虽轻,但却字字入耳,听得孙永航心情大畅,直觉得满湖春风都入了他的怀,漾起一腔柔情。他俯下头轻挨着妻子的脸,柔滑的触感让他心弦一动,他搂着她的手更紧了,就这么牢牢抱在胸前,“垂绮,垂绮……你如此美好,叫我如何能放下呢……”他呢喃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却不知为何夹了层隐隐的叹息在里边。
“嗯?”骆垂绮因他的亲昵而有些脸红,只觉得满西苑上游春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羞得直欲往孙永航怀里躲一躲。
孙永航瞧得分明,却偏生要逗她,反而拉开了距离,只那么笑着看她羞红的脸蛋儿如江花般艳红,衬着墨黑的云鬓,美得人心神荡漾。他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眼角忽然瞥见她鬓间插的一根金簪,便顺手取了下来,“垂绮,早闻你才情名扬天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不能只以一支小曲就打发了为夫我啊!”
骆垂绮朝他睇了眼,杏眸里春光潋滟,“是是是,夫君在上,要妾身怎样献丑呀?”
“呵呵,”他搂了搂她的纤腰,“嗯……只要是娘子唱的,我都爱听!”他举了举手中的簪子,在酒杯上轻轻一敲,“叮”的一声,玲珑入韵。
骆垂绮浅笑着睐他一眼,微偏了头略想了想,便清清浅浅地唱了出来。孙永航一听她的起调,便知是《今日春》,当下微微一笑,和着歌声以杯簪作乐。
“风吹春心皱,杨柳纤舞低,沾水牵人惹情丝,绵绵湿雨枝。那新人,感木瓜,答琼瑶,直把情相系。璧成双,罗带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孙永航听得心醉神迷,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恰似冬日里烫温了的醇酒,暖入心扉,多日来的烦忧不知不觉间相散无形。他眸中暗色尽去,“为夫的猜出了你的曲子,你可猜得出为夫心中要唱的?”
骆垂绮杏眼微转,晶亮晶亮的,“垂绮正好带了一支笛子出来,何不一试?”
孙永航听了大笑,“好,好!那你可猜好了!”他微微运了口气,将吐未吐时,骆垂绮已按笛在唇,葱管般的手指压在褐黄的笛孔上,异常晶莹。孙永航字未出,笛音已轻飘而出,如春风拂面,湖水的湿气萦入鼻尖,情丝缭绕。他一笑,眉尖心上俱是温柔,声曲相和,正是那一曲《定相思》。
然而正要吐出时,一丈外却先传来遥遥的呼声,“那可不是永航世侄么?”
孙永航叹了一声,与骆垂绮对视一眼,扶着她站了起来,也冲着那画舫揖了一揖,朗声回道:“相世伯有礼了。”
“呵呵呵呵。”船头一位头戴紫纶巾,身着宝蓝色大绫的兵部尚书相渊正将手中折扇一摇,画舫与小船相会,舫上放下舢板,自是相邀之意。
骆垂绮瞧着这舢板有些心怯,又因自己脚伤,心头不免有些尴尬。她朝孙永航望去,却见他只是一笑,竟是一把抱起了她,两步跨上大舫后,才将她放下,一手扶持着。骆垂绮又羞又急,顿时把脸又红了个遍。
那相渊也看得有些愣住,年轻人如此大胆无所顾忌倒也出乎他的意料。嘴角有些抽动,却也不便说什么,他只是略带不赞同地朝骆垂绮瞥去,暗道这堂堂骆清晏之女何以如此不知礼统。这一看,便是他年已过半百,也仍不免给瞧了呆住。这骆垂绮稳稳秀秀地立在一边,风华婉约,柔弱已极却又给人清持的感觉。脸半垂着,只略略瞧见温润莹白的侧脸上泛着娇红。饶是如此,相渊已在心中暗道:好一个惠秀美貌的女子!只是这一身站着,便已露出淡定娴淑之气,身出骆门,果然不虚!
“呵呵,贤侄夫妻情投意合,真是可喜可贺啊!”
“让世伯见笑了,内子新伤了脚,有些不便。”孙永航落落大方地扶过骆垂绮,“这位是兵部尚书相大人,与爹是至交。”
骆垂绮盈盈一拜,“垂绮见过世伯。”
“呵呵,好好!”相渊亲手将她扶起,正面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出身名门,到底不凡。”
“啊,世伯过奖了!”孙永航轻轻把话接了过去,同时亦将妻子带回自己身边。
“怎么会过奖?瞧瞧这身书卷灵气,便是我家柔儿比不得的……”相渊还欲说什么,却被一声清脆的嗓音给截了去。
“爹爹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骆垂绮还未瞧清楚,舢板上便又多了一位粉红春装的娇艳少女。她嫩红着脸儿,扯住相渊的衣袖轻晃着撒娇,明亮的大眼不时还往他们这边偷瞧。
孙永航淡淡一笑,“世妹天真可爱,也是率真性情。”他婉言推赞,却也不愿说垂绮有什么不如他人的地方。
相渊朝女儿呵呵一笑,“不知安分!来,还不见过客人!”说罢,他又朝二人道,“小女柔姬,都被惯坏了!”
那少女明亮的大眼水灵灵地瞅着孙永航,如朝花般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红,虽心思转在孙永航身上,却是上前拉住了骆垂绮的手,嬉笑着叫了声“姐姐好漂亮”。
骆垂绮看着她阳光般开朗的脸孔,心下又想起自己身世,已经十年了,她再也无这样的家人可以撒娇了。她心中感怀,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妹妹正值芳龄,那才叫美呢!”
“哪有哪有!”柔姬拉着她的手轻晃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孙永航,却只与骆垂绮说话,“姐姐像个仙女似的,我刚刚偷偷瞧了好久呢!”
骆垂绮杏眼淡淡瞟了一眼孙永航,见他只顾与相渊说话,并不朝这里瞧上一眼,她眉眼淡垂,唇际的笑痕有些深长起来,“妹妹见笑了。”
许是这声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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