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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孩子就是神,即使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所以,惩戒的措施不得不拐弯抹角。师傅们和宫里的太监一样,不得不表现出伟大的克制,而同治也早就养成了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逃避惩罚的习惯。
美国大使的妻子蒲安臣夫人在紫禁城里听说了这个困境,并写信告诉了她的妹妹:“恭亲王主管小皇帝的教育,但要让皇上专心于书本,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他(恭亲王)不能使用通常针对其他年轻人的那些惩罚手段(我想,我们可以称之为“善意的打屁股”)。”当所有别的措施都不能奏效时,两宫皇太后就会命令一个太监拧他的脸蛋。
在管人方面,慈安和慈禧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对于如何向这个儿皇帝灌输纪律的概念,也全无主意。在紫禁城,皇上的每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都会被偷偷地满足,纪律对于他来说,是个最大的问题。后来,《纽约时报》的一位撰稿人这样写道:“据说,他很淘气,做事全凭自己的兴致和乐趣。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就被所有那些旨在培养他懒惰和纵欲的东西所包围,这样,摆在他面前的未来前景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对于同治来说,快乐是最大的危险。当满洲人第一次进驻紫禁城的时候,他们就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喜悦之中而不能自拔,谁都没能逃脱。最后一位满清皇帝溥仪(他是同治的堂弟)这样绘声绘色地写下了他的喜悦之情:“每当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我脑子里便浮起一层黄色:琉璃瓦顶是黄的,轿子是黄的,椅垫子是黄的,衣服帽子的里面、腰上系的带子、吃饭喝茶的瓷制碗碟、包盖稀饭锅子的棉套、裹书的包袱皮、窗帘、马缰……无一不是黄的。这种独家占有的所谓明黄色,从小把惟我独尊的自我意识埋进了我的心底,给了我与众不同的‘天性’。”3
要逃出这种黄色的狂喜,需要灵感和指引,但倭仁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儒学机器人,你就别指望他能给同治皇帝带来这两样东西。他那些冗长乏味、吹毛求疵的道德说教只能产生与此相反的东西。已经从想自杀的恍恍惚惚中摆脱出来的恭亲王,也许能训练同治皇帝,使他拥有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全部权威,但他一直忙于国事,而且他自己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最后,当恭亲王试图修理修理同治的时候,他已9岁,这已经太迟了。
第二部分 纱帘的背后第32节 黄色薄雾下的生活(2)
在督导皇帝的最佳时期,这件事情交给了宫里的太监们,这实在是很愚蠢。皇室家庭第一次雇用太监究竟始于何时,已经无法确定;阉割战俘也是年代久远的事情。太监成为中国统治法则的一部分,则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00年。两千年后,当明朝建立的时候,这支得胜之师横扫敌人的各处要塞,俘获并阉割每一个见到的男性,老少无遗。数以千计的男人就这样被废了。施行这一外科手术的专家被称作“刀子匠”——这是一种世袭的职业。动刀之前,扭结在一起的绷带作为止血带围绕在净身者的下腹部和大腿上部,以防止出血过多。净身者的生殖器已经用热辣椒水麻醉过。净身者则用大剂量的鸦片麻醉,放置在一张木床上。这时候,一个徒弟用一只手绕过他的腰部扶住他,另外两个徒弟抓住他的双腿向两边分开。在最后一次询问净身者是否改变了主意之后,“刀子匠”拿出一把小弯刀,一只手抓住生殖器,另一只手切下生殖器,尽可能地贴近腹部以避免留下残根(这被认为是很糟糕的)。工作完毕,一个很小的白蜡塞子被扎进尿道,然后用冷水浸湿的宣纸覆盖上,再缠上绷带。头昏眼花的净身者还要在人的搀扶下走上几圈,以防止形成致命的血凝。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不能喝任何东西,也不能小便。当绷带拆除后,白蜡塞子被拔出,尿像喷泉一样地喷射出来,这是手术很成功的标志。完全康复则需要三个月,这之后,太监就准备去找工作了。他萎缩的生殖器被保存在一个广口瓶里,像个无花果,这样他可以凭此验明正身,并在他去世的时候和他一起埋葬,他的灵魂就能够完整地升天。(与此类似,当一个人被斩首,他的头也将在被埋葬之前缝上——如果他有亲戚或朋友愿意来做这件事的话。)多数太监会被一件事情所困扰,那就是他无法再控制他的膀胱。尿床在太监中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他们总是弄湿自己的衣服。因此,中国人才有“污秽的伙伴”和“他像太监一样臭”这样的说法。
另一方面,许多太监因此得以进入权势之家,在那里,他们因为对现世的欢乐不再有兴趣,于是就操纵自己的主子并极大地扩大自己的私人财富,甚至要篡夺大位。在不同时期的中国历史中,尤其是在最近的明代,宫廷太监变得如此有权有势,以至于没有他们的许可什么事也休想办成。
最臭名昭著的“半男人”(17世纪的耶稣会教士这样称呼他们),要算是深得明熹宗宠信的魏忠贤了。他偷偷地养着一个小妾,自然也有其他的法子来享受人伦之乐,他实在太想有个儿子了,于是四处访求能够让他恢复生殖能力的灵丹妙药。一个郎中告诉他,如果他能够榨取几个活人的脑髓并吃掉,那么,他的生殖器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魏忠贤弄来了几个囚犯,劈开他们的脑壳,挖出还在跳动的脑髓,并吞下了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这个实验是否成功,历史上没有记载,不好乱说。)
无论是他们自身还是他们对恶毒的爱好,都应该受到鄙视。宫里的太监们形成了一个由阉人组成的秘密社会,这一点和地下教堂里的修士很相像。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所有人都热心于让自己的主子把他们当作性对象来加以利用。
太监的干政对明朝的垮台,有过不小的贡献,这迎来了满清王朝的新纪元。从此以后,严格控制太监干预政治事务的策略被提了出来。然而,他们分布在紫禁城的各个角落,没有他们的卷入,任何事情也休想办成。他们就像野餐会上的蚂蚁,无关紧要,又无处不在。
太监们负责照看雨伞和炉子,发布圣旨,引领大臣朝见,接收银子和贡粮,留心起火,驱赶老鼠,管理文渊阁的图书,给战场上的元帅们颁赐黄袍马褂,鞭打犯错的宫女,唱戏,伺候宫妃,为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站岗守夜,为晾晒的瓜果驱赶苍蝇。他们有严格的得等级,皇帝家的每一个成员都依照等级编了号。王子和公主的编号是30,嗣子:20,皇侄:20,皇孙:10,曾孙:6,重孙:4。薪水普遍很低,总管太监每年也不过12两白银,不过还有一些额外的收入,包括回扣和其他一些非法收入,比如出售他们偷来的家庭财物、艺术品和宝石。所有总管太监和多数太监头都有自己的厨房,有些人甚至有自己的家室,包括女仆。
地位低贱的太监则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当他们上了年纪,精疲力竭地离开这个世界时,身边一无所有。如果他们因为某些过失而被赶出宫,他们就被迫靠乞讨为生,最后饿毙于途。在紫禁城的大墙之内,他们生活得就像修道士,住在养心殿后面隔着两条小巷的小单元房里。虽然有时候他们诚实而善良,给予主子很大的支持,但他们也生活在黄色丝绸的阴影之下,他们也会引领轻率的小皇帝去干任何他喜欢干的事,很多他没干过的事。
当同治皇帝睡觉、洗漱、解手、穿衣、吃饭的时候,太监们总是侍立一旁。他们陪他散步,伴他上课,给他讲故事。他们喂他吃饭,帮他揩嘴。他们给他摘花,为他擦鼻涕。他也会给他们一些小的奖赏,命令给他们一顿痛揍。他们从不会让他一个人单独呆上片刻。他们教给他很多东西,好的东西很多,坏的东西也不少。其他孩子有洋娃娃和隐形朋友,而皇帝则有太监们。他们是他的奴隶。而他,也同样是他们的奴隶。
他们给他穿28种不同式样的袍子,每一种都是规定为不同的目的以及在一月中不同的日子里穿的。他到任何地方都有一大队随从跟着,走在前面的太监为他喝道,走在两边的太监则保卫他的安全,更多的太监则走在后面,拿着他的茶具、蛋糕、甜点和药——灯芯莎草和菊花冲剂、治伤草素、正气丸、中正败火六合丸、用于退烧金箔朱砂、香草丸、万金油、治腹痛的内服药、抗瘟疫的药粉、治消化不良的三仙水,还有(如果所有这些都不奏效的话)一把皇家夜壶。
同治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懒虫。他大概只有呼吸这件事不需要别人代劳,而他呼吸的空气里却还是由别人洒上了香水。他显得毫无生气,毫无“钻研典籍的潜力”。9岁之前,他就发现做“天子”比练书法要有趣得多。他开始参加和他的太监们之间的性实验,并且,自从每个人都拼命地讨他的欢心的那一刻起,他对亲密伙伴的选择(太监或其他方面的)就变得没有止境。
恭亲王不止一次责备同治,因为它的言行举止招致了很多谣言,说他“总是和太监们肆意戏谑”。不幸的是,恭亲王没有权威来强使这个孩子服从他的意志。谁能打“天子”的屁股呢?
1865年4月,一场权力斗争在恭亲王和这个9岁的孩子之间爆发了。
尽管在热河政变期间,恭亲王得到了广泛的支持,打那以后,他作为中国的议政王和首席大臣的地位也得到了普遍的承认,但他的权力基础并不稳固。这部分地是他的缺点所致,也是他性格的一个必然结果。他毕竟是一个宗室王爷,娇生惯养、傲慢自大、急躁、易怒。他仓促草率的政治决定,显示了他根本不关心满汉保守派的一致利益。自从政变以来,恭亲王就一直是朝廷中保守派的抨击目标。他推介西方知识以及加强同外国联系的努力,冒犯了多数老卫道士,尤其是倭仁。早在1864年的秋天,权力联合的3年之后,御史们就向最高统治者上条陈,质疑恭亲王的领导能力。1865年2月,他们又向他发出警告,说他贪得无厌、自鸣得意、傲慢自大、独揽大权和自私自利。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倭仁是此次战役的后台。
恭亲王个人的生活习惯实在也太骄奢放纵了。他住在一幢富丽堂皇的湖边宫殿里,使自己成了妒羡和闲谈的靶子,每个人都说他生活得很奢侈。作为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和从前的花花公子,他不可避免地让自己的傲慢自大在日常习惯中表露无遗,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也显得态度傲慢。要让他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按照标准的宫廷礼节对两宫皇太后感激涕零,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作为一个一生下来就被娇生惯养的家伙,恭亲王无法体会到慈禧的那种孤独以及对爱和赞美的渴望。如果他能够多一些理解、少一些傲慢,她就会将他视为终身的同盟者。然而,他们之间的龃龉,却让他们更容易受到朝廷大臣们合谋的攻击。但他并不特别在乎他的傲慢可能带来的后果。两宫皇太后常常被恭亲王所刺痛,这实在太过分了,她们一直很想教训教训他。
1865年4月2日,一纸上谕罢黜了恭亲王包括议政王在内的所有职务。这篇以小皇帝的名义所下发的上谕说:
恭亲王议政之初,尚属勤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