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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程咬金见驾,千岁,千千岁。”
李治急忙欠身离座,非常客气地说:“世伯免礼,赐坐。”
“千千岁。”
这时值日的太监早把绣龙墩摆好,老程稳稳当当往上一坐。李治忙问道:“世伯从哪里来?军前战况如何?我皇父怎样?”
老程口打唉声,大呼道:“万岁与大队人马中了敌军的诱兵之计,被困在木羊城中,粮草尽绝,伤亡惨重,朝不保夕,一筹莫展,派臣闯出连营回京搬兵。救援及时或许还能见面,迟去一步,恐怕就不好办了。这是万岁的圣旨,请殿下过目。”
殿头官把圣旨接过来,转呈李治。李治急忙整理衣冠,跪接圣旨。三拜之后,他把圣旨展开,定睛瞧看,不由得眉头紧锁,长吁短叹,他沉吟片刻后才说道:“请问世伯,什么人能解危救驾?望赐教。”
“昨天晚上臣就想好了,最好在朝臣之中选拨一位二路元帅,叫他领兵救驾。”
李治又问道:“不知何人可称此职?”
“这很难说。殿下可传旨下去,定于明日在御教场选拔二路元帅,凡在京的功臣宿将以及各府的少国公,都可以报名投考,殿下可制定几条比武的规则和当选二路元帅的条件,不论是谁,凡符合要求的不就是二路元帅嘛!”
李治抚掌称善:“对极,对极,但不知何人担任主考?”
“自然是殿下了。”
李治摇头道:“不可,不可,还是世伯担任主考为好。”
老程道:“既然殿下有旨,臣就遵命了。”
李治马上颁发诏旨,悬挂在午朝门外,并通知在京的功臣宿将,各府的少国公,明日下场比试。安排已毕,拂袖退殿。
消息传出,长安震动,各府的家丁奔走相告,很快就传遍了九城,特别是那些年轻人,谁不想争强斗胜,耀祖光宗,他们纷纷准备盔甲兵器和马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一试。
且说老程,从金殿回到府中,先休息了片刻,马上把长史叫到眼前,叫他拟了个考试比武大纲。拟完了,读给他听,他听着不合适的地方,又进行修改,一直到他满意了,这才缮写清楚,派人送交李治审阅。李治也很满意,立刻照准,又派人送给老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午后,老程带着几名家将,到各府去拜望。当然了,他不是哪座府都去,而是有目的有重点地走访,头一家先到秦府。老程下马,命人通报,时间不大,府门大开,秦怀玉接了出来:“四叔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
“起来吧,你爹爹可好?”
秦怀玉长叹一声,皱着眉说:“家父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始终躺在床上。”
老程点点头,让秦怀玉领着,直接赶奔内宅。贾氏夫人率领内眷在门外迎接,礼毕,把老程让进屋中。老程一进屋就嗅到浓郁的药味,转过屏风,进入内室,这就是秦琼的病房,仆人已把帐帘卷起,老程紧走几步,靠近床沿,定睛观看。就见秦琼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软布包头,须髯堆在胸前,面如灰纸,唇似干姜,眼窝深陷,颧骨突起,瘦得剩了把骨头,若不是他二目微睁,鼻子扇动,简直与死人无异。老程心如刀绞,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拉住秦琼干瘪的大手,咽喉如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贾氏夫人哈着腰,轻轻地呼唤道:“老爷醒醒,四弟看你来了。”
秦怀玉也叫道:“爹,您精神精神,我程四叔来了。”
其实,秦琼都听得清楚,只因身体太弱,干着急动弹不了,他强打精神把眼睁大,看看床边的程咬金,身子动了一下,秦怀玉明白,爹是想坐起来,赶紧把爹爹扶起来,用枕头垫到他后背上。秦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拉着老程的手不住地摇晃,程咬金知道他是有话说不出来,忙劝道:“二哥,别着急,有话慢慢地说。”
秦琼喘了好一阵,望着老程点点头,声音微弱地说:“老四,你好哇?”
“不劳二哥惦念,小弟一直都不错。”
秦琼苦笑了一下,又问道:“听说你随万岁西征去了,不知前敌情形怎么样?”老程怕他焦急,没敢说实话,故意笑着说:
“二哥放心,仗打得不错,把五关都拿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了。”
秦琼又满意地点点头问:“三哥、尉迟恭、诸家兄弟可好?”
“好好好,无一人伤亡,都挺不错,众人还叫我捎信儿问二哥好呢。”
“这就好,这就好。”又停了片刻,秦琼接着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愚兄是不中用了,但盼你们早早班师,或许咱们还能见面,若迟几日,恐怕就……”
秦二爷说到这,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了下来。老程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笑笑说:
“二哥不必多想,但盼你早日康复,对国对民都大有好处。”秦琼摇摇头:“不行了,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就要向你们告别了。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哪,今后大唐的江山就依赖你们了!”
程咬金又安慰了几句,他怕秦二哥累着,便起身退出。秦怀玉陪着四叔来到前大厅,重新落座吃茶。怀玉悲伤地说:“我看我爹的病够呛,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啦!”
老程说:“人迟早难免一死,你是当儿子的,尽力行孝吧!”
秦怀玉点点头,不住地唉声叹气,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四叔,听说你回京搬兵来了,前方的战事很不顺利吗?”
老程也不隐瞒,如实地向秦怀玉讲了一遍,又把明日御考二路元帅的事也说了。
“四叔,您说我怎么办?下场还是不下场?”
老程捋着大胡子说:“尽忠不能尽孝,尽孝不能尽忠,忠孝不能两全。依我之见,你还是下场的好。俗语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国家正在用人的时候,你闷在家里岂不可惜?”
“四叔说得对,我明日一定准时下场。”
老程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程咬金出了秦府,穿过棋盘街,又来到罗府,命人通报。时间不大,总管罗春、罗安接了出来,把老程让进客厅。老程问:“你家少国公罗通哪去了?”
罗春道:“他整天忙于练武,还未归府。”
“噢,他到何处练武去了?”
“在西关的小教军场。”
这时,庄夫人闻讯赶来,给四哥见礼,老程以礼相还,分宾主落座。庄氏问道:“请问四哥何时还京的?”
“昨天。”
“前敌胜败如何?”
“唉,一言难尽哪。”
老程也没隐瞒,如实地讲了一遍,庄氏又问道:“四哥还京,可是搬兵求救不成?”
“对了,我是奉旨而回,几天后就得走,抽空到各府看一看。”
庄氏口打唉声:“难为四哥偌大年纪还为国操劳。”
老程问:“罗通怎么还不回来?”
“这孩子练武练得发了疯,成天长到教军场里,天不黑不回府。”
老程笑道:“这就好,将门出虎子,但愿他超过他爹罗成,多多为国家出力报效。”
庄氏叹口气说:“我从心里反对他练武,更不希望他领兵打仗,他爹就是前车之鉴。身为武将的,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庄氏说到这眼圈一红,低声抽泣。老程劝道:“弟妹呀,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为国家出力呀,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没武将怎么能成?我这次来,就是告诉罗通明日比武选拔二路元帅的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罗通精明强干,武艺高强,有可能中选,岂不可以耀祖光宗,名扬天下……”
老程还要往下说,庄氏猛然一惊,正色说道:“四哥,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叫通儿下场,我们罗氏门中就只有这条后代了,一旦……一旦他要有个一差二错,老罗家就等于断了根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他比武的。四哥你就答应了吧。”
说着,庄氏又“呜呜”哭起来了。老程见状,好不扫兴,他知道劝也无用,便顺口答应:“可以,可以,不准他下场就是。”
庄氏夫人这才止住哭声,老程觉得乏味,遂起身告辞。本来还想走几家,由于扫兴,他决定回府休息。哪知,他刚刚转过棋盘街,迎面正遇上罗通。只见他头顶束发冠,身披大红斗篷,腰悬宝剑,斜背弯弓,显得十分英俊潇洒,身边跟着几个仆从。罗通大声喊道:“四伯父留步,可把我找苦啦!”
罗通说着滚鞍下马,“噔噔噔”跑到老程马前,乐得手舞足蹈。老程说:“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走,到我府里再说吧。”
罗通说好,跟着老程来到鲁国公府。老程把他领到外书房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罗通笑着说:“给您老人家问安呗!”
老程道:“少他娘的跟我转轴,有话你就直说吧。”
罗通道:“听说明天御考二路元帅,此事当真?”
“废话,这还错得了吗?皇榜挂在午门外,你长着眼看不见?”
罗通道:“不知谁是主考官?”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文武兼备、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了。”
“谁?好伯父,快告诉我。”
老程把大肚子一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您?”罗通乐得双脚直跳,“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猜到非您不可。”
老程听了十分得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反问道:“你怎么猜到非我不可呢?”
罗通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有能耐的人都随驾出征了,京里只剩下老弱残兵。这种事文官又干不来,只好矬子里拔大个,秃子里找和尚呗!”
老程闻听好不泄气,怒喝道:“你小子可够损的。”
罗通赶紧赔礼道:“四伯息怒,我这是故意气您呢,除您而外,谁也不配担此要职。按理说这个角色要由皇上和殿下千岁亲自主持,要不怎么叫御考呢?现在,由您担任大主考,足见四伯是何等的人物了。”
老程像吃了一副顺气丸,指着罗通说:“小子,真会说话,比你爹可强多了。”
罗通又问道:“四伯,您看我能不能中选?”
老程瞪着眼睛上下看了罗通几眼说:“够呛。”
罗通不服气:“您说我不行?”
老程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说、你说都没用。”
罗通道:“那好吧,明儿个教军场见,不中选,我就不活了!”
“嚄!脾气还不小,孩子,实话告诉你吧,方才我见着你娘了,她哭着喊着不让你下场,四伯有什么办法?”
“是吗?我回去问问。”
罗通说罢转身就走。老程喝道:“回来,我问你,你见你娘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恳求我娘答应就是了。”
“不行,不行。”老程道,“我看出来了,你娘的决心是很大的,无论如何你是求不动的,白落个竹篮提水——一场空。”
罗通急得直搓手,哀求道:“四伯啊,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程光摇头不说话。罗通“扑通”跪倒:“四伯,我求求您,都说您的鬼点子多,馊主意也多,您就给我想想办法吧。”
“混蛋,混蛋透顶!谁说我馊主意多?”
罗通一愣,知道说走嘴了,忙改口说:“我说错了,都说您见多识广,足智多谋。”
老程这才消了气,沉吟片刻说道:“孩儿呀,你起来,听我教给你。你只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管叫你娘点头,乐呵呵地答应你。”
“能行?”
“百灵百验,一试便知。”
罗通一拱手:“多谢四伯,小侄儿一定照办。”
说罢笑呵呵地走了。老程望着他那活泼天真的背影,不住地点头微笑。
老程休息了片刻,又领人赶奔御教场,指挥人们布置应用之物。直到傍晚,一切就绪,这才回府休息。
再说罗通,从鲁府出来,径直回到家里,嘱咐随从说:“回府不要说我见着鲁国公这件事。”
随从们会意,把马匹接过,用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