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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见头戴四品官帽、身着朝服朝靴的邢抱朴威风凛凛地迈着方步,背对“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在知府大堂桌案后端坐下来,左手将镇堂木一拍:“将杀人犯耶律休洛带上来!”
这时的耶律休洛方如梦初醒,但却仍认为邢抱朴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被押上大堂以后,邢抱朴举着他签字画押的那纸供词问他:“耶律休洛,汝对杀人的事实,还有何说?”
耶律休洛嘿嘿一笑:“杀人又怎么样?刑不上贵族,这是国制……”
“但汝应当清楚,今为汝所杀者是汉人,须以汉律论处!汝知身犯何罪么?”
耶律休洛心头为之一震,但随之表情中流露出的仍是几丝轻蔑不屑的讥笑。
大堂上的邢抱朴,看真切了耶律休洛表情里的几丝轻蔑,并为之震怒非常,他大吼一声:“来人!”霎时,只见两个带刀衙役应声单膝跪在堂前:“我等听候大人吩咐!”
邢抱朴将镇堂木“叭”地一拍:“将杀人犯耶律休洛押进死牢,等候行刑斩首!”
“慢!”耶律休洛回身一挥手,“本大人要见皇帝陛下说理,要见皇太后控诉!”
邢抱朴早听说皇上、皇太后驾幸了南京,亦很想将半年来在幽州执法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对太后倾诉倾诉,以观皇帝、太后对他的态度。若太后、皇上支持他以汉律治南京,他就是豁出一条命,亦要把南京治理好;若不支持他严格执法,不允他这个汉吏为汉人主持公道,他宁愿返乡为民,亦不愿做这个窝囊官。但他作为四品知府欲见皇帝、太后,又谈何容易?今闻耶律休洛要控诉他,倒觉得为他提供了一个晋见皇上与皇太后的机会,便俯视耶律休洛道:“汝若觉得本官判决不公,可以向皇上、太后上诉。但有一点本官要提醒汝:汝是杀人要犯,是被本官判定的死囚;死囚是没有自由之身的。因此,即使汝去见皇上、太后,亦必须带着刑具由公差押解前往。不然,则不可!汝觉得如何?”
耶律休洛现在只想见到皇上、太后求活命,当即便答应了下来。于是便出现了前面说的耶律休洛在差人的押解下闯宫的一幕……
“皇太后懿旨:宣幽州知府邢抱朴,速往元和殿觐见!”
内侍的这声喊,虽在邢抱朴的意料中,但若真的要他去见皇上和太后,他心里还难免有些发怵。尽管皇帝陛下的诏旨是那样讲的:“契丹人与汉人间发生诉讼,皆以汉律裁处。”但,目前毕竟是皇太后摄政。若皇太后打心眼里庇护契丹贵族,皇帝的诏旨还不是一纸空文?当然,皇帝陛下下颁的每道诏旨,当都是经皇太后同意了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道诏旨皇太后不同意呢?万一皇太后口是心非嘴里同意心里反对呢?况且,四指要比一近。万一皇太后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已故宋王耶律休哥的面子,一道特旨赦免了耶律休洛呢?……邢抱朴心若揣兔,惶惶惴惴地进元和殿跪了,战战兢兢地叩头禀道:“幽州知府邢抱朴参见皇上、皇太后!”
萧太后此前未曾同邢抱朴谋过面,只是听说这位汉吏刚正不阿,生就一副铁面孔,就破格擢用他做了幽州的知府。今见其面,原来不是她想像的那样年轻,看面皮好像已至知天命之年了。便问:“汝便是析津(幽州)知府邢抱朴?”
邢抱朴回禀道:“正是臣下。”
“如果哀家没有记错,汝是统和十六年进士!可哀家观汝面相,怎么不像啊?”
“太后容禀。”邢抱朴举笏再拜道,“臣下家境寒微,中榜之日,臣年龄已是三十有八了。加之多年寒苦煎熬,难免一副衰老之相,太后初次谋面,必以为臣下知天命了。”
太后吟吟颔首:“卿本寒俊,更晓前程来之不易。而汝竟是如此的铁面无私,心无旁骛,就不怕将来之不易的官职丢掉了么?”
“臣下入仕之前,原本就是两袖清风,堪称官伴清风来;今若罢了,又可谓官伴清风去。其来其去皆由清风伴之,实乃无得无失无忧无憾也!”
萧太后听罢,心里一阵欢悦,笑道:“请起来说话吧!”随之她向内侍瞟一眼:“赐座!”
邢抱朴起身觅座间,才看清清风殿两厢坐满了文武大臣。当他意识到两班的文武勋臣都哑然无声地正将目光投向他时,不由心悸地抖瑟了一下身子。当他看到太监专为他设置的那只杌子位在诸大臣之上时,心头一震,没敢坐下。
“坐吧!”傍太后坐在殿中央高台上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圣宗皇帝,很和蔼地向他笑笑,随之向那只杌子摊了一下手。
太后看出了邢抱朴的心思,说道:“非越规僭礼也。邢卿为当事人,坐近了好说话。”太后很随意地用手指了指两班的文武大臣,“他们都是哀家请来听汝断案的,自是不当坐在主事者的显要位置。”
话说到这个份上,邢抱朴就不好再谦让了。待他在杌子上坐定了,太后这才问道:“邢爱卿!哀家听说汝将耶律休洛判了极刑,是这样么?”
邢抱朴又欲避席下跪,被太后止住了。他便躬身回了个“是”!
太后炯炯的目光专注地注视着邢抱朴:“汝亦太大胆了不是?耶律休洛是皇族。是已故宋王耶律休哥的胞弟。他做官做至工部使,比汝还高出两序。汝何以极刑加罪于他?”
邢抱朴从袖中掏出耶律休洛签字画押的供词和告状人的诉状,双手捧给太后道:“臣下这里有耶律休洛的供词和告他的诉状,请太后过目。”
萧太后接过供词与诉状,一目十行地粗略浏览了一遍,便转手递给了辽圣宗耶律隆绪:“请皇上亦看看吧,皇上御览之后,亦不妨请诸位爱卿轮番一阅!”
圣宗皇帝领悟母后的用意,只粗粗浏览了一下供词和诉状,便命内侍分别将口供和诉状交由文武两班大臣传阅。待传阅得差不多了,太后这才又问邢抱朴:“汝为汉人,自然谙熟汉律。请汝对诸位大人禀明:耶律休洛触犯了汉刑律中的哪条?根据此条规定当判何罪?”
“臣下遵旨!”邢抱朴先向太后、皇上一揖,而后转身又冲文武大臣揖拜道:“诸位大人!汉律中明文规定:借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耶律休洛虽贵为皇族,杀死汉吏依律理当偿命。另据去年冬月皇上特旨:契丹与汉人发生诉讼,皆以汉制论处。这就是说,耶律休洛虽为契丹皇族,为其定刑的却是汉人法制。依据汉法刑律,本官判耶律休洛为死刑。当否?请列位大人公论!”
大殿内鸦雀无声,一时为寂静所笼罩。大殿之上,汉臣们打心眼里拥护邢抱朴的判决,却心有芥蒂与余悸,不便明讲,便拭目以待几个契丹朝臣的反应;以萧达兰为首的几位契丹武臣,自然知道耶律休洛与皇上、太后的亲密关系。同时亦知道太后一向严明法纪,不容近臣践踏的性情,一时还猜度不出太后的心理,亦断然不敢贸然表态。因此,他们在面面相觑之后,亦从不同角度观察着太后面色。
“缘何都不说话呀?”萧太后的目光扫帚似的挨个扫过每位臣下的面孔,见他们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目视着萧达兰问了一句,见仍没人说话,便收回目光道:“今日诸位爱卿遇到的可谓是大辽国的三个‘第一’:本案中第一个契丹皇族子弟与汉人发生诉讼,败诉要杀的是契丹皇族子弟;低品位的汉吏第一个判决高品位的契丹官员死刑;当他要被砍脑袋的时候,这名契丹官吏第一个提出要见皇上、太后,很显然他是要乞求皇上、太后予以庇护。面对三个‘第一’,不管汝等说话不说话,表态不表态,对邢抱朴的判决总是有赞同与反对之分的。特别是皇族和后族的臣僚,汝等一定要有一个清醒认识——谁欲袒护耶律休洛,谁就欲以皇上为敌!欲以大辽为敌!欲以本太后为敌!因为法律是我们君臣为国家制定的,监督执行法律的是皇上、是本太后,是诸位臣僚!我等若制法而不行法,监法而不护法,则法必废。一个没有法度的国家,还能称其为国么?”说到这里,她挨个看了一遍大殿之上的文武群臣,最后将眼光落在辽国马步军统帅萧观音努身上,问道:“萧爱卿!汝是不是认为,本太后应当下一道特旨,饶恕了耶律休洛的死罪啊?”
萧观音努挺身而起,惶然揖道:“臣原本这样认为。听太后一番苦口婆心的口谕之后,改变了认识!”
“请坐下吧!”太后对萧观音努点点头,又转向众臣道:“糊涂一时则可,糊涂一世则不可。设想,皇上和哀家的特赦诏书,若成了家常便饭,动辄就实施特赦。这样一来二去,法则不法也——去年冬月的法律,今春便可能成了一纸空文。诸位爱卿再设想一下,今日不杀耶律休洛,便从此无一皇族近宗可杀了。谁不会闯宫请求特赦?手心手背全是肉,皇族杀不得,后族亦杀不得!皇族后族都杀不得,他们反过来必去欺压百姓,岂不失去民心,天下大乱?是焉非焉,诸位爱卿务须三思!”
一番话说得萧达兰等一帮契丹贵族官员佩服得一个劲儿点头。萧太后扫视众人表情,见已收到预想成效,便转而向内侍道:“宣罪臣耶律休洛上殿!”
霎时间,“宣罪臣耶律休洛上殿!”的传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地由元和殿递传开去,径直传进了蹲在元和殿西廊一间囚禁室内的耶律休洛的耳朵里。
如今的耶律休洛,已不是刚闯宫时那般猖狂了。他想不到萧太后会将他囚禁起来,更想不到在苦苦囚禁中他等来的竟是“罪臣”这样的称谓。但他最清楚,既然进了南京的行宫,小命就脱离了邢抱朴的手掌,转而握在了萧太后手里。只要萧太后网开一面,邢抱朴便奈何他不得,他就是再杀十个汉人,照样还是皇族近宗,照样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称谓他“罪臣”,或许是喊给汉臣们听,做出样子给汉人们看的。本大人毕竟是杀人了嘛,折点面子丢一份儿人,最终落一个特赦的结局,亦算凑合了……他一路叨念着被押上了殿,一见金殿之上有那么多契丹同僚,便有意无意间将腰板挺了起来。
“臣耶律休洛参见皇上、太后!”虽然绳捆索绑着他的两手和上身,他跪地叩首的声音依然山响。
“下边跪的可是耶律休洛?”太后正色道。
“正是臣下。”
“汝负罪闯宫,是不是欲求庇护?”
耶律休洛打一个哏儿:“臣为皇族贵胄,杀一个常人,本不该问斩。邢抱朴他……”
“嗯——”萧绰将“嗯”字拉得长而又长,还将怒目狠狠地瞪了耶律休洛一眼,“耶律休洛,哀家且问汝,汝所杀者可是汝的奴仆?”
“非也。”
“或为契丹平民?”
“不是。”
“这么说,是汉人?”
问到这里,耶律休洛语塞,不敢答话。
“汉人之亚圣孟子有言:民为重,江山次之,君为轻。汝可晓得?”
“……”
“况且,汝非君也,只是我大辽皇族一员,居然擅杀无辜汉人,该当何罪?”
萧太后连着几个发问,仿佛连接成了长长的锁链,套住了耶律休洛的脖子,使他胆战心惊,害怕得灵魂抖瑟起来。他惶然叩首道:“臣下知罪了,乞求皇上、太后看在王兄耶律休哥面上,饶恕臣这一次!”
“哀家不欲杀汝!”萧太后声调中掺进了低沉的哀音,“汝兄耶律休哥辞世时,汝才十二岁,曾托付哀家关照汝。而今哀家目睹汝犯极刑,亦觉愧对汝兄。但是,一个国家在政治清明,国力强盛之时,法总是大于情的;一旦国家步入情大于法的境地,便离灭亡不远了。所以,为江山社稷计,哀家不能枉法殉情,救汝性命了。哀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