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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黎明的山林,阴晦昏暗,万籁俱寂;树端鸟儿的啾啾声以及朽枝折断坠地的响声,反而更衬托出山林的静谧。骤然而降的晨雾,使林木树杈枝叶间透进的些许天光,变得灰暗与混沌。这时,两百个御林军骑士连结起来的包围圈业已形成。但马上挽弓按剑的御林军们还未得到皇上缩小包围圈的命令,他们静静地异常警惕地安坐马鞍上,注视着包围圈内传出的每一个细小的动静。忽然,“呼——”的一声猛虎的长啸划破了山林的寂静。“虎!”听到这声长啸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异常激动地勒了勒马嚼子,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速去传朕旨意,”他向左右马匹上的内侍瞟了一眼,“向虎啸的方位,密集包抄过去!”
然而,两位内侍还未来得及策马离开,就听“呼——”又是一声长啸。这声长啸似乎是对前次长啸的呼应。
“好!”马上的耶律隆绪激动地高声喊道,“此为一雄一雌,隔着两道山梁,两只老虎在调情呢!”
左右马上的两位老太监闻言,禁不住都笑了。而四十天来一直侍奉圣宗左右的猎场辖度使陈昭衮,亦不失时机地于马上作揖道:“皇上圣明——每年这里的三四月间,确为老虎的发情期。平时,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是相互交配的一公一母,亦非共居一穴。只在发情期,它们两情相依。但待交配过后,便又分开不再待在一起了。”
陈昭衮的话刚落音,御林军骑士们果然看见从围场的两端的山林深处陆续跑出一些诸如兔鼠之类的小动物。众将士分析,必是两虎相向而进的途中,惊吓了它们,使它们慌不择路逃遁了出来。
缩小包围圈的圣旨,一个传一个地迅速颁下。不论骑在马上的御林军还是徒步携犬架鹰的猎场士卒,一个个箭上弦刀出鞘,既期盼又悬心地睁大眼睛,一边挺戈向前,一边闭息屏气地观察着山冈谷底、荆棘草丛,时刻警惕着兽王的跃出。
此等紧张狩猎的情形,正是耶律隆绪所期盼的。他从十岁随父皇田猎,至今已有二十一年的狩猎历史了。打猎射箭对他而言是一种高尚的享受,而追杀、围猎猛兽,既能体现他的勇武,又使他在平安无事的皇宫生活中,享受到惊心动魄的感官刺激。所以,每当此刻,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昂奋,他的情绪似乎沉浸在沸水里,在热情中奔突,在滚烫中激动。忽然,“呼”的又是一声虎啸,仿佛就在眼前几十步处发出。他心头为之一震,当即端起弯弓瞄准正前方。但,只见荆棘、蒿草海浪一般向自己身边扑倒,却不见虎影的出现。他正纳闷,陈昭衮从旁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陛下快朝左边看!”
圣宗循陈昭衮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左前方二百步外的一片倒伏的荆棘、蒿草丛中,一只硕壮的母虎寻寻觅觅,走走停停,好似在赴约的途中迷失方向,正犹豫不知何往。
“传朕旨意:所有包围的御林军,对所遇猛虎只准围阻,不令其逃出包围圈,不准放箭射杀!”耶律隆绪的话尚未落音,只见他身下的那匹乌龙驹已经向前飞出数十步。母虎这才发现敌情,调转身子就跑。这时,只听内侍不男不女的公鸡嗓音一声递一声地在山林间回响起来:“皇帝陛下有旨:所有包围圈上的御林军听着,遇有猛虎只许拦只准阻,不令其逃出包围圈,不允放箭射杀!”
这下可坏了!一道圣旨捆住了所有御林军的手脚。御林军士兵们持刀仗剑先围成一道防线,然后提心吊胆地目睹自己的皇帝在偌大的山林圈里,同一只狂奔的母虎周旋。母虎在前边跑,耶律隆绪骑马在后边追。待母虎跑到包围圈的边缘,看到正前方有凶神恶煞般的一队人在拦截它时,急得猛地转身,瞪圆虎眼恶狠狠地照直冲圣宗的战马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与母虎保持近二百步距离的圣宗手疾眼快,弓响箭发,那羽箭带着响声直冲母虎的左眼飞来。可是,那羽箭擦耳而过,耶律隆绪再欲发箭时,母虎立起前腿,张开血盆大口,直取圣宗的马首。乌龙驹立刻还以颜色——它同样成人立状,扑向母虎。只见母虎扑地一蹿,从马肚底下钻了过去。于是,方才的一幕又复重演,乌龙驹在后边追逐,母虎在前边逃逸。待母虎遇到御林军拦阻时,又转身朝乌龙驹扑来。可是此次非彼次也。圣宗此次箭发时,距母虎较远,便抢得时间连发了二箭,两只羽箭正中母虎二目。母虎怒吼一声,在丘坡之上纵身跃起三尺余高,蒙头盖脑地扑向圣宗。所幸的是,这时母虎眼睛已瞎,扑偏了方向……待母虎坠地时,已气息奄奄,动弹不得。
圣宗双箭中虎二目,自会赢得一片欢呼。然而,就在耶律隆绪下马近前欣赏自己的“杰作”——母虎的尸体时,只听圣宗身后的山冈上忽然传来呼呼啦啦一片声响。这时,猎场辖度使陈昭衮正拍马往圣宗走近,闻声回首注目,只见一只前额顶着“王”字的庞大公虎,正站在山冈的至高点上向圣宗俯望。显然,方才公虎在山岗的那边,等候着母虎前往幽会。久等不见母虎便欲过冈迎候。此时它还没有想到母虎会遇难。所以,从虎的步态、身姿和眼神看,它还是一副大丈夫的悠然状。但当它看到母虎的尸体时,一腔复仇的怒火,忽从一双铜铃一般的眸子里喷发出来。它纵身飞下山冈,带着一股强风,向正欣赏母虎尸体的圣宗扑去。
“陛下小心!”陈昭衮见情势危急,惶然大喊一声。耶律隆绪听到喊声再回首时,公虎已距他只有两步远。但他毕竟是出类拔萃的好猎手,紧急当口,侧身一个跃步便避开了从正面扑来的公虎,使腾身跃起的公虎扑了个空。圣宗立足未稳,公虎转身又向他扑了过去。情急之下,圣宗只能以佩刀敌之。孰料,一刀劈出,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公虎的额骨太硬,竟把他的佩刀折断成了两截。迎头挨了一刀的公虎更为疯狂,它“呼”的一声怒吼,跃身又扑向圣宗。只见耶律隆绪躲过正面从侧翼腾身一跃蹿上了虎背,两手死死抓住虎的两只耳朵,任凭公虎怎样腾挪跳跃,翻山越岭地狂奔,还是不能从背上把他甩下。此等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坏了渐渐围上来的众多御林军士兵,亦将一直拍马跟在虎后的陈昭衮吓出一身冷汗。
“不许放箭!”陈昭衮一边穷追不舍地跟在虎后,寻求营救圣宗的机会和办法,一边向围近了的御林军士兵高喊,“乱箭齐发,势必误伤了皇上陛下!”但,不放箭又当如何营救圣宗?此时,陈昭衮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虎背上的圣宗扭过脸儿向他疾声口谕:“将汝的佩刀掷朕一用!”
一言启发了陈昭衮。他调转马头,绕圈儿迎公虎驰去。浑身是血的公虎以为他要来狙击它,趔身要避开他。就在这当口他断喝一声:“陛下接刀!”随之将佩刀甩了出去。
骑在虎背上的圣宗扬手之间,便将佩刀接在手里,对准公虎的肚腹猛力一戳,将整个佩刀刺进了虎的肚子里。只听公虎哀嚎一声,便瘫在了地上……
圣宗连毙二虎的“战绩”,自会赢得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方才惊心动魄的刺激和眼前御林军士兵们由衷的祝愿,使耶律隆绪内心的昂奋与愉悦终于达到了四十天来的高峰。就在这刻上,一匹骏马来到面前,带来了皇太后的懿旨——火速返回焦山行宫……
焦山行宫,萧绰和韩德让用过加姜丝蒜末儿的面食,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好不舒贴。此时,萧太后的情绪仿佛要比初到时温和了许多。尽管如此,韩德让还是担心太后召见皇帝时有失冷静,好心收不到好效果,尤其不能使皇帝再产生逆反心理。辽圣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就是太后手里的一团软面,太后想将这团面捏成什么形状,那是很随意的。但随着耶律隆绪的年岁渐大,这团看似不变的软面亦在悄悄地起着变化,有时软得捏不成形状,有时硬得捏不动。常言道:当事者糊涂,旁观者清楚。对圣宗皇帝这些不惹眼的微妙变化,韩德让作为旁观者,是早就发现了的。而作为当事者的萧太后,却还蒙在鼓里。为此,不论作为初恋情人还是作为亲近重臣,韩德让都曾多次提醒过萧太后,要她关注皇帝的心理变化,不要再像训孩子一般训导皇帝。强拧的瓜儿不甜。皇帝已过而立之年,遇事有自己的想法。只有揣透皇帝的心思,循循善诱,太后教子诫子的金石玉言才能变成皇帝的行动。可是,太后总以为皇帝是自己的儿子,儿子再大亦是儿子。母亲训教儿子,无需拐弯儿抹角地讲话。儿子最能体谅母后的心,即使话讲得难听一些,儿子亦不会介意。
“我们汉人有句俗话——不能抱着旧皇历看新年的节气。”韩德让估计皇上快回行宫了,便语重心长地向萧绰说,“皇上的年岁一天比一天大,他的内心深处亦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加上个别朝臣对太后长期不还政于皇帝有看法,这种看法或多或少影响着皇帝的情绪。所以,尽管您是他的母后,训导皇上时亦当讲究方式方法。太生硬了,过于简单化了,有时会欲速则不达,搞不好弄得适得其反。就以狩猎这件事为例——田猎原本是契丹人勇武之举,亦可谓是我朝众多勇士磨砺意志、向往边关立功的一种崇尚,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您将皇帝的崇尚射猎简单看作是一介武夫之勇,他定然不好接受……”
韩德让还欲往下说,忽然一名内侍进来跪禀:皇帝已从祥古山猎场驰归,前来叩见皇太后,向皇太后问安!
萧太后闻听皇儿归来,打心眼儿里高兴,但想到皇儿贪游猎的老毛病复犯,便又板起面孔对内侍道:“速请皇上进来说话。”
韩德让听皇帝马上要来,便赶紧告辞走出了太后的寝宫。可他刚踱至廊下,就见圣宗皇帝着一身猎装,风尘仆仆地正迎他走来。韩德让赶紧正冠弹袖,蓦头便跪,却被疾步近前的圣宗架住了胳膊:“韩叔叔何必如此?我们叔侄不是已有成约——非朝堂之上不行君臣大礼么?”
韩德让咂咂嘴唇欲言又不知所言,但眼眶里早已盈满了的泪水。对韩德让这位大辽的首辅重臣,耶律隆绪向来是尊重与礼敬的,他不会忘记,在他们母子母寡子幼、辽国的大厦摇摇欲倾之时,正是这位汉人韩德让力拔千钧、智赚枭雄,辅佐他们母子走出低谷,使今日之大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大与繁荣。他从小就知道韩德让与他母后的亲密关系。但他故意装作不知,甚至希望母后下嫁,使韩德让成为他名符其实的继父,从而更加忠心保国,为今日和将来的大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当韩德让只冲他讪然一笑辞他而去时,他在韩德让身后又加上一句:“韩叔叔,您走好!”
辽圣宗耶律隆绪,站在廊下一直目送韩德让的身影走远了,这才又回身向母后的寝宫走去。他掀帘儿跨进门槛,见母后正背他而立,便伏身跪地道:“皇儿耶律隆绪叩见母后。多日不见了,皇儿向母后请安!”
萧太后缓缓回身,打量着膝下皇儿的一身装束——这哪儿像个皇帝?简直与青年猎手无异,顿时,便觉胸间有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皇儿哪儿去了?”她明知故问道,“母后千里来会,西京不见汝之踪影,追来行宫又不见汝,皇帝可真忙啊!”
圣宗一听便知母后生了他打猎的气,又不敢否定四十天来一直寻欢游猎的事实,就觉情势有些不妙。所幸的是,从祥古山猎场回赤山行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