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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
“当然,当然。”宋公子红涨着脸膛,边说边举起了酒杯,“小生能得刘小姐敬酒,实乃三生有幸。”两杯相撞,叮地一响,随之双双落肚。
刘娥自斟一杯举向张耆。张耆将大手向下按了按:“刘小姐请坐。我看今儿个这酒就免了。宋公子今儿意不在酒,而在听曲上。可否请刘小姐乘月明烛亮夜色姣好之际,演唱几首尚好的曲子,以饱宋公子耳福啊?”
刘娥笑目转向宋公子:“公子意下如何?”
宋公子点头笑道:“张耆所言,正合我意——愿早闻小姐金喉玉音。”
刘娥投目对面的刘美。刘美当即便领略了这眼神的含意,欠身便向屋里喊道:“魏妈抱鼗上来!”
“奴婢来也!”魏妈答应一声,其声未落,便随声儿便抱出了鼗鼓,送到了刘娥手里。
刘娥举起鼗鼓摇打两下,将一个笑靥送给宋公子道:“公子爱听何曲,尽管点来。只要是小女子会的,自当尽力侍候。”
宋公子略加思索道:“据说,南朝陈后主陈叔宝的词曲甚是艳丽,不知刘小姐可否唱过?”
刘娥闻言嫣然一笑:“刘氏的词曲虽佳,却是亡国之音。宋公子若不面点,小女子是万万不可演唱的。宋公子既有雅兴,小女子亦就领命了。”
说罢离席,她手举鼗鼓,走到酒桌旁一片早就铺好红毯的空地上,站直身子略加沉思,随之便摇动鼗鼓,边摇击边舞蹈起来。霎时间,鼗声清脆,或剧如马蹄,或缓若夜梆;铃声叮咚,或急如串铃,或慢若晨钟;鼓铃之声相谐相辅,交织成一曲美妙的打击乐章。在金鼗玉铃声中,她长裙飘逸,红袖翻飞,倩影绰约,舞姿翩跹,令人陶醉,引人入胜,看得宋公子和张耆眼花缭乱,情痴神凝,匿声屏息,双目尽睁,一眨不眨地随着她的身儿急移。突然,鼗缓铃微。刘娥稍调整一下呼吸,便红袖慢舒,高歌曼舞开来。只听她那金嗓玉音般唱道:
丽树芳林对高阁,
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帏含态笑相迎。
妖姬眼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
唱罢《玉树后庭花》之后,她又接唱了两首陈叔宝的曲牌。在袅袅余音中,她向仍沉迷于曲中的宋公子、张耆施礼说道:“小女子唱陈后主的词曲,曾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即在陈叔宝的词曲之后,还要加唱一曲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不知二位肯否应允?”
“当然,当然。”宋公子欣然应允道,“陈后主的词曲亦太奢靡了,作为演唱者,确应给听者以警示。”
于是,刘娥又放开歌喉唱道:
台城六代竞豪华,
结绮临春事最奢。
万户千门成野草,
只缘一曲《后庭花》。
……
宋公子又点了唐朝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刘娥演唱毕已是很累了。魏妈斟上香茗,刘娥饮了两杯,宋公子等亦各饮了一杯。这时张耆提出让刘娥和宋公子对唱《西厢记》中莺莺探病一折中几段曲牌。宋公子一听,羞涩得热血涌到耳根部,忙说“不可”。刘娥虽涨红了两颊,却不似宋公子那样羞臊得手足无措。她向张耆说道:“张官人且莫勉为其难。小女子对《西厢记》中的全部曲牌,亦非段段精通。我看是否这样,来日方长,相约有期。若宋公子愿意,下次相聚时,再对唱不迟。你说呢,宋公子?”
宋公子如获救了似的,立即表态:“可以,可以。夜将深了,刘小姐亦疲惫了。我等就此告退。客去主安嘛。张耆意下如何?”
张耆哪敢固持己见?他之所以有此提议是为了让宋公子玩得尽兴。听宋公子如此说,便立即起身和宋公子一道告辞了刘美兄妹……
凤歌龙吟二
6痴王爷迷恋成都女风流妹心仪大家郎(
光阴荏苒,转眼便过一月。自那夜之后,韩王赵元侃已是离不开刘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便会憋出一场病来。刘娥虽不似赵元侃那样整天丢了魂儿一般,但在相比之下,她已感到整天伴着个粗人龚美,愈发地索然无味了。韩王聪明,龚美老实;韩王风流倜傥,龚美粗俗琐碎;韩王见多识广,一派王者风范;龚美孤陋寡闻,实乃井底之蛙;韩王仪表堂堂,乃伟美男子;龚美虽亦虎背熊腰,却是一条莽汉。昔日,没有韩王比着,她还能看到一些龚美的优点和长处,而如今有韩王面对面的这么一比,其缺陷和丑陋之处便暴露无遗了。眼下她与他之间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惟一能维系同龚美之间关系的是龚美对她那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终生难忘,每想到龚美对她的恩德她就心存内疚,觉得自己对龚美的任何离心离德、同床异梦,都是对恩人的背叛。但感情这东西既是圣洁的天使,又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她明知同韩王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对不起龚美,却又经不住感情魔鬼的诱惑,甚至一见到韩王就恨不能马上投入他的怀抱,亲热一番。为使龚美不受到伤害,龚美在场时她总是极力克制自己,亦多次提醒韩王,在胞兄刘美在场的情形下,切勿露出丝毫的轻狂。幸亏韩王还尊重她的意见,对她的假兄长真夫君亦十分礼遇与关照。
这天,又是他们约会的日子。但戌时已到,却不见韩王光临。又等那么一会儿,刘娥有些放心不下了,便对龚美道:“不会出事吧?”龚美说:“不会的。他出门时跟着好几个随从,他们又都是个顶个的武林高手。再者,同我们来往的这个把月,韩王他还没有一次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呢。街上,他一副书生装扮,谁晓得他是王爷呢?即使有强人打劫绑票儿,人家绑他个穷书生何用?”
刘娥想想亦是,但她还是七上八下地心乱。乘上茅厕的当儿,她绕到了院门口,站在门前左右望,不一会儿就见张耆骑着枣红大马,得得哒哒地奔了过来。不待张耆下马,她便问道:“就张官人自己一人前来?”
张耆心里老大不高兴,又不愿显露出来,就扭转脸儿不看刘娥,翻身下马后,拉住缰绳进了院子,装出一副没听见刘娥问话的样儿。
刘娥跟在后边偷笑,她知道张耆心里不平衡,暗生她的气。不过,张耆生气归生气,还得照王爷的心思办——在她和王爷之间,充当月下老和联络员的角色。她知道张耆暗恋着她,那天夜里借着酒劲,乘龚美趴桌子看不见的空当,向她弄眉挤眼频送秋波,还在桌底下伸出一只脚,轻轻地连踢了她三下。上下两头都向她传递着爱的信号。她收到信号之后,迅速做出反应:狠狠地盯他一眼,不显山不露水地向他提出警示,使他从此不得不严加约束自己,庄重多了。不然,露是花精神,酒是色媒人。他若借发酒疯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她便不好处置了——和他彻底闹翻,过去有恩不说,现如今还用着人家;由着他的性儿发展,一者对不住龚美,二者张耆虽痴迷于她,她却没把结识张耆看作就是一澄法师所说的那些种奇遇。她机警地感悟到,自真州邂逅之日起,张耆就一直在设法儿接近她,取得她的好感,进而博得她的爱意。但她一直把他当作恩人,当作挚友,当作可信赖的男子汉之一,而连结在男女之间的那个“情”字,她却始终吝啬地没有给他。可是,她对另一个男子——韩王赵元侃,虽与他仅仅是一个月的交往,她就不是那么吝啬了,不仅献出了“情”字,甚至还思谋着要献身于韩王呢。对此,张耆一直耿耿于怀,时不时就给她个脸儿看。每当此时,她只是偷着乐,并不怪罪于他。相反,她还非常同情他,力求予以慰藉,甚至还打算以不越规不超度的方法予以他情感的补偿。
“王爷来不了了。”进屋还未就座,张耆就对龚美和刘娥说。“皇上有旨,宣王爷进宫去了,王爷派我来打个招呼。另外,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同刘美兄商量。”
龚美听张耆唤他刘美,呵呵憨笑着抗议道:“贤弟可太不够近情理了。又不当着宋公子的面儿,你应该把‘龚’字还给我!”
张耆摇摇头,绷着面皮,一派严肃地说:“你这‘龚’字,怕是就要扔进汴河永远地随波漂去了——小弟今儿个来同你密谈,其中就包括这个内容。”
“什么意思?”龚美满面狐疑地问,“莫非有人想出高价买我这‘龚’字?”
“少卖关子。”刘娥斜睨着张耆说,“今儿个一到,我就看张官人有些个阴阳怪气。又冷不丁弄出个抛‘龚’字入汴河的怪调儿,叫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张耆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模样。刘娥瞧他那铁板青石样的面孔,就猜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龚美亦觉张耆的表情不对劲儿,就索性追问他有什么秘密相告。张耆瞟一眼刘娥,猛地挥下拳头说道:“索性挑明算了。事至如今,亦没得好隐瞒的了——韩王爷看上了刘小姐,要接她进王府。来前王爷交代,先叫我找刘娥的哥哥刘美谈谈。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么。王爷的想法儿在理儿上,女子遵从三从四德那是明摆着的。可惜的是,刘美这个哥哥是假的,是我张耆编造出来的。现如今,事情一步一步逼着,真亦假时,假倒要变成真了。从今以后,龚美兄必须永远叫作刘美了,必须永远是刘娥的亲哥哥了。不然,若让王爷知道刘美即龚美,龚美又是刘娥的夫君,若是将脸儿一翻,那可就糟透了,判我张耆个一刀问斩之罪,我张耆决无怨言,若将你们二人亦牵扯进去,我将于心不忍。你们千里迢迢来到汴京,本是来找福享的,到头来却落得个杀头的下场,我实是不忍。龚兄,你说你这个‘龚’字,该抛不该抛呀?”
一番话说得龚美浑身冷森森的,脸色儿亦由蜡黄而苍白了。他暗自寻思,此次张耆来前,他还自以为自己是个骄傲的丈夫,以有刘娥这样的贤妻美姬而自豪。可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仅仅隔几天,情形就大变了——妻亦不妻,福亦不福了,骄傲与自豪顿时间化作祸水,将要淹身以至自家性命不保了。想到这里,他以求援的目光望着刘娥,希望刘娥拿个主意。而此时的刘娥亦惊亦喜亦担忧,倒是不好插言了,惊的是欲求之事实来之速,喜的是韩王终于决心要接她进王府了,忧的是龚美受不了偌大的打击,怕他因伤神而损身,闹出个什么事端来。
“这样若何?”刘娥终于面无表情地对张耆说,“容我们商量一下。然后把结果告诉官人。”
“甚好,”张耆接说,“其实就是我先找龚兄……不,刘兄谈了,还得二位商量之后定夺。以我浅见,刘小姐长期随刘兄飘泊,很难有个如意的归宿。反不如叫她干脆进了王府,亦为刘兄在王府谋个公差干干,岂不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龚美心里刀绞似的痛,像塞了一团麻似的乱。他就像一只困兽,在屋内地面上急急地打几个旋儿,然后无可奈何地抱头蹲在屋角,浑身瑟瑟发抖不已。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刘娥心痛至极。在这样的心境下要让她正面表态,就太勉为其难了。张耆亦似乎看透了这步棋——刘娥不打通龚美的思想,不解开龚美的心头疙瘩,龚美是不会答应让刘娥进王府的。故而,他没再逼迫刘娥和龚美,随即起身告辞道:“二位好好商议,何去何从,我想刘小姐是聪明人,是不难想通的。至于龚兄,不,刘美兄,小弟可一切为了你好——我的这番善心美意,我想你最终是能领会的。”言罢,张耆抬脚出门而去。
张耆去后,他们夫妻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龚美像头绑上屠宰场的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