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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安冷着脸,表面表现得十分镇静,甚至可说是近乎冷漠,其实是练就了的一套矫情镇物的功夫,他的内心也很紧张。吴义肯定不是自己想出来要唱这出戏的,必然有人是他的后台,恐怕这里的多数人都默许他的做法――想到这里,祝安不免惊心。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人反应一点也不惊讶,这证明了他的猜测。祝安的脸上青筋凸起,他瞪着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
“海义堂已经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吴义居然毫不客气的继续开炮,“这个糖业公会早就沦为祝家的私产了。祝三爷!天启七年海义堂公中历年存银差不多有一万多两,为什么到崇祯二年就只有几百两了,还要向大家摊派?这二年应缴的公费,我们各家是一两不少的缴全的!”
人们骚动起来。祝安把持海义堂,安cha私人,随意花销公账上的银子,甚至借着各种名目多收公费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慑于他的威望和能力没人敢提出来而已。现在有人一提,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原本情面上还有些过不去的人,现在也觉得祝安办事不够漂亮,开始嘀咕起来。
冯广丰站了起来:“吴掌柜所言极是!海义堂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只是骚动的糖商们现在嘈杂起来,片刻之后,有人叹息道:“只好如此了。”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祝三爷忙了大半辈子,是该歇息歇息了。”
“不过海义堂没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已经有人在讨论之后的事情了,似乎解散海义堂已经成为定局,祝三爷完全被抛到了一边。
祝安猛得站了起来,大喝道:“尔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的声音之大,一下子压倒了所有声音,“个个鼠目寸光!海义堂是尔等的安身立命所在,你们这是在自毁基业!”他咆哮着,“没有我海义堂――”
“海义堂不姓祝!”冯广丰大声的打断他的话,“这些年来海义堂早就是你祝家的了。不是大家的!”他接着大声道:“我提议,请华南的文掌柜来主持海义堂的大局!”
吴义马上就跳出来:“现在的局面,非文掌柜不能解决了。”
接着,又有一些人附和起来,有些人虽然没有附和,却一言不发,并不反对。
“这里是海义堂!”祝安失控的吼叫起来,“我是会首!”
吴义却根本不理睬他:“请文掌柜!”他大喊道。
文同等人在周士翟的护卫下,早就在街上的茶馆里包下一个单间等候着。几个人哼着小曲喝茶。文同忍不住问谌天雄:
“你这套计划行不行啊。我怕他们听不懂我的话。”
“肯定行。”谌天雄笑着说,“他们多数是广东地界上的,你会说广东话就行了。”
“我总觉得有些太戏剧化了。”文同嘀咕道。“不能换一种方式来接手吗?”
“当然也可以。”谌天雄说,“不过你以后要统御糖业公会,必须要先造造势,有点戏剧化效果好。”
“这样――”
谌天雄知道他心里底气不足:“你放心好了!周士翟和李标贴身保卫你,还有陈思根和他的队员跟你进去,外面有北炜的人,他把狙击步枪都带屋顶上去了……”
“不用了,就让周士翟随我进去好了。”文同忽然豪气大发,“老子好歹也是主角之一,有光环护体。”
“对,你那王霸之气开得再足一下,到时候海义堂还不立马四海归心。”
文同连连点头,闭目养神,大概是想把这个王霸之气蓄得更充足一些。
谌天雄一笑,拿出对讲机又和压到房顶上的北炜联系了一下,他正观察着海义堂院子里的动静,防着祝三爷有异动。
各处传来的消息是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在窗户上瞭望的人报告说,有一个家丁从海义堂大门出来直奔茶楼。
“请客的来了,老文,准备下,出发了!”
文同点点头,他只带周士翟和李标二个,轻车简从的从街上走了过去。不过五十米的街道,文同却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恐惧、期待、怀疑和自信混合在一起,一种喝醉了似的快感笼罩着他的身心。
海义堂的大门已经开得笔直,走上台阶,从大门一直可以望见窗门全开的大厅,文同深吸了口气,昂头阔步走了进去。
冯广丰已经在滴水檐下迎候,拱手作揖道,“文掌柜,大家等候多时了。”
日盛号的东家刘玉林第一个站起身来拱手施礼,接着各家糖行的掌柜们都肃立作揖。文同一路微笑,一路回礼。
“诸位掌柜,这位就是华南糖行的文掌柜。也是新的糖业公会的会首。”吴义大声说。
文同根本不理会满脸都是火焰的,恨不得把他撕碎的祝安。站在当间,团团一拱手:
“诸位糖行的掌柜、东家,华南蒙诸位盛情,选为糖业公会的会首,华南将视此为荣誉和责任,斗胆从命,只有为雷州糖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看了一眼祝安,忽然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可怕,甚至可怜――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如果他知道,就不会这样愤怒了。“……祝安辜众位的信任,把持海义堂多年,妄行弄权,任用私人,盗取公款,结交海盗,勾引匪类……”他一口气罗列了二十条罪状,条条都是有根有据的,把一众多年来对祝安的作为有异议的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颇有痛快淋漓之感。
“你,你――”祝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确,这些事情都是确有其事的,但是结交海盗、蓄养匪类都是为了整个雷州糖业的生存,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权宜之计,再者好处也是大家得的――近二十年来,雷州的各家糖行得以安享太平,不都是这些权宜之计的结果?如今居然都成了他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三爷手足冰凉――对方不仅有的是钱、有的是“力”,而且在厚黑上也堪称一流!
文同说得兴奋,“……还请祝三爷急流勇退!给彼此留个以后相见的地步,免得清理起账目来贻笑大方!”!
正文【分卷阅读】 第九十节 甜港风云--尘埃落定
祝三爷狞笑着,猛拍桌子:“好!有种”说着拿起面前的瓷碗往桌子底下狠狠的一摔。
“啪”的一声。碎片横飞,厅堂下,顿时响起了人群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厅堂下的两厢涌出二三十名壮汉,个个手持棍棒。面目狰狞。这些都是祝安招募来的护船水勇,许多是海盗或者官军逃兵出身。祝三爷本打算在会议上谈不成就用这些人来威逼大家――来个“鸿门宴”,不怕大家不就范。
大门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糖商们吓得目瞪口呆,有人干脆一个屁股墩跌回椅子上了。气氛急转直下,吴义收了口,悄悄的就想溜走;冯广丰面色煞白,倒是一动也不动。周士翟和李标抢上一步,准备护送文同冲出去。
“不必!”文同此时虽然有些害怕,心却定了许多,不由得心生鄙夷之感。“掷杯为号,甲兵尽出”,还以为是说书呢。
祝三爷哈哈大笑道:“再说啊,再说下去嘛,我急流勇退,你问问我手下的兄弟们肯不肯?”
文同面色平静,侧耳听了一下,忽然笑道:
“诸位稍安毋躁,听听街面上的锣声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果然,远远的,传来了“咣-咣-咣-咣-咣-咣-咣-”的锣声。七响一个来回,锣声他们熟悉:这是县太爷出门摆道的开路锣。锣声由远及近,显然正向这里过来。
正犹疑间,大门已经被敲得山响。
“青天白日的门关得这么紧做什么!捣什么鬼?我是县衙的李头!开门!”
关门的祝三爷的手下不敢不开,手持棍棒的壮汉们也不得不都散开到两旁去。
门开了,李头儿一身公服跑了进来:“县太爷来了,文掌柜,快带着大家去迎接。”
“是。”文同拱了拱手,“多谢李头儿。”说着李标赶紧上去送上一个沉甸甸的红封袋――里面是二十两银子。
“县太爷来了,”文同含笑道,“把你的那几个人都带回去吧,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说不清――”
“我们快去迎接太尊吧。”吴义马上提出。
“是,是,快去吧。”
文同却并不在意,也不急着出去。
“祝三爷,”他用安详的语调说,“你的那套江湖玩意没有用。除非你准备在县太爷的眼皮底下大打出手,到时候就算你用全部家当去买他看不见也不成了。你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复辟’……你知道‘复辟’这词儿的意思吗,从你的面孔看我想你大概不懂……
“复辟就是恢复旧秩序,就是重新夺回你海义堂的权柄,利用这个地方继续为你捞取最大好处。可这日子已经一去不返。要么你安安静静的带着你的家当滚蛋;要么你坚持要当这个空头会首。如果你想这样做的话,你大可以就叫你的手下动手,看看你引以为傲的水勇们是不是比赵鸡脚、古大春更厉害。”
在随后的几秒钟内,许多事情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发生。祝三爷身边的一个保镖突然扑了上来,企图制住他。但是周士翟比他快得多。一个扫堂腿就把对方撂倒了。李标扑了上去,一拳好击中这个人喉结。当场就把他打的晕厥过去。
另一个人从袖子里拔出了刀,祝三爷惊叫一声:“不要动刀!”
动刀为凶,何况满地都是人证,县太爷就在街上要过来。在这里动刀,出了事情就算能摆平也是要倾家荡产的!
结果他完全不必担心,刀刚刚伸过去,脖梗子就被周士翟用另一只了一拳,小腹上也挨了一脚。他一头撞在墙上,从那里弹出来。肚子上重重的两下――瘫了下来。
文同大为放心,周士翟的武功果然不是盖的。
“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人。”文同含笑道,“祝三爷,我说的没错吧。”
祝三爷预备的鸿门宴就这样收场了,包括他拿可笑的计谋――或许在1629年并不过时,但是对有着领先400年经验的对手面前却毫无用处――北炜的队员早就在例行事先侦察中发现了埋伏,谌天雄及时的据此做出了安排。
过时。尽管他的眼神足够把文同砍成肉酱,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明白的。祝安的手下片刻之间就散得精光。这场面真是比戏剧还戏剧。文同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周师傅好武功。”
“叫我同志吧。”周士翟拍了下手上的灰尘。
祝安一伙狼狈的从后门出去了,而县令的轿子此刻也到了门口。文同整肃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的迎了出去。
请县太爷摆道来一次海义堂,和文同坐在一起喝一杯茶,虚言几句。谌天雄付出了五百两,除此之外,还包括许诺将每年糖业上孝敬给县令的“规费”提高百分之五十。代价虽大却是物有所值。
海义堂的寿命就到这一天为止了。第二天,县衙里收到了二张禀帖,一张是海义堂的二十家成员联名申请解散海义堂的,另外一张自然是华南和二十家同业联名申请成立同业公会的。在华南的积极活动之下,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