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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众生并不是玉帝所设想的那么安分守己,那些在他眼中应该卑微的人类和低贱的妖怪,却并不甘心,总有一些像孙悟空那样自命不凡的人,不屈服,不认命,满怀欲望和野心,争名夺利,心比天高。是玉帝严厉的天规和忠勇的天兵,捍卫着神的尊严,保卫着天下的安宁。
被天规天条和天兵天将所束缚压制的众生,被欲望和野心所折磨的灵魂,痛苦不堪。大慈大悲大智慧的如来佛说,玉帝的天下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他没有给众生一条向上的路。报应善恶,轮回因果,让安分的人心甘,让不安的人有正途可行,用天道酬勤,不负苦心,天下就安定祥和。我有三藏真经为众生指点迷津,我对众生慈悲,众生也要对我虔诚。我给众生向上的路,众生也要让我看到他们向上的心。
三
五百年后,孙悟空终于见到了那个叫玄奘的取经和尚。玄奘说只要答应送他上西天,就救孙悟空出来。孙悟空笑着说好啊。
看着孙悟空掏出金箍棒劈头就打,玄奘惊慌失色,你要干什么。孙悟空说,你说的,送你上西天,我打死你就送你上西天了。玄奘说我要活着去西天。孙悟空蹲下说,那也好说,我背你,驾个筋斗云一会儿就到。玄奘说我要走着去西天。孙悟空大笑不止,不可能,就凭你的两条腿,要不你躺下睡一觉,做梦去西天,别自不量力了,趁早回去吧,别累死渴死让妖怪打死,孙悟空不容置疑地说,你绝对走不到西天。
玄奘双手合十,只要我相信佛,相信自己,我就一定能走到西天。孙悟空依然摇头笑,那我倒真要看看一个平凡无能的人类,究竟能有多大本事。玄奘说我没有本事,但我有对佛的虔诚和一颗向上的心。
四
孙悟空问你为何去西天,玄奘说因为世事无常,离合得失,生命苦短,生老病死。孙悟空说我的痛苦和你不一样。
孙悟空不甘于被如来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遭受失败找不回信心,蒙受耻辱找不到尊严,迷茫找不到方向,困惑找不到自我,反抗却又找不到力量。
找遍天涯海角,孙悟空也没找到当初教他本领的菩提祖师,找不到菩提,就学不到更大的本领,没有更大的本领,就不可能打败法力无边的如来,只要打不败如来,就算他有一去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也一样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孙悟空突然想到当初自己说要把师傅永远放在心里,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当初实在不该说把师傅放在心里。
看着手里那根金箍棒,孙悟空笑着说,你连我都保护不了,我要你何用。孙悟空甚至想去找孟婆婆要碗孟婆汤喝,如果能忘记失败和耻辱,就不会如此痛苦。孟婆婆笑着说,就算你自己能忘记过去,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曾经犯下的滔天大罪。
无法忘记,也不能改变的过去,还有无法把握的未来,现在的孙悟空感了到从未有过的无能无奈和无助。
五
提着龙王不敢要的金箍棒,孙悟空沮丧地离开了龙宫。龙太子看着老态龙钟的老龙王还在苦思冥想,忍不住报怨说,当初该胆小的时候你胆大如虎,现在该胆大时你却又胆小如鼠,现在的孙悟空,不过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你真是老糊涂了。
许久,老龙王才说,我是老了,可我却从不糊涂,我清楚地记得,许多年以前,在玉帝以前,曾经是我们龙王主宰这个世界,我们腾云驾雾,龙行天下,直到现在,那些人类都在说自己是龙子龙孙龙的传人,而现在,我们只能呆在这海的深处,犹如一个巨大的水牢。
龙太子沉默不语。
六
拿起金箍时,孙悟空笑着说样子不错,就是小了点,玄奘告诉他这是如来佛为了约束他的,如果不听话,紧箍咒就会教他猴脑暴裂,不得好死。孙悟空满不在乎地把金箍套在了自己的猴头上,扭过头,笑着问玄奘,你看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孙悟空总是在笑,其实是用笑脸来掩饰内心极端的软弱和恐惧,用笑脸来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坚强和勇气。
玄奘说给你取个浑号叫行者,好不好,孙悟空笑,好啊,叫行者好,已经五百年没动过,都快变成石头了。
七
孙悟空对玄奘说,无论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危险,只要你喊一声孙悟空,无论我在任何地方,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出现。
八
在高老庄,那个多情的猪妖说是观世音菩萨叫他在这儿等待取经人,玄奘给他取名叫猪悟能,浑号猪八戒。在流沙河,那个无能的小妖说是观世音菩萨叫他在这儿等待取经人,玄奘给他取名叫沙悟净,浑号沙和尚。沙悟净说做个无能的小妖卑贱,被人类仇恨,被天神鄙弃,连妖怪都看不起,如果按菩萨的要求修成正果,就能做个受人尊重的神。猪八戒说自己原本是天宫的天篷元帅,只因一时冲动调戏仙女,违犯天规,被玉帝惩罚到凡间做妖怪。如果遵照菩萨的要求修成正果,就能做回高贵的天篷元帅。后来,猪八戒说,其实做妖怪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天规天条管着,想爱谁就爱谁,还可以自由自在地犯错,就是长得不怎么好看。
九
一个平凡的人类,一个罪大恶极的魔王,一个犯错的天神,一个无能的小妖,四个来路不同的人,代表众生,实践佛指的正路,向佛见证众生的虔诚。只有那个贪图美色和享受的猪八戒经受不住菩萨的考验,他说,吃苦受累去取经,也是为了快乐,如果幸福就在眼前,为什么还要去那么远。
被菩萨们整治得痛不欲生的猪八戒,杀猪般地嚎叫,哀求,老猪再也不敢了。虽然猪八戒还会沾花惹草,还会上当受骗,在遇到挫折时还是会发牢骚,嚷着分行李散伙回高老庄,可他却再也不敢怀疑佛指的正路。
十
去西天的路艰难,危险,比路更难测的是人心,比路更危险的是一个谣言。传说如果吃了取经和尚唐僧的肉能够让短暂的生命永恒,能够让弱小的生命强大。永恒和强大,是生命最永恒最强烈的追求,一个谁也无法抗拒的诱惑。
十一
为了强大,沙悟净竟然不择手段,勾结妖怪出卖玄奘,被妖怪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玄奘,竟然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死拽着孙悟空的金箍棒不放手,还说,他出卖的是我不是你。孙悟空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和尚。沙悟净羞愧难当地喊着是我对不起师父,我该死。要撞死在孙悟空的金箍棒上。玄奘说你还不能死,你答应过我要跟我去西天取经。
从此沙悟净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追随保护唐僧。
十二
唐僧为众生寻找向上的路,是大家的路,将来的路,在走完这条漫长而艰难的取经路之前,吃唐僧肉却是向上的一条捷径。妖怪们不相信轮回,不相信来生,也不相信报应。妖怪们说我们只相信自己,相信实力,如果不把握现在,就不会有将来。吃掉唐僧,就成了每个妖怪的梦想。
为了实现梦想,妖怪们不惜一切,前仆后继,疯狂地扑向唐僧。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孙悟空挺身而出,舍生忘死,忠心地保护唐僧,用他那根曾经打败天兵天将的金箍棒降妖伏魔。
十三
谁也没有吃过唐僧肉,谁也不知道唐僧肉到底好不好吃,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的作用。被孙悟空打得四肢不全的妖怪还在不停地叫骂,别忘了,你他妈当初也是妖怪。
孙悟空用金箍棒指着妖怪的头,说,到底是谁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
妖怪说,不知道,反正天下人都这么说。
天下人都这么说,也未必就是对的,无休无止,找不到答案决不罢休,孙悟空不停地追问到底是谁造的谣。
猪八戒说算了,连妖怪说的话你也信。
唐僧说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如果我的肉真的那么神奇,连我自己都想吃几口。
孙悟空突然问唐僧,是谁让你去西天取经的,又是谁让我来保护你的。玄奘说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如来佛祖。
说完,唐僧突然愣住了,不再说话,大家都不说话,埋头赶路。
用唐僧肉引出贪婪的妖魔,再用凶狠的孙悟空来消灭妖魔。无论是妖魔打死孙悟空,还是孙悟空打死妖魔,都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大智慧的如来要让妖魔自相残杀,还百姓和平与安宁。
十四
孙悟空曾经是妖界的骄傲和光荣,现在,他是妖界可耻的叛徒。
大闹天宫之后的妖界,群雄争霸,混战不止,谁能打败孙悟空为妖界清除败类,谁就是魔王中的魔王。
就算打不死孙悟空,只要能吃掉唐僧,让取经失败,孙悟空罪责难逃,在如来佛面前也是死路一条,就算他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孙悟空也只得重操旧业做妖怪。
佛有佛的妙计,妖也有妖的诡计。孙悟空也有自己的计算,如来要利用他取经除妖,他也要利用除妖清除异己和不忠,利用取经名正言顺地去西天。
十五
孙悟空正待挥棒,突然起疑心,怎么又是天上的妖怪。
猪八戒说,都是玉帝管教不严。
孙悟空笑,五百年了,玉帝还那么无能,连他天宫和身边的人都管教不好,又如何管理天下。说话间,一瞪火眼,逼视着那个私自跑到下界做妖怪的天神,怒喝,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天神说,少嗦,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孙悟空一声冷笑,你少他妈嘴硬,别以为老孙打死你,太上老君的还魂仙丹还能让你起死回生,老孙一样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妖怪一惊。
孙悟空大声喝问,说,是不是玉皇帝派你来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曾经想篡夺天帝宝座的孙悟空,只要一天不死,玉帝就一天不得安心。不能明目张胆地阻止取经,却能暗箭伤人,如果是做妖怪的天神打死了孙悟空,大不了落个教管不严。
十六
孙悟空对猪八戒说,其实我早该想到,是玉帝派你来监视我的。猪八戒说亏我们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孙悟空笑着说,我是猴子,你是猪,怎么做兄弟,你是天宫最忠诚的天篷元帅,我是让玉帝最不安心的齐天大圣,不过,有你在我身边,玉帝就放心多了。
猪八戒说,都快累死了,你还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孙悟空说,调戏仙女,亏你也想得出来。猪八戒说,懒得理你,我困了,要睡觉了。说完,翻过身去打呼噜。
其实,猪八戒根本就睡不着,他成天嘻嘻哈哈,贪图享乐,动不动发牢骚要散伙,都不过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掩饰。
一个不能绝对忠诚于天宫的人,绝对不可能被玉帝委以天篷元帅的重任,即便是变成了猪头猪脑猪尾巴的猪八戒,也绝不会改变对玉帝的忠诚。只有这种无限的忠诚,才能不惜身败名裂,去忍辱负重,去肩负起天下的安危。
孙悟空笑着说,猪八戒,我总是喊你呆子,其实你一点也不呆。又冷笑,难道你不害怕。
猪八戒猪鼻子哼了一下,苦笑,其实我真的很呆,说不定哪天死了,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孙悟空说,只要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就行了,别人明不明白,其实无所谓。
十七
孙悟空保护着玄奘一路西行,一路上降妖伏魔,被百姓颂扬为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
英雄。孙悟空说五百年前,我也曾出生入死勇斗天兵天将,人们为何不崇拜我。玄奘说,当初你是为自己要做齐天大圣战斗,现在你为天下众生战斗。在这个弱者占多数的世界要有勇气站在弱者一边,为弱者呐喊,为弱者出头,就一
定能赢得多数人的支持和拥护,就能得民心得天下。英雄和恶魔,都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