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时候,清明前后,满天安门广场都是孩子。活动并不复杂,举行一个仪式,由红小兵大队长之类的人物代表学生向烈士致辞,献花圈,全体学生宣誓,然后环碑参观。有的学校把红小兵发展会也拿到这里开。之后,就到中山公园游园、休息和吃饭。中山公园是北京孩子熟悉的去处,里面有一个可以开飞机和汽车的转盘结构的游乐场,别处见不到。同学之间的攀比心,学先烈时也不例外。一起吃饭的时候早忘了杨靖宇烈士肚子里的野菜,互相打量,带的是什么东西。常见的是面包和饼干,最便宜的简装圆面包一毛钱一个,最便宜的动物饼干八分钱一两,比它们更省钱的是家里做的烙饼、糖三角、馒头甚至窝头。一个朋友还记得,有一回扫墓,他们班有个同学不吃午饭,说是不饿,背着的书包一直不肯打开,大伙便以为他带的是窝头,不好意思拿出来。返校时,猜了一路。据说后来有好事的孩子发现,他的书包里有两个花卷。
城区孩子去八宝山,走的路虽说比去纪念碑多出去几倍,但一路郊区景致,看上去也与城里不一样,去一趟不容易,孩子很有新鲜感。低年级的孩子,都盼着升级,可以早点有资格到八宝山扫墓。八宝山乃革命公墓,无数先烈长眠的地方。最扎眼的是病逝于1950年10月的任弼时墓。任是党内五大书记之一,位列陈云、林彪、邓小平之前,仅次于毛刘周朱。他去世后,毛泽东亲笔题词:“任弼时同志的革命精神永垂不朽! ”大多数学校在这里举行仪式,缅怀先烈,然后绕公墓参观。有的学校在夏娘娘的墓前活动。1972年清明节,扫墓的学生还祭奠了刚刚去世的陈毅。很多孩子对墓碑上刻着的“享年”两字不解,问老师,有的老师免不了瞎解释几句,说革命烈士哪有时间享受,这是“封资修”的提法。当时,瞿秋白的名分,已从烈士颠倒为叛徒,他的墓也被毁坏,迁出了八宝山。我们上高年级后,去过一次八宝山。有同学带了一本中国青年出版社以前出版的《革命烈士诗抄》,插图是古元等人的木刻作品,当中有瞿秋白的诗,老师还给大家解释瞿秋白为什么是叛徒,如何写了《多余的话》等等;还提到书里的其他一些作者如“四八烈士”王若飞等,也是叛徒。同学听着似懂非懂,即便是老师,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只是下达上面的“精神”,又能明白多少?直到粉碎“四人帮”一段时间以后,学者陈铁健写了《重评〈多余的话〉》,才拉开了为瞿秋白正名和平反的序幕。
我的印象里,仅五年级去过一次八宝山,六年级没有去,上了中学也没有去过。不知何故,行之多年的学生集体扫墓活动,在70年代中期被取消了。
除了扫墓,中小学还偶尔组织游园。小学游园都是排队“腿”着去。排队走路,春秋天还好受一点;夏天最怕曝晒的日子,马路上偶遇树阴,或一丝的凉风,都是一种享受。那些年,各大公园如颐和园、故宫、北海、景山等,并不是常年开放。颐和园关过一段时间,故宫是70年代初开放的,北海和景山“文革”后期一直闭园。不少学校把陶然亭公园作为春游的“点”,因为那里有一套模拟红军长征的活动设备,据说可以捎带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孩子的感觉则是,玩着就爬了雪山,悠着就过了铁索桥。动物园,北京孩子学龄前就常去,上小学时必组织再去,一进门先看小熊猫,以为这就是国宝大熊猫小时候的样子。70年代,斯里兰卡(当时叫锡兰)女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送给中国人民一只叫“米杜拉”的小象,会吹口琴,北京孩子都看过它的现场表演。外地孩子只能在纪录片里见过它。中学生的游园,就随便多了,可以分别出发,骑车或坐车,一去一回在公园门口集合点人数,其他时间都放羊,有点像旅游团。1976年春夏之交,我们上初三,就以这种方式去过颐和园,在门口等着集中时,遇见当时的国家体委主任庄则栋陪外宾游园,穿着一双网眼皮鞋。这件事在毕业以后的同学聚会中,被多次提到,可见庄的名声之响。
外出参观,大多关系阶级斗争或阶级教育。广为人知的,有以下几个展览和参观点:
武斗现场。“文革”初期,各单位都分成两派,多有演成冲突者,甚至动刀动枪,是为“武斗”。毛泽东洞悉局面的严重性,及时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复课闹革命”后,北京武斗局面已大体结束,成了反面教材。我们上小学后,学校曾组织到儿童医院对过的北京市建工局办公楼里,参观武斗现场。
第一部分:一幅鸟瞰图组字:说不出的滋味
大型泥塑《收租院》。这是在军事博物馆和故宫都举办过的一个著名展览,当年的北京孩子也差不多都被组织去看过。作为文艺形式,它与八个样板戏齐名,其解说词入了课文。大地主刘文彩和他的庄园、水牢,一时恶名远播。后来,另一个大型泥塑《农奴恨》,以西藏农奴的悲惨遭遇为题材,虽也大展特展,却没留下多少回声。
《三条石血泪史》展览。这个展览在北京办过,实地是天津。说的是资本家残酷剥削工人的事情。有的学校兴师动众,用卡车把学生一拨拨拉到天津受教育,去过的孩子回来说,见到了那三块大石头。
大白楼村。在大兴县,是王国福的老家。王国福的事迹之一是全村十七户人家有十六户都住上了砖瓦房,只有作为支书的他,还“身居长工屋 ”。孩子们蜂拥而至,参观的便是他家的破房子。有的孩子见人去屋空,生出疑惑,王国福虽然死了,事迹里提到的他的若干子女,怎么不见一人?后来知道,王国福死前,已经搬进了新房。即使他活着,这里也只能算是一个故居。再后来,浩然的小说《金光大道》第一卷问世,高大泉的原型之一便是王国福,大白楼也改成芳草地了,情节很吸引人,从土改说起,但去过大白楼也看过小说的孩子又有些疑惑,总觉着两者对不上号,差得太远。
石景山钢铁厂(首钢)。参观钢铁厂,是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一种方式。学生对炼钢工人的形象的认识,多取自艺术作品:鸭舌帽、眼镜、手套,挥着一把钢钎,浑身冒汗,身边“红流”滚滚,钢花四溅。但眼见为实,学校一般都选择夏天去,要的是那种热劲,教育意义最大。孩子们确也能实地感受到炉前工的辛苦,并非画面带给人的想象。听说他们每人喝个十瓶八瓶的自制盐汽水,还是解不了渴。去参观的学生,也有机会尝到那种汽水。
东方红炼油厂。简称“东炼”,是和“石钢”齐名的大型模范企业,位于更远的房山县。学校组织参观这里后,往往就便把孩子带到周口店“ 北京猿人”遗址参观。一举两得。
还有一些参观活动,只挑少数孩子参加,如去大寨、小靳庄甚至更远的地方,谁被选上,是一种荣誉。这算不上意义普遍的集体活动。70年代以后,一些老牌展览馆和博物馆恢复了展览,北京孩子有机会走进故宫、天文馆、自然博物馆、美术馆、历史博物馆这样的知识殿堂,接受终生受益的知识与教育。
“九一三”事件以前(包括“文革”前十七年),每年“十一”,天安门广场举行国庆典礼。1969年是建国二十年大庆,自当更为隆重。逢此日,在广场上参加组字的中小学生有几十万之多。
城四区许多学校都要承担这个政治任务。参加组字的学生也是挑出来的,在当年是一件大可自豪的事情,政治背景不能有大问题。我的一个朋友1966年被挑上,只参加了一两回训练,就因父亲出了问题,被刷;中学生还有身高限制,男女分别在170和160公分以下(此标准以上的学生可以参加游行)。被选上的同学都有一种荣誉感,因为按通行的说法,“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就在天安门城楼上站着,看他们表演。落选的孩子,自然免不了有伤心落泪的。但参加组字的同学,要经历一个难忘和难过的夏天。他们从暑假前就开始集中,进行封闭式的训练。以学校为分队,以几个学校为分指挥部,以区为总指挥部。设有总指挥、分指挥等名目的负责人。要进行无数次各种规模的会操,直至若干次彩排。学生手里有红黄两种颜色的皱纹纸折叠花,按号令举落,俯瞰形成图案。他们或站或蹲或坐,三伏天,一练就不下几个小时,中暑的情况时有发生。替补的同学跟着练,但不一定跟着去,内心滋味,更说不出。有的同学练过大半程,因身体原因被替下,前功尽弃,这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十一”那天,组字的同学凌晨两点就到了广场,中暑和受寒,都有可能在这一天里交替体验到。庆典开始前,若想“方便”,可以去广场两侧只有在举行活动时才开放的流动厕所。
1971年参加组字的孩子,也经历了这样一个夏天。13岁的王朔是当中的一员。他回忆说:
按照计划,我和其他数万名儿童要共同组成那次游行的背景,当军队和彩车走过天安门观礼台前时我们就一齐打开手中的彩色大纸本子顶在头上,向着天空拼出巨大的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为此,我们从夏天开始停课,每天在学校集合,走十几公里路到天安门广场排练。很多小孩中暑,尿裤子。广场旁边的便道上有一排排铁盖子,掀开围上帐篷就是临时厕所。有时我在里面尿着半截,尿急的女孩子们就提着裤子冲进来占领了身后所有的茅坑,我只好从另一出口仓皇逃出。有的男孩正在大便,起也起不来,四周蹲满女孩,又羞又无奈,气得掉下眼泪。
更让他们难忘的是,最艰苦的时段已经过去,眼看离天安门广场越来越近了,突然接到通知:停止演练,解散。那年,由于林彪叛逃事件的突然发生,天安门广场上的庆典活动被临时取消,改为游园。此后直到“文革”结束,都是如此。但毛泽东从未在公园里露面,也就是说自1970 年的国庆节以后,毛泽东,这位共和国的缔造者,就告别了国庆活动。
也是“九一三”事件以前,外国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来访,在首都机场举行正式欢迎仪式后,外宾由中国领导人陪同,乘车前往钓鱼台国宾馆,一路受到有组织的夹道欢迎,电线杆子上栓着两国国旗。从机场到钓鱼台,都有孩子列队欢迎。迎宾,这是一个经常性的活动,也是一个政治任务。“九一三”事件以后,一般只在机场和国宾馆门口有迎宾活动,市民可以自发到街上观看车队,1972年到1973年,有一段时间,周恩来经常陪外宾坐敞篷车从长安街经过,市民就在路边观看、鼓掌。重要的外国领导人来,天安门前也有活动。
第一部分:一幅鸟瞰图迎宾
参加迎宾的孩子,通常是提前数小时就被带到现场,手持纸花、彩带、两国国旗,长时间地等待。好不容易把外宾盼来了,看到的大多也仅是一闪而过的车队。赵福琪“文革”前是实验一小的文艺骨干,他还记得大概是1965年秋天,被派到首都机场欢送谢胡,发了白色府绸衬衫和蓝色短裤。早晨八点就到了机场,排演歌曲《北京地拉那》,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