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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有害羞的毛病吧?”
“正是。”
“嘿嘿,看不出来,不像。”
“总得掩饰一下自己的毛病啰。”
酒喝完了。我想我也可以告辞回八朗学睡觉了。
扎西很有办法,第二天下午,他就在一个单位的宿舍区替我找了一间房,是那种老式的平房,不带洗手间厨房,以前做办公室的,反正不远就有水龙头和公共厕所,无所谓。况且,一个月只要200元,大大地在承受范围之内。黄老板答应给800元底薪,还有效益工资,中午、晚上在酒吧吃共产主义饭。在拉萨应付是一点儿问题没有。
先去买了一辆220元的自行车,又去买了什么棉被褥子钢丝床热水瓶塑料盆之类,一个家就有雏形了。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洗澡。但拉萨干燥寒冷,湿热大汗的时候绝对没有,因此个把星期不洗澡也不会两只爪子不雅地到处乱搔。当然,得找一家可以洗澡的公共澡堂,十来天解决一次还是必要的。
晚上没去酒吧,找了一家距住处只有几分钟的川菜馆子(川菜小餐馆真是无孔不入),吃了饭,把东西收拾停当,用电炉烧了开水,泡了茶,躺下来听音乐。ABBA。来点怀旧的轻松的吧。老听迪伦又会愤青。这四人帮结为两对夫妻,从歌声听来,配合如此默契绵长,一定美满幸福,但好像又都离了婚。感情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不可控的化学反应,而结婚纯粹是把烟头扔进汽油桶。
一面听音乐,一面给芳芳发短信:“已安顿下来,在一家酒吧先打工。你怎么样,为何没有短信?”她依然没回信。拈量再三,决定打她的手机。取下耳机,拨了她的号码,耳朵里听到的是中国移动的电脑小姐冷冰冰的声音:“亲爱的用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傻B芳芳,在干什么嘛!
第二天,去上班,都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干起来也得心应手。没客人的时候,坐下来抽烟,喝杯茶,整理一下一头乱麻,想让那种发呆的舒服感觉重新回来。但草和芳芳都他妈像横在我和平静之间的恶狗,真没办法。
日子就像这样一天天过去,波澜不惊。闲暇时骑车把拉萨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越发觉得它很适合我(如果所谓的现代建筑少一些更好)。但没有发现草的蛛丝马迹。我觉得草已不在拉萨。由于生活有规律,没什么更高的要求,性方面的事儿也很平和。除了个别时候,一般情况下,真的是可有可无。这次上来那么久,没什么艳遇,与上次完全不一样。其实,这才是生活的原生态。艳遇之类的事儿,对于我,有点儿像彩票中奖。当然,也有特别擅长此道的人,一抓一个准。
“十·一”大假时,游客特别多,餐吧中午晚上,都处于爆满状态,我、扎西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忙的团团转。而黄老板陪他朋友去了日喀则,自然帮不上忙。假期结束后,生意就像过完性生活的男性生殖器,焉不拉叽。黄老板要放我们的假,轮休。我提出回成都一趟,把有些事情处理一下。她同意了。
现在一切结束了(1)
除了想了结学校那边的事儿之外,我还觉得芳芳有了什么问题。我上拉萨近两个月,没她任何信息,打电话开始是关机,再后来是停机。不知道这个鬼丫头搞什么名堂。
学校的事儿很好办,坚持退学,校方把利害关系演绎一遍,就悉听尊便了。教务处那个替我办手续的老头子神秘的问我是不是缀学办高科技公司,学习比尔·盖茨。我告诉他正是比尔·盖茨给了我一大笔风险资金,创建中国西部图形软件开发研究中心。他长叹一口气,嘟嘟囔囔说你们真他妈能挣钱,羡慕嫉妒之情如滔滔长江黄河,绵绵不绝。
没有去找我的老同学新同学道别,觉得没意思。也没去找与我有过一夜情的漂亮同学虹。在情欲一词中,情和欲应该各占50%的比重吧。但虹没有情,只有欲。和我差不多。俗话说,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粉的,实在不想和她打交道。
然后去芳芳的狗窝。没有人,物管也不清楚。坐在下面的花园中抽烟,看喷水池和石头大屁股女人,以及自以为是的走路像小猪蹄踏碎步的所谓白领和二奶或三奶四奶以至无穷奶。奶你妈个头哦。去芳芳供职的那家旅行社,一个满脸肥肉的前台小姐告诉我,芳芳一个月前辞了职,好像去了别的地方,具体哪儿,也不清楚。我就像阳痿患者一样心急火燎而又无可奈何。但我心里仍在嘀咕:无论如何,不能一张肥肉脸往前台搁呀,还是所谓大旅行社。如果是小旅行社,不是要找一个独眼或豁唇坐前台啰。
而芳芳……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的斐雯丽和被丢进衣柜的人猿泰山怎么了。她的毒药、她的书、她的香蕉、她的鲍勃·迪伦、她的库布里克和阿巴斯、她的耐克和Lee、她的约瑟夫·海勒和J·D·塞林格,她的杜蕾丝避孕套,她的“像鹪鹩一般紧张”的情感世界……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一直处于一种金钱豹的神经质的边缘,为她的奇异黑暗的气质所累。她离开这里她要去哪里呢,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不知道。这些城市,与这儿有什么区别,高楼、大马路、霓虹灯、卖场,权贵阶层的颐指气使,中产阶层的自鸣得意,下层平民的卑怯萎琐。她去那些地方干吗?她不去那些地方干吗?我不是正在往一个多少保持了自己宁静气质和价值的城市去了吗。她因为“肉体无奈”而无法与我同往,但她可以放逐自己,在她不喜欢的地方流浪。(在她的如云似雾的虚无主义的幻想里,我照出了自己的虚无主义。)
芳芳,我他妈到拉萨至少是跟你说了的呀,你这个狗娘养的女臭虫,为什么不可以和我说一声呢?我如何解决我的性问题,我和谁对话、发病,我和谁一起听鲍勃·迪伦,看色情DVD……他妈的狗娘养的杂种芳芳。而我是你的一千倍杂种的杂种。
这就是我们称为世界的破机器,昨天还和草与芳芳一同共享肉体欢娱,而从今天开始,也许,一辈子不会再见到她们了。这就叫“过眼云烟。”
我极其郁闷地到酒吧去。这次,是作为一个客人,而非酒保。
斗鸡眼和黑妹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我,把我按在吧凳上,斗鸡眼要请我喝一瓶蓝剑528,而黑妹要请我喝一杯雀巢速溶咖啡。都他妈是最便宜的。
“二条,”黑妹娇滴滴说,“情绪不好哦?”
“没有的事儿,”我说,“情感世界静如止水,所以看起来有点儿波澜不惊罢了。”
“二条,”她说,“把我带上去行吗?我真想跟随你浪迹江湖。”
我哑然失笑,“黑皮肤,别给我灌迷魂汤。再灌,我他妈全身都要软了,就一个地方硬。”
“死二流子!”她笑骂。
“二条,来来来!”斗鸡眼把酒掺上,满脸堆笑递给我。这小子多半有求于我了。
看我喝了一大口,他说:“二条,你租那房子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有事求我吧,”我用右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酒沫,“下个月底到期,不续租不就完了。”
“这样,我老回父母家也不方便。既然你要走,干脆我来续租。”
“好啊!只要不是我给房钱,你他妈就像官员长包喜来登酒店的套房,也没关系。不过,我那里面的东西可以借给你用。包括电视机音响。”
斗鸡眼笑嘻了。“好好好!还是二条爽。”
“你倒爽了!”我说,“我没觉得我也爽。”
“当了一次雷锋,”黑妹说,“怎么会不爽!”
“那你的意思是雷锋天天爽啰?”
“没品位,”斗鸡眼也喝起了他请我喝的那528啤酒。“拿英雄开玩笑。”
“有什么,”黑妹说,“能够和他开玩笑的人才是人,不能开玩笑的是神了。就是神,也有可以开玩笑的嘛!”
“哇!”我大吃一惊,“黑皮肤,你什么时候学会深刻了。 可以读哲学博士了。”
“我还看不起,就你那破学校。”
“骂得好!破。其破无比。比爆破还破。”
“喂,”斗鸡眼说,“你那个女生,有一天来这儿,独自喝了两瓶酒,坐着发呆。”
“我一直找她不到,听说去了外地。真是疯了,你没问她什么吗?”
“问什么?”斗鸡眼一脸委屈,“她板着脸,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现在一切结束了(2)new
“没给你说?”黑妹问。
“说了我又找她干吗。我在拉萨时给她发短信,然后是打电话,关机、停机。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玩了蒸发了呢。”
他们没答腔。一想到毕竟是自己的私事儿,自己都是一条虫似的糊涂,他人又能了解什么呢。于是绕开了话题。“呃,那个,瘦瘦的像纸一样的家伙找过我吗?”
斗鸡眼一拍脑袋,“对了,他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你回来后给他电话呢。”他打开堆帐本的抽屉,在里面翻出一张小纸条,拿给了我。
我接过,看了一眼,揣进裤兜里。晚上再约他喝酒。
说起来,我要用的东西和我拥有的东西都很少。几件外衣裤,三双鞋子,一件羽绒服,两件毛衣,两套保暖衣裤,三条内裤(其中一条屁股上磨出了一个黄豆大的洞),十几本书(教科书当然不在其中),几十张CD和VCD。它们被装进两个从超市买来的废纸箱,用胶带封好。
我坐在破沙发上,看着两个纸箱,就像看见命运掷下的骰子。它们会带我去向何处呢,而那如云似雾的前程里,又有什么在等待我。赌场里有句话,愿赌服输。但我连赢和输的指征都不知晓——我的赢和我的输不知为何物。其实设置目标是多么容易!权力、金钱、女人,你几乎在每一件冠冕堂皇或不冠冕堂皇的事情的深层部位,发现这三个肿块。它们是正确的。政治上正确,经济上正确。无可厚非,无非如此,合乎人性。但拉萨酒吧算是我的人生的设置或赢利吗?
我不知道能在凯拉斯酒吧呆多久,或者说不知道我在拉萨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开一家酒吧。我旁边就是十来张我很花了些功夫画下的拉萨酒吧的草图,它们曾经那样令我激动和向往,就像所谓的人生理想一样。我看着这一叠纸,它们记下了我的一个恍惚而不真切的梦。我已经并不为自己的拉萨酒吧夜思梦想了。也许如草,在一个埃舍尔循环往复的画作的阴郁气氛中,把她的酒吧阴郁地遮蔽了。那么,在拉萨过一种简单的半隐居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目标?是吗?我怀疑这个目标的真实性。我的青春的肉体会以一种驯服而恭俭的态度服从这一所谓的目标吗?
我的大脑是混乱的,模糊的,莫名其妙的,钻牛角尖的和于事无补的,就像我对芳芳和草的态度。既希望拥有,又不希望全部拥有;既喜欢自己的自由,又不喜欢她们的自由;既不打算为她们专情,又对她们的不专情耿耿于怀。在我身上,所有东西都结成了一个浑圆如足球的矛盾体。但最终,这些事情都会以一场冬季凌晨的冷雾的降临而划上句号。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出还有比冷漠更自然和合理的解决方案了。
我会冷漠或更加冷漠。谁他妈关心。也许会热情得溶化钢铁呢。
纸先生比以前更憔粹一些。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他收拾打扮一如既往——干净整洁,衣着讲究,一开口就要了一打小百威。
“喝不完吧,”我咕哝着。我总是对较大规模的饮酒运动心存疑惧。
“你还不知道我是个啤酒桶吗!虽然瘦,但也挺能装。”他说。
这倒是事实,我也不知道他那